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達琳探員,你冷靜一下,我可以解——”


    “——我聽著呢。”


    慢慢地,樹林裏暗了下來,嶄新的夜晚即將到來。情況越來越糟糕了,史達琳清楚。


    尤其是在比爾·海登身份不明的情況下。


    “快說!我沒耐心等你想理由。”


    小海登臉貼在樹幹上,扯起嘴角。


    她攥著男人肩膀的手緊了緊,而後小海登開口:“你真是反應迅速,麥爾斯碰到你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史達琳的心沉了下去。


    “你是他的幫手。”她說道。


    “不然你以為他是怎麽把三個人抬到林場裏來的?你的槍還是我摸走的。”他輕鬆地說道,語氣活像在炫耀,“四個人一同行動,的確讓麥爾斯感到棘手,沒我他還真不行呢。”


    怪不得他會在修電機時憑空消失。


    直到救下海登時,史達琳還在考慮麥爾斯是如何悄無聲息地登上房屋二樓——根本不是麥爾斯帶走的他,是小海登自己跑的。


    隻是,他的動機是什麽?


    在史達琳的眼裏,邁克爾·麥爾斯的形象就是張慘白的麵具和冰冷的水果刀。他的身上幾乎看不出人性的存在,清晰的裝扮表現出了他簡單的想法,麥爾斯所做的一切,都為了滿足自己的目標。


    事實上這類型的精神病罪犯反而更好對付……起碼比嘉莉·懷特或者漢尼拔·萊克特容易。


    “幫他可不會有好處賺,”史達琳開口,“他的目標就是殺人,麥爾斯是不會對你心生感激的。”


    “幫助鱷魚的牙簽鳥也沒指望鱷魚給出迴報啊。他想殺人,我喜歡看人去死,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嗎。”


    “你很得意是吧,小海登。”


    “當然了,史達琳探員。你又不能拿我怎麽樣。”


    狗娘養的。


    她的確不能拿他怎麽樣。


    即使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史達琳也不可能真的切下去。她是一名實習fbi,職責是阻止犯罪而不是殺死罪犯,哪怕麵前的男人隨時可能謀害她與兩個孩子,史達琳也不能事先解決了他。


    苦澀的挫敗感在口中蔓延。克拉麗絲·史達琳從來沒如此痛恨過自己正義的身份,她不能殺人,哪怕是這樣的情況。


    如果是嘉莉碰到這樣的情況呢?史達琳忍不住心想。


    這個念頭的出現讓她羞愧不已,史達琳知道自己為什麽想要嘉莉·懷特在場。


    “不會讓你得逞的。”史達琳一把抓住男人的肩頭,匕首抵住他的頸動脈,她推搡著他前進,“走!”


    “幹什麽這麽激動啊,探員。”


    小海登盡管配合,可一點兒也沒把史達琳放在眼裏。


    “你已經是fbi的棄子了不是嗎?我看過新聞,那個弗萊迪·朗茲可是把你貶低得一無是處呢。她說你是受到殺人犯操縱的木偶,那聽起來和我其實也沒什麽區別嘛。fbi甩起鍋來可比誰都快,你真應該看看女記者的網站評論裏是怎麽說你的——”


    “——閉嘴!”


    男人克製不住地大笑出聲。


    “他們說你和嘉莉·懷特是同性戀,你是嗎,史達琳探員?當然,還有人說你其實和bau的那位主管有一腿,他老婆懷孕了,所以你才趁機上位。瞧瞧這些評價,你抓了兩個殺人犯,哦,連帶著嘉莉·懷特是三個。可在別人眼裏,你隻是個笑話而已。立了多大的功勞,在他們看來也遠不如一個殺人犯有能耐。”


    他頓了頓,又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


    “而fbi呢,總得對媒體和政府有個交代,搞不好你就被推出去當替罪羊了。想想看吧,英雄實習生,最終落得開除的結果,多有意思啊?”


    迴蕩在樹林之中的笑聲讓史達琳沒來由地感到寒冷。


    她想到在看守所外,在綠河殺手認罪之後,jj反問自己,這樣的結果會滿意嗎。


    接著jj的臉變成了嘉莉的臉。


    牢籠之內的嘉莉·懷特麵帶笑容——“抓住一個惡魔,還有十個同類在外麵等著他們,我看不到這麽做的意義。”她用甜美的聲線如此說道。


    “我說……”


    史達琳一腳踢在小海登的膝窩處,他吃痛一聲,跪在地上。


    “海登先生,”史達琳的聲線冰冷,“你最好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她知道嘉莉在場會怎麽做,倘若惡魔,她會二話不說扭斷男人的脖子。就像是法庭之外,狙擊手的一聲槍響。


    直到現在她依然清晰記得那聲槍響的情況。


    綠河殺手死去的那一晚,史達琳疲憊不堪,渾身的濕氣,她做了一夜的噩夢,夢中有穿著禮服的嘉莉,有莫裏亞蒂的冷笑,還有一個看不見麵容的男人端坐在餐桌之前。他衣冠楚楚,脊背挺直,舉起手中的酒杯,對著自己說:“幹杯”。


