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室良孝是很了解軍統的。


    早在特務處還是密查組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個情報機構,這也是他能掌握戴春風動向的緣由。


    現在,當軍統行動的情報匯總到他手上以後,鬆室良孝立刻就意識到了這一次的對手,是一名“新人”!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了解軍統。


    軍統的高層,每個人的風格都不一樣,像這一次這般的大規模行動,他從中看不見任何一個“熟悉”的軍統高層的風格——這種集情報和行動為一體的規模化行動,其實是軍統的弱項,除了橫空出世、逆天的張世豪外,目前的軍統,他熟知的人中,絕沒有這樣的人才!


    從九一八事變後,鬆室良孝就在暗中觀察著特務處。


    在鬆室良孝的眼中,特務處更擅長的是情報搜集,就連策反其實都很一般。


    倒是七七事變、淞滬會戰以後,特務處快速成長了起來。


    但除了上海,各占領區內的特務處、現在的軍統成員,行事還是很一般——情報方麵做的還行,但行動方麵,真的沒什麽出色的地方。


    尤其是在上海軍統的襯托下。


    鬆室良孝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接觸的全都是這種對手。


    但現在在上海,他遇到的這個對手就表現的很奇怪了——除了張世豪外,軍統,居然又出了一個“大師”?


    【他是不是大師,得看特高課和76號那邊的情況!】


    【如果能在帝國軍隊的眼皮子底下完成撤離,那這個對手,毫無疑問就是絕對的大師!】


    【一個僅次於張世豪的大師!】


    鬆室良孝正想著呢,手下就傳來了情報:


    “機關長,憲兵司令部傳來消息,憲兵的兩個中隊分三路支援至極司菲爾路76號時候,抵抗分子已經撤離!”


    “他們和隨後趕來的帝國軍隊包圍了作戰區域附近,現在正在展開大規模的搜查,他們保證一定會將抵抗分子堵在包圍圈內的!”


    “保證?”鬆室良孝冷笑,他根本不看好能將這一批抵抗分子圍堵——以往的多次事實證明,抵抗分子手裏擁有極多的隱蔽地道,除非掘地三尺,否則結果隻有一個:


    抵抗分子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


    “這個對手,現在他手裏應該是無人可用了。”


    “雖然有種虎頭蛇尾的感覺,但能聲東擊西、暗度陳倉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這麽多的動作,倒也是當得起大師的稱唿……”


    他正在腦海中研究對手,秘書卻急匆匆的跑來:


    “機關長,出事了!出大事了!”


    鬆室良孝不滿的看著這個新選的秘書:


    “什麽事?”


    “造(暴)反(動)了!”


    “好多工廠的工人,造(暴)反(動)了!”


    剛才還在暗中吐槽秘書經不起事的鬆室良孝,失色的驚唿:


    “什麽?”


    ……


    辛亥革命以後,民族企業雖然不斷出現,但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好。


    倒是世界大戰期間,列強無力東顧,倒是讓稚嫩的民族企業,在這段黃金時期大肆發展了起來。


    但戰爭的硝煙過後,民族企業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國民政府盡管取代了北洋政府,但國家的大門依然是肆無忌憚的敞開著,麵對著列強傾銷式、野蠻式的經濟掠奪,沒有真正做到國家獨立的國民政府,並不能保護好這些嫩芽。


    中國本國的工業,就這麽艱辛的熬著。


    然後,中日間的全麵戰爭,爆發了!


    戰爭為政治服務,政治又為經濟考慮——占領了上海的日本人,肆無忌憚的對中國稚嫩的工業發起了“鎮壓”。


    要麽,工廠賣給日本人,要麽,在不正當的競爭中,徹底的倒閉!


    淞滬會戰時候聽勸的那些工廠主拖家帶口的離開了這個是非地,但更多的工廠主卻無法舍棄他們的壇壇罐罐,隻能被動的承受著。


    近一年多的時間,無數的工廠不得不賣給日本人或者倒斃,剩下的也在更艱難的熬著。


    工廠主如此,裏麵的工人,又能好到哪裏去?


