安室很少對赤井直率地道歉。說起來,上一次還是因為他不經意挖苦赤井,結果關聯到了蘇格蘭的事,自覺有些不妥。安室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對於蘇格蘭的死,赤井也已對他表明過態度,安室不想讓赤井覺得自己總拿陳年舊賬戳他的短處。


    但這一次又不同。安室意識到赤井處處在替他考慮,可自己不但沒感謝他,還衝他撒氣。


    說出“對不起”之後,他發現道歉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堪。他終於能平靜地直視赤井,任由自己暴露在對方的目光裏,他不需要擔心赤井會笑話,因為他開始試著在心裏承認一些事——


    坦陳錯誤並不意味著軟弱。


    坦陳欣賞也不意味著服輸。


    畢竟他的對手都不在意這些。隻有當他不再排斥承認對方身上那些比自己成熟的地方,他才能有機會奪迴主動權。


    戴針織帽的男人此刻也看著他,說不清那目光是理解、讚許抑或夾雜著愛憐,但可以肯定,赤井從未看輕他話語裏的分量。


    “沒有事先告訴你,我也有錯,咱們五五開吧。”


    聽到這熟悉的口頭禪,安室翻了翻眼睛。“你打算開車帶我去哪?”他走近赤井,後者重新將視線投向黑沉沉的大海。


    “fbi辦事處在赤阪的美國大使館。隻要你到了那,詹姆斯可以幫你申請暫時避難,這樣一來,就算下令要把你滅口的是日本首相,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安室沉默。到美國大使館避難也就意味著他將正式與原先的身份決裂,有可能再也無法迴到這個國家了。被莫名其妙地陷害,隻能這樣逃亡了嗎……


    “其實這樣也不壞,想象一下你跟著我私奔去美國,還有點令人期待。”赤井以開玩笑的口吻道。


    兩人一起沐浴著漫無邊際的夜色,風在他們頭頂唿唿作響。天地如此之大,個人又如此渺小。他們窮其一生,到底在和什麽東西抗爭?


    許久,安室深吸一口氣。


    “我要留下來。”


    “……猜你也會這麽選。”赤井既不意外也不遺憾,他轉過身把煙一丟,火花落在石灘上,無聲熄滅了。“那就迴家吧。”


    安室心頭一酸。“迴家”這個詞,居然能在這時候聽到,真是太奢侈了。


    “喂,赤井。”


    “怎麽?”


    “……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事瞞著我?”


    赤井深深地端詳著他的眼睛。安室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著光,而赤井想起幾年前,在蘇格蘭陰差陽錯死去那天,衝上樓頂的安室有著另一番模樣。他花了那麽多努力,才讓這雙眼睛裏的仇恨消失,他知道眼前這個青年不會因為受傷而支離破碎,即使是被效命的國家機構所拋棄、蒙受不白之冤的現在……還要一下子讓他承受更多嗎?


    “如果我說沒有,你信麽。”


    安室仔細地瞅了他幾秒。


    “騙子。”安室輕聲說,然後微微笑了,那笑意讓赤井知道自己此刻可以做些什麽也不會遭到拒絕。於是赤井把手放上安室的腰間,將安室拉近自己,然後仔細地吻住他的嘴唇。


    ***


    “我記得某人好像說過關鍵時候會以fbi任務優先。是我記錯了嗎?”


    詹姆斯盯著赤井,眼鏡片嚴峻閃爍,讓安室聯想到準備教訓闖禍小孩子的父母。


    “先不說別的,居然槍擊了日本公安的人,你考慮過萬一變成外交糾紛嗎?赤井君,你顯然一點也不關心我會為這事愁掉幾根頭發。”


    “謝頂是事業有成的表現,詹姆斯,要我推薦給你幾款針織帽嗎?”


    赤井的反應完全是標準的頑劣兒童。“散彈槍是當初從黑衣組織繳獲來的,不會被追蹤來源。就算風見裕也指認我,知道fbi在行動隻會讓對方有所忌憚,他們不至於傻到再進一步把這事鬧大。再說,我們搶先得到了諸星秀樹不是嗎?那孩子之後可能會成為關鍵的人證。”


    詹姆斯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搖搖頭。


    “好吧,姑且認為這是一招合理的險棋。看來關於接下來的計劃,我們需要做一些調整了。尤其是考慮到……”


    他的目光落在了安室身上。安室站在赤井側後方,一瞬間感到赤井好像想護住他,不禁有點窘。還好赤井沒那麽做。詹姆斯打個手勢請安室坐下。


    “降穀先生,請你理解,此次行動有一部分是赤井探員的……嗯……個人行為。但總體上,搭救你還是符合fbi任務利益的。如你所知,我們的目的是要查出存在於內閣高層的黑幕,而你一定也想還自己一個清白,我們可以順路助你一臂之力。”


    安室禮貌地笑笑。“我想這些幫助並不是無條件的吧。”


    “我們算是同行,你當然清楚我們這一行的工作理念。……你能提供給我們什麽呢?”


