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從醫院醒來時,隻有太宰在身邊。


    他們沒有太多無用的對話。


    自織田醒來,太宰便在一旁幫忙分析這次事件。


    “果然相對危險的是mic。”太宰並不意外織田會在目的地見到安吾,畢竟還是他指認安吾是三重間諜的,“我現在讓芥川和敦率領武鬥人員對抗城市內的鬥爭,但我們連mic首領的異能都不知道……形勢不利。”


    “芥川和敦?”織田和這兩人的交集不多,“我記得他們都是你的部下,還都是攻擊性異能。”


    “一個是無鞘的利刃,另一個則是畏懼自身的逃避者。”太宰的表情淡淡,“或許假以時日都能成為獨一無二的戰鬥力,但現在……不過是些控製不了自己異能的小鬼。”


    織田沒做評價,但從病床下來,重新配上槍支。


    “織田作?”


    “既然是你的部下,我該去幫忙。”


    太宰露出和笑相似的表情,“我以為織田作對打打殺殺沒興趣呢……啊,不用著急。”


    織田開門的時候,太宰跟著站起,態度卻是反常的悠閑。


    “織田作昏迷的時候,老師來過。”他對織田解釋,“問了mic首領的事情和他們的戰鬥地點,老師就直接趕過去了。”


    “港黑的事情,桐小姐不好插手。”織田微微皺眉,“況且她沒有武器,即便武力不低也……”


    “如果是老師的話——”太宰不為所動,不如說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什麽,毫無擔心,“——如果是她,就沒關係。”


    不論是可能失控的中島敦,還是不聽指揮的芥川龍之介,都不再是問題。


    而有這兩人在身邊的老師,無人能敵。


    美術館,大門外。


    中島敦鮮少和芥川龍之介一起搭檔。


    不如說自芥川成為太宰的直屬部下,他們兩一見麵就免不了對招——課堂除外。


    如果不是兩人都怕打得太厲害會引來老師的關注,加上港黑的醫療係統還算完備,他們可能十天裏有七天都在病房度過。


    但是現在處於非常時期,首領下令所有成員全力迎敵……那中島敦便暫時忍下對芥川的戒備,勉為其難地和他成了“搭檔”。


    說是搭檔,他們依舊分開行動。


    中島敦負責美術館外的敵人,芥川則負責找出美術館內的敵方首領。


    “……糟糕。”


    長時間的虎化讓中島敦的視野變得光怪陸離,幾次交手甚至差點兒打中自己人。


    但他確實無法精準控製自己,隻能在還清醒的時候,將戰場逐漸遠離港黑的其他成員。


    不過戰場的情況,總是不容他全麵操縱的。


    從四肢的強化,到最後隱約全身化為虎。


    中島敦知道得盡快停止異能,才能避免自己再度成為名為“虎”的野獸。


    “如果太宰先生在就好了。”


    這種想法過於怯懦,但此刻的中島敦又免不了如此期待。


    可直到他的意識變得混沌,他也未等到想等的人。


    混沌中,他似乎聽到了什麽人驚慌地傳話。


    好吵,頭仿佛要裂開了。


    ——都給我安靜。


    他這麽想,卻發現“外麵”的聲音更加慌亂。


    “阿敦。”


    無數嘈雜的聲音中,突然傳來一道令他熟悉、舒適的唿喊。


    ——是誰?


    巨大的白虎盯上了走向戰場的女性。


    獸瞳注視他人的時候,感覺不到任何該有的、屬於人的情緒。


    但女性——也就是從太宰那得到消息便趕來的我——毫無懼怕。


    巨大的白虎躍到我的麵前,帶來要將人吹倒的風。


    但我隻是伸手撈住亂飛的碎發,沒有躲避地注視白虎的身影。


    幾年前,我便見過這隻白虎。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我用中文,念出古詩。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這是我曾經在孤兒院,用中文一字一頓教他說過的詩詞。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虎爪抬起,沒人懷疑這爪落下能輕易將一個人碾碎。


    但我卻麵不改色地說出提問。


    “——阿敦,這詩的最後一句是什麽?”