    工廠倒閉,他們隻能去日資工廠——他們能吃苦,但日資工廠中,他們拚命的吃苦,卻依然難以養家。


    工廠未倒閉,他們艱難的陪著工廠主熬著,縱然是再仁義的工廠主,在利潤瘋狂下降甚至不得不賠本的艱難時段,隻能、不得不砍工人的工資。


    中華民族是最吃苦耐勞的民族,但當吃盡了苦頭卻依然看不見希望的時候,他們……能如何?


    曾經,有人說: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於是,他們掀起了埋葬大秦的浪潮。


    而現在,這些身為亡國奴的工人,在曆經了快一年的絕望後,終於再次麵對起了兩千多年前前輩的選擇:


    熬下去,是死,反抗,還是死,都是死,那不如……痛痛快快的反抗!


    於是,三十九家工廠的一千四百餘名工人,在這一刻,發出了憤怒的咆哮!


    ……


    策動工廠工人起義,張安平早在七七起義之前便籌備過,當時還借助過地下黨的手。


    不過當時的張安平就打算在八一三這日鬧出大動靜,所以他又做了一手的準備:


    利用上海室、特二區,走工廠主路線,為二次的起義做準備。


    這一次的起義準備,相比第一次反倒是更容易。


    因為七七起義就是個最好的範例,前者有完美的撤離範例,以此為例,發動起這些工廠主並不困難,尤其是軍統方麵承諾可以幫助其在後方建立工廠。


    於是,在一段時間的周密部署後,這三十七家工廠的工廠主,揭竿而起,拿著特二區送來的武器,領著他們的工人,成功的發動了起來!


    他們在軍統成員的帶領下,向偽警察局、偽政府機構發動了進攻,向日資工廠發動了進攻!


    一時間,上海,遍地烽火!


    而這,隻是開始。


    ……


    “局座,起義很順利!”張安平向戴春風匯報後說道:“既然連環馬的第一顆‘馬’動了起來,那第二顆‘馬’也該發動了!”


    戴老板拿起電話,接通後威嚴的道:


    “傳我命令,發動!”


    這一刻,戴老板仿佛看到無數的工人怒吼著衝向了日本人。


    “安平,不得不說,你考慮的非常周全啊!”盡管這話在初聽到張安平計劃的時候他感慨過了,但第二課“馬”發動以後,戴老板依然忍不住又說了一遍。


    “嘿嘿,主要是觀史的時候,看多了因為涉及範圍太廣而致失敗的例子。”


    張安平道:“尤其是黃巾起義,準備的那麽充分,關鍵時候就因為一個叛徒的告密導致不得不倉促行動。”


    “所以我才沒有擴大範圍。”


    張安平說的沒擴大範圍,指的是起義的工廠主數量——擱大多數人身上,絕對會用拉更多的人一道起義為追求目標。


    人數越多、規模越大,越歡喜。


    但張安平並沒有這樣做。


    他精挑細選了三十九名工廠主,在起義的一個小時前,才將起義的事告訴了他們。


    而負責聯係這些工廠主的特工,也是在起義前三個小時才知曉起義的。


    這保證了機密不會外泄——這也是張安平選擇通過工廠主來主導這次起義的原因。


    可張安平做事,又豈能“僅僅如此”?


    這三十九名起義的工廠主和一千多名工人,隻是起義的第一波力量!


    更多的工廠主,隻是在張安平的“潛在名單”中,他們是這步連環馬中的第二顆馬——張安平在布局第一顆“馬”的時候,便派人和其他工廠主暗中聯係。


    但並沒有挑明身份,而是保持著較為密切的聯係。


    直到八一三這天,三十多名特工,每人負責將手上的“線”以聚會的名義召集起來。


    一個人聯係五六個工廠主,三十多名特工,可以將近兩百名中小微工廠主喚到一起。


    當第一顆“馬”踏出了起義的步伐後,這些人開始攤牌。


    軍統的條件很誘人:


    立刻發動工人起義,聽從指揮,從上海殺出去以後,軍統負責幫這些工廠主在後方重建工廠,若有誌於軍旅殺敵報國,可進入忠義救國軍效力!