    “我剛剛被以違反《特定秘密保護法》的罪名指控了,您覺得假如我此刻向fbi透露些什麽,對於日後洗清罪名會有所幫助嗎?”


    對於他的反諷,老人寬容地聳聳肩。


    “我沒有指望從你嘴裏套出日本公安的內部情報,或者黑衣組織的秘密,雖然我們確實很想知道更多。降穀先生,我隻希望在之後的作戰中能看到你們一起發揮各自的才能。”


    安室扭頭瞥了赤井一眼,赤井沒看他們,抱著雙臂站在窗邊。工藤宅內部已經被設置成了fbi的臨時據點之一,眼下有其他探員正在輪流放哨、確保這裏的安全。


    “聽起來像是聯調局在招募我啊。”安室以開玩笑的口吻道。


    “說實話,假如你真的樂意加入,我們是很歡迎的。你是個優秀的特工,從赤井君嘴裏我們已經聽說了不少……不過我想,隻要你願意和他一道參與接下來的行動就夠了。在這期間,你可以根據自己的原則去選擇做或不做任何事。”


    安室點點頭,知道自己不需要馬上答複,便起身迴自己房間。詹姆斯目送他走開,然後深深歎了口氣。


    “赤井君,我唱黑臉已經唱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你知道他不會投靠任何組織或個人,包括我。”赤井低聲說。


    “所以你才喜歡他,是嗎?”


    赤井勾勾嘴角,沒迴答。


    安室洗漱完畢裹著被子坐在床上,耳機裏播放著森口博子的懷舊歌曲。這時候赤井進來了。


    “為什麽你的平板電腦裏會有高達的動畫?”安室問。赤井無奈地看著他。


    “我想我應該給我的平板電腦設置過密碼。”


    “那種程度的密碼幾分鍾就解開了。”安室不在意地說,“所以,為什麽?”


    “你喜歡的東西,我多少也有點興趣。”赤井打開衣櫃門,開始脫掉外罩。“不行嗎?”


    安室眨了眨眼睛。窗外天已蒙蒙亮,透過窗簾給赤井的側臉鍍上一層淡白的光。很難想象,在幾小時前他們剛剛經曆了一場重大變故。這座房子變成了諾亞方舟,正帶著他們在洪水中漂流,但哪怕未來巨浪滔天,此刻安室感受不到顛簸。


    “你知道我想到了誰嗎?愛德華斯諾登。”


    赤井笑了一聲,取出睡衣。“說來他跟基爾也算半個同事。”


    “因為知道了國家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被美利堅追捕……他選擇了逃亡在外,並將知道的一切曝光,有人認為他是英雄,有人認為他是叛國者。而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他隻是個談資罷了。”


    “這就是我們所守護的普羅大眾嘛。”赤井走到床邊,伸手過去摸了摸安室新洗的頭發。“你剛剛解鎖了我的平板電腦,或許我也該讓他們解鎖你的手機,看看裏麵有沒有苦艾酒的電話號碼。*”


    這責備並不當真,等赤井洗完澡出來,發現安室仍然在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pad裏的文件。


    “不睡嗎?”


    “不知怎的,發生事情太多了反倒有點睡不著。”


    “我能把這當做某種暗示嗎……”赤井俯身湊近,在安室用平板電腦敲他的頭之前用雙臂把安室鉗製住,順勢倒在枕頭上。他在安室頸間吮了兩口,享受了片刻對方的反抗,然後稍稍鬆開安室。“雖然很想要你,不過從前天到現在我一直沒有睡過覺,所以……把獎勵留到明早如何?”


    安室這才知道他為這次行動已經熬了兩夜,不禁心裏一軟,不過還是說:“那要看我到時候記不記得了。”


    “我記得就行。”


    赤井輕聲笑著,把被子拉起來重新躺下,安室卻支起身,翻過來低頭看著閉目養神的赤井。


    “fbi偶爾也會和犯罪者做交易嗎……如果是為了達到更重要的目標?”


    “會考慮優先級。”赤井閉著眼一秒答道,“實際操作中維持情報網總需要一些灰色的末梢地帶,你知道,這肯定不會寫在工作手冊裏。你自己也說過,特工任務沒有正義與道德,隻有國家利益。其實全世界的情報機構都是半斤八兩。”


    “那麽你的準則是什麽?”


    “談不上準則,算是處世方式吧,”赤井想了想。“做我覺得正確的事。背負罪過——然後繼續前進。”


    安室看著他眼睛下麵那道標誌性的單褶,忍不住用手指輕揉,徒勞地想把它抹平。赤井由著他給按摩了一會,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唇邊。“你呢?”


    安室沒有馬上迴答。他的準則從前一直很清晰,現在卻變得混沌了,孰是孰非,一切都要自己重新去想。“我不想成為英雄,也不想成為叛國者。”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之前槙島說的那句話:你是在太陽下走路的人。


    “……赤井,我有個想法。”


    “真巧,我也正有個想法。”赤井睜開眼,兩人的視線對到一起,知道彼此是同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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