    這個問題讓白虎的身影頓住。


    像是掙紮,又或者思考,原本大顯威風的白虎,此刻竟然叫人看出了一絲委屈和畏懼。


    隨後白虎化為虛影,尚未迴過神的白發少年,小心翼翼地說出問題的答案。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答對了~”在對方濕漉漉的雙眼下,我露出微笑,“完全正確。”


    沒想到會有這種展開的港黑成員麵麵相覷,開始懷疑自己今天是不是還沒睡醒。


    “這是說的什麽?”


    “中文?大概是華國的……詩歌?”


    “是‘古詩’。”


    “一句古詩就能讓失控的白虎恢複?”


    不敢打擾我們的港黑成員靜默一秒,最終有人說出了心聲。


    “……不愧是太宰大人的老師啊。”


    他們信服地點了點頭。


    美術館內。


    芥川一向無往不利的異能,在mic的首領麵前失去了優勢。


    在打倒一個又一個敵人後,他終於在mic首領的“未卜先知”下吃到苦頭。


    “殺了我。”麵對敗北,芥川隻是冷冷地看著對方,“失敗之人沒什麽好說的。”


    “若是再給你幾年,你應當能成為終結我等的人。”mic的首領看著芥川,將槍抵在他的眉間,“但可惜……你也到此為止了。”


    他的食指微動,但下一刻微微睜大了眼,毫不猶豫地後撤幾步。


    而在他後撤的下個瞬間,白色的虎爪攔在了他和芥川之間。


    “——芥川!”中島敦及時趕到,暫時救下了芥川,“沒事吧?”


    “在下不需要你的搭救。”芥川咳嗽了幾聲,眉眼多了分狠戾,但身體卻很誠實地放鬆了些許,“他是在下的任務。”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中島敦對他的態度習以為常,也知道怎麽讓他最快速地放下對自己的好勝心。


    “芥川,聽我說——老師來了。”


    芥川的表情一變。


    剛剛的狠戾有瞬間的凝滯,而後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看美術館內那些被他一擊致命的屍體。


    “老師她怎麽……”


    剛收迴目光,芥川便聽到了他們談論之人的聲音。


    “‘凡真正渴求真正永恆的榮耀者,則必放棄世俗的榮耀;凡不能於內心鄙視世俗的榮耀者,則必不會愛上天的榮耀’。”


    女聲響起時,mic的首領注意到,自己對準芥川和中島敦的槍支無法再按下扳機。


    “《窄門》。”我正大光明地從美術館大門走進,看向了手持槍械的人影,“啊,差點忘了,你並不知道這個……初次見麵,mic的首領安德烈·紀德。”


    我露出微涼的笑,注意到了對方渾噩的雙眼難得露出的驚愕。


    “我的學生們承蒙你的‘關照’。”我將二人護在身後,以一種看似輕鬆,實則戒備的狀態麵對紀德,“但既然我來了……‘希望你別向他們出手了’哦?”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無法朝他們開槍,但紀德也能猜測這是我異能的作用。


    他垂下手,雖然沒有再開槍,但也沒有收起武器。


    “你……不是港黑的人。”紀德看著我,似乎在評估什麽。


    “但你想傷害的,是我的學生。”


    我知道他在說什麽。


    雖然不全,但mic還是知道一些港黑的情報。


    其中之一便是,港黑內部有地位的女性隻有一人,那就是身為幹部的尾崎紅葉。


    他指尖微顫,突然想到了我的身份,“‘老師’?你就是港黑招募的那位華國教師?”


    我頷首。


    港黑突然有了個華人教師,這是近幾個月才傳出去的。


    我有被詢問是否將這個消息人為的掩去,但我的迴答是大可不必。


    於是這傳聞便無阻礙地告知各方勢力。


    看來,即便是非法入境,mic也搜集到了這種“官方”消息。


    “我曾為理想拜訪華國……”紀德突然挑起話題,“可惜,我的‘請求’被拒絕了。”


    “……哦?”我倒是沒料到還有這一出,“所以你轉移目標了?”


    “隻是我預感,來到這裏能達成我的‘夙願’罷了。”他沉默了數秒,這才重新抬起頭,“現在看來,我的預感是對的。”


    這話說出的下一瞬間,他抬手將槍口對準了我。


    “如果你被卷入,華國便會出手。”


    紀德毫無對死的恐懼,不過片刻便決定與我為敵。


    “這也是一種解脫的辦法!”


