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安室又來到了摩天輪腳下。


    說不清這是第幾次來了。黑衣組織被徹底摧毀之後至今已經過了很久,在這個“很久”期間,安室養成了來這裏的習慣。疲憊的時候,心煩的時候,遇到難題的時候,他就會一個人開車到遊樂園這裏來,在夜色中漫步,到水邊去吹吹晚風。盡管四周是歡聲笑語,是五彩繽紛的燈光,它們卻全都無法影響他,然後他會獨自乘上摩天輪,讓這龐然大物帶著自己在天空中轉動。在別人看來也許有些奇怪,可是對於安室來說,這卻是他得到寧靜的方法。


    為什麽?


    安室也想這樣問自己。這座摩天輪所承載的迴憶,明明並不是那麽愉快。他曾在這裏和他平生的對手狹路相逢,兩個人一言不合,互相大展拳腳,打了個昏天黑地。那時候他還很執拗,雖說也牽涉到任務在身不想失敗,但更多則是“唯獨不想輸給這個人”的意氣之爭。換做現在,安室想,很多事情也許已經不那麽在意了……


    組織被摧毀之後,包括赤井秀一在內的fbi都迴美國複命,就此從安室視線中消失。按理說,那些礙眼的外來者終於滾出日本,這正是安室一直所希望的。然而他很快發現,在他心中,似乎有一角拚圖缺失了。


    那之後,再也沒有任何關於赤井的消息。


    這一年早春,當櫻花開始綻放的時候,安室去給伊達航掃了一次墓。說巧也巧,他在公墓裏又碰到了警視廳的高木和佐藤(現在應該叫高木太太了)。雖然隸屬不同部門,多少仍算是同僚,而且經過消滅組織的決戰,高木他們也認識了安室,知道他是警備企劃課的特工。


    “降穀先生!”


    “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恭喜呀。”安室笑著跟他們打招唿,看著美和子已顯隆起的腹部,不禁感慨起來。夫婦倆也對他報以微笑。


    “降穀先生看起來倒是一點都沒變。”


    “哈哈,大概是因為我的人生絲毫沒有前進吧?”


    “哪裏的話,我們可都羨慕你保持年輕哦。說來降穀先生還沒有戀人嗎?”


    “沒有呢。”


    “你為臥底的工作付出太多了,那段時間一定危險又辛苦,所以才沒有機會戀愛。”


    “這個啊……”安室苦笑,腦子裏卻想起了在組織那段時光,那大概是他和赤井秀一交集最多的日子了。


    “說起來,當初知道你就是伊達老兄口中那個警校no.1,還真是吃了一驚。”和伊達航名字發音相重的男人是個好好先生,說話時表情十分真誠。“最後和那個組織的決戰,想想真是一場惡戰……你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降穀先生,倘若伊達老兄泉下有知,也一定會為你高興的。”


    安室不知該如何迴答。他凝視著墓碑,覺得喉嚨被什麽堵住了。


    高木去找公墓管理員暫時離開,剩下美和子和安室站在那裏,她雙手合十,有一會稍稍閉目祈禱,然後她忽然開口:


    “像我們這樣的人,也許一輩子都會重複這樣的事吧。”


    “你是指?”


    “失去他們。前輩、同事、當警察的親屬……熟人總是在減少,偶爾甚至會忍不住去想,下一個是誰?會不會是身邊的人,甚至是自己?”


    “我聽說妊娠期的女性容易胡思亂想,太太,你可得放寬心。”


    安室打趣道。美和子知道這是這個人風格的體貼,不禁莞爾一笑。但她還是說下去:


    “其實在來這裏之前,我跟涉還掃了另外兩座墓。我爸爸,還有鬆田的。他叫鬆田陣平,你也許不認識,是警備部機動組□□處理班的,……是我從前憧憬的人。”


    安室其實認識鬆田,但他不想打斷美和子。他扭頭看著她,她的視線穿過了伊達的墓碑,仿佛透到很遠處去。


    “他死在一次拆彈任務當中,杯戶的摩天輪,犯人在第72吊艙裏裝了炸彈。他乘上去了,我看著那個吊艙一點點升向空中,然後他就再也沒有迴來。在那以後,我一直不喜歡坐摩天輪……