    那聲槍響在夢境中反複迴響,醒來時史達琳隻覺得耗光了這輩子的力氣。


    可那一夜中沒有羊羔的慘叫。


    “那麽,你的底線是什麽呢?”男人笑容滿麵,表情卻極其的陰冷。


    男人的血液順著鋒利的刀刃落在她的手掌心裏。


    “你可以試試看。”


    “哈,那就來啊,探員。快點,殺了我。”


    在這冰冷的樹林裏,在整整一天隻喝了點溪水的情況下,血液的溫度幾乎灼手。


    “殺了我啊,探員!”小海登完全不為所動,“你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這也是保護那兩個高中生的唯一選擇——而且你根本不用負責任,等fbi找到你們時,你說是自衛殺人也不會有人懷疑的。動手呀,史達琳!”


    有那麽一刻,史達琳真的握緊了刀子。


    但她猶豫了,殷紅的色彩在蒼涼昏暗的樹林裏刺得她眼睛發疼,史達琳沒有把水果刀刺進去。


    而比爾·海登顯然就在等這一刻的猶豫。


    他暴起發力,左手向後伸來,精準無誤地抓住了史達琳的頭發。


    不論如何,他是一名健康的成年男性。


    找到機會的小海登將史達琳拖倒在地,一腳踩在她握著水果刀的左手手腕。一隻手按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摸出了一管針筒。


    小海登咬開封口,尖銳的針頭折射著天空僅剩無機的光芒。


    “別擔心,探員。”男人的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我不會殺了你——”


    針頭刺入皮膚時,史達琳怒吼出聲,她拚命掙紮,卻根本無法撼動來自男性的力量。


    “——lsd而已,隻是來給遊戲助個興。”


    這樣的結果,會令誰滿意呢?


    史達琳不知道,她隻知道,還有兩個年輕的孩子在等待自己,在那破敗的屋子裏,饑腸轆轆,瑟瑟發抖。要是沒有她,他們很有可能活不過今晚。


    還有兩頭羊羔在等待著自己去拯救。


    所以史達琳還是動了起來。


    她的另一隻手觸電般彈起,死死拽住了男人的衣領。這使得欲圖離開的小海登一個踉蹌,被強行拉了迴來。那一刻史達琳的腦子極其清醒,她全然不顧手腕的疼痛,抬起雙腿,環住了對方的腰肢。


    女性唯一能與男性抗衡的,便是大腿的力量。


    搏擊訓練裏可沒教她這招,這是槍支教練布萊姆教給她的。


    史達琳雙腿挾持著男人,一個擰身便使得兩個人的位置調轉過來。她試圖用右手撿起掉落在地的水果刀,但小海登比她更快。


    他從懷裏摸出了一把槍。


    在比爾·海登將那熟悉的黑影拿穩之前,史達琳便意識到了什麽,她瞳孔驟縮,幾乎是本能地向後一仰——


    爆裂的巨響落了空,驚起林間無數的飛鳥。史達琳抓住了水果刀。


    這一次,她沒有猶豫。


    殷紅的鮮血濺在臉上,史達琳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那很溫暖。


    很熱,也很刺眼。她抓緊手中的水果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她冷眼看著小海登試圖捂住脖頸處噴湧血液的傷口,但無濟於事。男人的喉嚨間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而後他轉過頭,笑了起來。


    “這才是……”


    便再也沒了下文。


    一地腥臭讓胃部空空的史達琳禁不住反胃,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疼痛,特別是左腕,除了痛楚外沒有了任何知覺。


    但顧不得這麽多了,注射的lsd起效很快,沒有多少時間留她細想。


    致幻劑會使得她失去對現實的判斷能力,不論如何她也不可能在藥效抵達大腦之前迴到歇腳的屋子。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她靠在樹幹上,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冥冥之間,史達琳覺得自己好像跨過了一條地獄的鴻溝。


    十幾天來,克拉麗絲·史達琳第一次獲得了徹底的平靜。


    她抬起頭,恍惚之間嘉莉·懷特的牢籠仿佛就在眼前,史達琳甚至能想象得到鐵柵欄之後的少女會是怎樣的表情。她一定會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頭發,而後秀麗的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到底為什麽選擇當一名fbi?僅僅是因為你的父親是個警察嗎,你知道你在撒謊。”那想象中的嘉莉說道。


    是的,她對嘉莉說了謊。


    父親不是警察,警察死後會有撫恤金,那筆錢足以讓她的母親不那麽辛苦,她也不用離開家庭,從而選擇一個更好的出路。


    “為什麽呢,克拉麗絲?”


    因為她能夠拯救下來那些羊羔。


    那些屠刀落下時,她無能為力,於是那些羔羊們夜夜於她的意識深處哀鳴。她不知道這是否能讓別人滿意,不知道這是否能換來讚許的目光,但那都不重要,遠不及她的羊羔們重要。


    克拉麗絲·史達琳找迴了那條小溪,用盡全身力氣,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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