    砰!砰!


    在他按下扳機的前一刻,兩聲槍響射中他手中的槍支,直接將兩把槍擊飛。


    我看到芥川的羅生門停在半空,還看到阿敦的手臂化為白虎攔在我身前,更注意到了身後的腳步,和踏著微光走進美術館的男人。


    “織田先生!”


    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桐小姐。”織田先生衝我點頭,視線卻放在紀德的身上,“抱歉將你卷進來。”


    “沒有的事。”我朝他的方向走了幾步,“也是我主動問太宰的,織田先生沒必要為此道歉。”


    不等我們這邊的話說完,被擊落槍支的紀德語調突然激動起來,“——你改變了我的‘預測’?”


    織田先生皺了皺眉。


    紀德從衣側又掏出槍,我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織田先生便一把抓住我往懷裏帶。


    我下意識跟著他走了幾步,剛站定便聽到我之前站的位置被子彈射擊。


    “果然。”子彈偏離目標的紀德沒有絲毫失落,相反整個人反常的活躍起來,“你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你正是能與我交手的存在!”


    “我不喜歡爭鬥。”織田先生鬆開我,將我保護在身後,“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阿敦趁著兩人談話,將受傷導致無法抵抗他武力的芥川帶到了大門這邊。


    “紀德先生。”在短暫的沉默中,我再度開口,“港黑的主力很快就會趕來,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對話上。”


    紀德看了我一眼。


    “你會選擇對我出手,意味著你還是無法傷害芥川和阿敦。”即便剛剛差點被他的槍打中,我依舊沒有害怕,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在這種情況下……不論是殺了我們,還是完成‘夙願’,都絕無可能。”


    他被我的話說中,衡量之下選擇隱去。


    “我們會再見的。”


    和看我時的忌憚不同,他盯著織田先生的目光隱含狂熱,就像看到了追尋許久,才終於找到的人,“即便此刻你逃避與我的爭論,你和我也命中注定會有一戰。”


    這頗具宿命論的話,著實令人不安。


    但織田先生卻寬慰了我幾句,說他不會理會紀德的話,讓我也不必放在心上。


    迴到港黑後,太宰知道了美術館內外發生的事。


    “敦君雖然控製不住異能,但至少知道減少己方的傷亡,將敵人往無人的地方引。”


    “而芥川你呢?”


    “在美術館內一味殺虐,不知道留活口方便審問也就罷了,對同行的成員也無任何配合,甚至最後還是老師保住了你的性命……”


    太宰故作失望地歎息一聲。


    “……芥川,你真是毫無長進。”


    芥川低頭聽他訓話,沒有任何反駁的念頭。


    “我聽說美術館內的人都是被你一擊致命?”太宰看著手下發來的報告,“還真是簡單直白的攻擊方式,我教你的技巧全都成了無用功。”


    “……隻是因為,”芥川這時候才開口,裝作若無其事地看了我一眼,才重新低下頭,“老師說她不喜歡虐殺。”


    太宰停頓了一下,我也有些驚訝他記住了我曾經隨口的抱怨。


    “芥川。”


    但下一刻,太宰的表情變為不滿,“‘老師’這個稱唿可不是你該叫的——不過是被老師順手指導了幾次,別以為自己有資格得到老師的青睞。野狗就要有野狗的樣子,企圖得到自己不配得到的東西——”


    “——別聽他胡說。”


    我一巴掌把太宰撇到一邊,伸手拍了拍芥川的肩膀,“比起‘桐小姐’這種疏遠的稱唿,‘桐老師’這樣的我更喜歡。”


    “既然我是太宰承認的老師,那就該聽我的——芥川,你叫我‘老師’沒有問題,以後也這麽叫吧。”


    芥川似乎不習慣他人的觸碰,下意識想躲開,但又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老實地任我動作。


    “你能注意到這些細節,我很高興。”我鼓勵地說著,“學會進攻,也要學會防守;習慣單人行動,也要適應團隊合作……有朝一日,你會成為自己想的那樣‘有價值的人’的。”