    “涉也是,伊達先生去世之後,他一直帶著伊達先生的筆記本。他這個人有時候傻乎乎的,有一次差點做出跟鬆田一樣的事,把我嚇得不輕。”


    即將做母親的女人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腹部,“但是,我很幸福。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的影子裏,那些重要的人的犧牲,並不是為了換來我們一生因為他們而糾結。總得往前走呀,降穀先生。”


    安室愣了愣,這才意識到她想表達的意思。


    “……那麽,現在你會去坐摩天輪了嗎?”許久他說。


    “會的,等孩子生下來,也許會一家三口一起去哦。”


    他們重新望向伊達的墓碑,風裏吹來的櫻花花瓣從墓碑上拂過。他聽見她輕聲道:“有時候我在想,摩天輪,沒準真的是命運之輪呢?”


    現在他又一次乘上了摩天輪。時間已經很晚,基本沒什麽人在這個時間來,所以前後的吊艙都空空如也。安室坐在艙中,看著窗外的夜景一點點變遠。


    有許多時候,當人懷著巨大的痛苦,他就會認為這痛苦是天上天下獨一份,世上再沒有誰能夠比自己更難過,這痛苦和憤恨就成為一種類似於正當性的東西,驅動著他去要求別的什麽人為之付出代價,甚至會輕易地產生“哪怕我死了也要做到”的想法。


    但看到高木夫婦之後,安室明白,自己的痛苦,並沒有什麽特殊性。和自己一樣曾經被不合理的殘酷世界奪走重視之人的,還有許多許多。


    總得往前走呀。


    可是,要怎麽走……普通的工作和生活日複一日,他孑然一身,熟人已故去,敵人已消滅,而那讓他執著許久的家夥,也杳無音訊。安室感到茫然,感到自己就正像這架摩天輪一樣在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循環著。


    他又記起了那個夜晚,和赤井在這裏的對決。那時他的心被憤怒填滿,忽略了周遭的一切;現在他能記起來了,那晚有璀璨的煙火,有彩虹般的燈光,他發現自己清晰地記得那個人的每一招一式,從喉嚨深處爆發的聲音,擊打的力量,那個人綠色的眼睛是那樣明亮,讓他完全無法移開目光。赤井,那個人曾說過不想與他為敵,曾讓他費盡心思一次次尋找,不過也許再也找不到了吧;你現在在哪,在幹什麽,你是否和我一樣停滯,還是……向前走了呢?


    等迴過神來,安室發現自己的思維已經隻剩下“赤井”兩個字了。


    承認吧,一個聲音在心裏說。


    承認你其實一直在想他。


    就在這時,安室聽見輕微的喀啦一聲,然後吊艙微微左右晃動了一下,停住了。他一怔,立刻意識到情況異常,現在還沒有到停運時間,而他所在的艙剛剛轉到靠近頂端,就這麽停在高空中不動了。是故障??


    安室的第一反應是打電話給地麵,每個觀覽艙內都貼著應急電話號碼,如果是故障的話,管理人員肯定會馬上就發現的。但是,在掏出手機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等等……


    這不可能……!!


    然而四肢先於大腦行動了。安室設法弄開了艙蓋,冒險爬上艙頂;這裏離中軸平台很近,他是知道的,他很清楚,因為他曾經來過這裏——


    心髒在怦怦狂跳,雙手在發抖,安室除了心跳聲和風聲幾乎聽不見其他;他望著光影之中遠遠站在那裏的人影,不,不可能,為什麽,但是,怎麽會……


    然後,像是迴應一般,在紛亂的思緒和如河水般湍流的夜風中,那個人向他轉過身來。


    “說真的,上次我就在想了,你這樣子不會著涼嗎。”


    安室不知道自己怎麽走過去的,也許他跌了一下,於是對方扶了他一把,然後那隻手就沒有再放開。帶著熟悉煙味的外套蓋到了他腦袋上,而他隻是將它向下扯了扯,遮住了自己的眼淚。


    “從這看過去,其實風景還挺不錯的。”赤井低聲笑了。喀拉一聲,在他們身後,巨大的命運之輪又重新開始旋轉。


    安室心想,什麽風景呀,全都看不見啦。


    不過沒關係。


    以後,還有很多很多機會。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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