    這些“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的工廠主,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有其他選擇麽?


    沒有!


    “日本人不讓我們活!那我們就跟日本人拚了!拚了,才有生路!”


    “張廠長說的對!拚了!咱們的家業,都是拿命打下來的!現在存亡關頭,不就是拚命嗎?拚他娘的!”


    在一聲聲憤怒的咆哮中,一百多家中小微工廠的工廠主,發動工人舉行了起義,他們炸毀了辛辛苦苦守衛的工廠後,帶著無盡的憤怒,殺向了他們的目標。


    日本人的工廠、各種漢奸機構、偽政府部門、偽警察局等等,都是他們襲擊的目標!


    ……


    同一時間,上海的幾支偽軍,也……起義了。


    但相比軍火庫群爆炸時期的營級編製的起義,這一次偽軍內部的起義很微弱——主要是上次之後,日本人對偽軍進行了清洗,對偽軍軍官的權力也進行了限製,大量的日本顧問充斥在了其中。


    所以這次在偽軍內部的起義,並沒有像上次一樣形成摧枯拉朽之勢——哪怕是張安平特意在七七起義時候都沒有動用偽軍中的釘子,這一次起義也沒有徹底打廢上海的偽軍力量。


    雖然沒有像上次一樣一發不可收拾,但偽軍內部的起義,也有效的拖延了偽軍的行動,令他們不敢在第一時間對上海內部的起義進行鎮壓。


    起義軍不得不脫離戰鬥轉移後,偽軍也沒有進入上海鎮壓起義。


    因為一名漢奸的提議得到了大部分日本顧問的強烈讚同:


    “各位太君,咱們現在出不得啊!”


    “上次張世豪把一個團都給策反了!雖然說張世豪死了,可誰曉得他有沒有大量的安插人手?這一次我們內部叛亂給人的感覺是虎頭蛇尾,有沒有可能是抵抗分子故意為之?”


    “他們是想讓我們以為內部的不安份子已經暴露了,讓我們可以放心的進入上海——要是我們進了上海,不得不分兵後,藏在我們中間的抵抗分子順勢叛亂,到時候可是會亂做一團的!”


    這番猜想讓日本顧問們強烈的讚同,然後……偽軍居然真的就沒有參與到接下來的行動中,甚至在事後,偽軍內部還展開了殘酷的清洗。


    據說,這名提建議的漢奸,主持了事後的清洗,殘酷的手段,得到了日本顧問的一致好評。


    嗯,這個漢奸,他叫……(馬甲,速速占領!)


    ……


    鬆室良孝的臉極黑,比他在西北軍當顧問時候還要黑。


    整個上海,亂成一團了!


    “機關長,至少有一百五十多股起(暴)義(動)的暴民!”


    “帝國軍隊大規模開進來至少還要三個小時。”


    “這段時間……我們……我們怕是會損失慘重。”


    “飯桶!都是飯桶!”鬆室良孝憤怒的咆哮起來:“整個上海特別市警察體係有超過六千名警察!”


    “特高課、76號擁有上千特工!”


    “憲兵司令部手裏有三千憲兵!”


    “城外還有四個團的綏靖軍!”


    “可為什麽會讓軍統鬧出這樣的動靜!”


    “塚本課長,特高課的人呢?”


    “李主任,76號的人呢?”


    麵對鬆室良孝的詰問,塚本和李力行都沒有迴答。


    人呢?


    他們的人,不是都在負責大民會這邊的安保工作嗎?


    憤怒的詰問之後,鬆室良孝深唿吸一番後冷靜下來,咬牙切齒的道:


    “大民會的所有活動取消!”


    “塚本課長,李主任,請帶著你們的人平叛吧!”


    “我希望天黑之前,你們能配合綏靖軍和趕來的帝國軍隊以及憲兵,將暴民全部清除!”


    “是(嗨伊)!”


    塚本和李力行剛起身,鬆室良孝的秘書就一臉喜色的衝了進來:


    “機關長,機關長,好消息!”