    芥川緊握的拳頭鬆開,有些不自在地撇過頭。


    他悶悶地迴複我,“在下會讓太宰大人承認在下的價值。”


    ——明明這個價值,不需要旁人賦予啊。


    我有些無奈。


    美術館事件的幾日後。


    忙了一天的織田沒有忘記今天是采購的日子。


    隻是想著孩子們還在家裏等他,他便覺得這一天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可當織田走進咖喱店,他恍然明白什麽是從天堂墜入地獄。


    被陽光照耀的室內,連灰塵都泛著金光。


    然而在這片光芒下,卻呈現著滿地殘骸。


    店長的屍體,濺射出的血跡。


    織田慌張又急切地走上樓梯,卻隻能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也是同樣的狼藉。


    ——孩子們不見了。


    那一刻,織田的內心被麻木籠罩。


    他跪在原地,淚水布滿眼眶,卻被剝奪了聲音般無法發出一個音節。


    直到即將崩潰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訂在床沿的“邀請函”。


    ——那是一張地圖。


    等我聽到消息和太宰趕到的時候,店外已經圍滿了人。


    “織田作。”人群外,太宰站在織田先生身邊,盡量波瀾不驚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收手吧,即便——”


    “即便這麽做,孩子們也不會迴來。”織田先生的語氣十分冷靜——至少聽起來是這樣,“我收到了邀請函,上麵寫了他們的棲身處。”


    我站在織田先生的另一邊,在他這麽說的時候,我的視線從冒火的店麵挪開,側頭看了他們兩一眼。


    “聽我說,織田作。”太宰見他這樣,語速不由加快,“首領剛剛進行秘密會談,對方是異能特務科,這其中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內幕——”


    “——沒什麽內幕不內幕的,太宰。”織田先生微微垂著臉,越過了太宰,“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這話有些揪心,至少我是這麽覺得的。


    “織田作,希望你原諒我這種奇怪的說法……去試著寄托些什麽,什麽都行,去期待著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他抿了抿唇,不敢迴頭,“一定會有的。”


    我不免想,太宰之所以加入港黑,會不會正是因為他現在所說的“期待著發生什麽”呢?


    會不會是他想從港黑的混亂中,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呢?


    “……我本來想成為小說家。”


    我看到遠方飄過陰雲。


    “我覺得再次殺人的話,就沒有那個資格了,所以我才不殺人了。”


    我看到陰雲深處閃過電光。


    “……但是那已經成過去了。”


    “別去,織田作!”


    我看到太宰想伸手拉住織田先生。


    雷電再次閃過。


    雷鳴聲響起,讓我的心跳也跟著驟停了瞬間。


    ……他沒有抓住。


    織田先生沒有停下。


    太宰也不再向他伸手。


    但在織田先生離去的那個瞬間,我看到了太宰臉上有瞬間的失態。


    那是害怕、或者說知道自己即將失去“什麽”的表情。


    看到他的表情,我猶豫是否該給他一個擁抱,但最後我還是站在原地,一同看向織田先生離開的方向。


    “我去追他。”我這麽說著,沒再看他,“去去就迴!”


    “等——”


    身後傳來他的喊聲,那急促的聲音就像溺水者失去了依憑的浮木,讓我忍不住加快了追趕的腳步。


    紀德留給織田先生的地圖我沒有見到,但好在我有其它來源知道織田先生的目的地。


    下雨了。


    我著急找人,並沒有帶傘。


    但好在雨勢不大。


    路過橋頭的時候,我和一位打著黑傘的少年擦身而過。


    “真是的,亂步大人難得好心……”


    他後半句話散在風中,我沒能聽清,便下意識越過他後,迴頭看了他一眼。


    巧的是,這位少年也停了下來。


    “啊。”


    他睜開那雙眯起的眼,翠綠的眼眸透過摘到一半的眼鏡看向我,“……差點看走眼。”


    我有些疑惑地偏頭,在心裏評價了句“奇怪的人”,便不再理會。


    因此,我沒有看到對方突然輕鬆了一些的神色。


    “……看來以後還要打交道啊。”


    與我逆行的少年,露出孩子氣的笑意。


    “如果是這樣那就沒辦法了……但是,我果然是名偵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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