    “岡本先生將他的商團護衛隊集中了起來,並召集僑民大肆發放武器,現在已經聚集了千人!”


    “還有更多的僑民正在響應岡本先生的號召積極參加護衛隊,保衛虹口!”


    這還真的是好消息,這麽些時候,就這個消息算是好消息。


    鬆室良孝的目光望向標注了一股股暴民的地圖,突然間,他咦了一聲,道:“虹口方向,隻有寥寥幾股暴民?”


    秘書猜測道:“虹口是我們僑民的聚集地,淞滬大戰期間,我方大量僑民踴躍參加護衛隊,擁有豐富的訓練,抵抗分子應該是知道這點,所以才沒有將主要力量放在這邊吧。”


    鬆室良孝突然奇怪的說道:“所以,虹口是安全的吧?”


    秘書不知道緣由,隻好謹慎的點點頭。


    “綏靖軍內部叛亂被拖延,76號和特高課的人手被拖延在租界以南的老城區,暴民主要在租界以西和以北。”


    “租界以北的多股暴民,威脅也不小,若是……岡本的人出擊的話……”


    鬆室良孝呢喃道:“以經受訓練的護衛隊打暴民,自然是手段擒來的事——租界以北的暴民,會很快被消滅,那租界以西區域內的暴民,將會被三麵包圍!”


    越呢喃,鬆室良孝越激動。


    岡本平次的人,竟是破局的關鍵!


    他馬上抄起電話,撥出了岡本平次的電話——他之前便記下了這個號碼,但一直沒有撥打出去過。


    萬幸,電話接通了!


    “我是鬆室良孝,請岡本君接電話!”


    一陣後,電話那頭迴複:“岡本先生說他不在!”


    然後,電話啪的被掛斷了。


    鬆室良孝憤怒,接連撥打電話,那頭始終保持這個羞辱他的說辭。


    幾次嚐試後,鬆室良孝知道岡本記恨自己,是沒法協商了。


    他隻能聯係警備司令部,請警備司令部這邊向岡本平次要兵。


    ……


    “嘶,這小家夥,居然集合了一千多號人了?”戴老板看著最新傳來的情報,小聲對張安平道:


    “臭小子,伱不會玩脫吧?”


    戴老板之所以這般問,是因為剛才的情報稱虹口方麵,日本權貴岡本平次,集合了一支一千多人的武裝力量從虹口殺出來了。


    在張安平的計劃中,這支力量是算計在內的。


    因為……張安平要靠這支力量送槍呢!


    他又不是職業的軍火商,沒有帶軍火係統,為起義工人準備的武器隻有兩千出頭。


    所以,他將武器盡可能的安排到了租界以西的區域內。


    租界以北這邊,起義工人手裏的武器,隻有寥寥數百。


    靠這些武器想要拿下多處警局和警械庫,難度比較大。


    所以,張安平就設計讓薑思安送槍——但預估數字是八百!


    可現在,數量翻倍了!


    薑思安是自己人,但薑思安集結的武裝力量可是正統的日本人啊!


    這一千多人浩浩蕩蕩過來,租界以北的起義工人,憑借幾百條槍,怎麽拿下他們?


    “局座放心吧!因為啊……我給他們準備了一名驢車戰神!”張安平信心滿滿的安慰著自家的表舅。


    戴老板一臉的懵:


    “驢車戰神?”


    什麽鬼?


    我問的是什麽?你答的又是什麽?!


    張安平解釋道:


    “宋代有一場理論上輸不了的戰爭,但宋廷這邊,出了位戰神!”


    “他在高粱河上演了一出驢車漂移,活生生把戰局給扭轉了。”


    “你……你……”戴老板哪聽過這種打趣古人的說辭,頓時說不出話來了,可想想又覺得非常對——趙光義架驢車跑了才導致失去皇帝的宋軍大敗,即便這樣,遼軍也是慘勝,都難以擴大戰果,若是他不跑……


    他頓了頓,問:“你意思是?”


    “日本人這邊,帶隊的可是我為他們準備的新時代的驢車戰神許忠義!”


    張安平強忍著笑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許忠義嘛,幹這種事,他……忒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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