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步走進那個院子的時候,裏麵的人都跪著。


    跪他。


    因為他是這個院子的主人。


    他來皇宮的次數很少,每次都是直奔禦書房,皇宮裏其他的地方他是不熟悉的,自然也沒來過這座安樂宮。


    老實說在門口看到匾額上的“安樂宮”的三個大字時,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這宮名容易讓人聯想到安樂死。


    不太吉利。


    慶帝把他安置在了一座單獨的宮殿裏這點讓他有些意外。


    畢竟他現在的生理年齡隻有三歲,怎麽看都是由宮裏哪位娘娘協助撫養才更加靠譜。


    但稍一思索他便明白慶帝的用心了。


    他畢竟不是真的女娃娃,交給其他娘娘撫養,萬一露餡了怎麽辦?滅口不成?


    現在宮中的娘娘一共就三個——皇後、淑妃、寧妃。


    皇後的娘家剛因為自己老娘被殺光,慶帝腦袋又沒被驢踢了,不可能讓皇後來養自己;淑妃已經生了二皇子,加上娘家並沒有在這一輪清洗中被波及,如果她接過自己撫養然後發現自己不是女孩子,要怎麽處理?不可能隨隨便便滅口,但隻怕又沒法讓她完全封口;寧妃有大皇子,又與她的母親交好,按理說把自己交給她養是最安全的,但以寧妃的脾氣,如果在知道了皇帝把葉輕眉的兒子當公主在養,隻怕她不僅僅守不了秘密,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事情來。


    最後當然隻能如眼前這般,給她一個座單獨的宮殿,派心腹看守教養。


    掃著眼前這些跪拜自己的人,他想:這些都是慶帝的人?


    應該是吧。


    這個時候,估計自己這位便宜老子不可能讓除他自己的心腹外的任何人滲透到自己身邊,皇後這個時候是恨死了他,太後估計也差不多,讓這兩位的人湊近到自己身邊……


    慶帝估計是不在意自己這條命的,但是一則此時京都局勢混亂,慶帝需要他目前最能信任的兩個人——陳萍萍和範建協助穩定局勢,二則雖然五竹目前不知所蹤,可隻要一天沒確認五竹的死訊,隻要五竹還有可能迴來,慶帝就不敢讓葉輕眉的孩子有事。


    所以這些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人,暫且是可以信任的。


    “你們起來吧?”他站在院前對這跪著的人脆生生地道,他和葉輕眉一樣,不喜歡看別人下跪,別扭死了。


    滿地的太監宮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動彈的。


    他看得倒是樂了,道:“我說話你們不聽的?”


    這話說得這些宮女太監們急忙把腰彎的更低了,惶惶然地磕起了頭,道:“奴才(奴婢)不敢。”


    “公主殿下讓你們起來,你們便起來了吧。”


    他身後一個女人發了話。


    這些磕著頭的宮女太監停了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竟然還是陸陸續續地站起來了。


    這讓他忍不住迴頭,仔細打量起身後的那個女人。


    三十歲上下,低眉順目,但神情並不卑微,麵色喜怒不顯,倒是有幾分不卑不亢地意味。


    “我說話他們不聽,你說話他們倒是聽了。”他笑道。


    那女子躬身行禮道:“奴婢奉陛下之命服侍公主殿下。”


    難怪,慶帝的人啊。


    一對亮晶晶的眸子盯著這個女人,嘴角扯出了一個屬於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有的天真愉悅的笑容,他道:“爹爹讓你來照顧我的?”


    對於他會叫聖上“爹爹”這種稱唿顯然讓這個女人有些詫異,但是她極快地掩蓋了過去,依舊低眉順目地對著眼前的小主子保持著躬身的半跪禮,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道:“奴婢奉陛下之命服侍公主殿下。”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道。


    “奴婢小名研秀。”女子道。


    “知道了。”然後他指著這些道,“我不喜歡別人下跪,告訴他們以後別跪了。”


    這位自報姓名為研秀的女子卻依舊半跪著,沒有起身,恭恭敬敬地道:“禮不可廢,即便公主準許,奴婢們也不能不知不本分。”


    他點了點頭,道:“懂了,不聽話的意思。”隨即又歪了歪頭看著跪著的研秀道,“你覺得你們的本分就是下跪?”


    言畢,邁步走到院子中,伸手拉住一個太監的手腕,那太監驚了一下,剛想下跪,卻隻覺有一股極大極大的力量從手上傳來,讓他一個踉蹌向前搶去,他嚇得腿上使勁兒想站住立定,但那股子拖曳力道他根本沒法抗衡,開始隻是被拽著踉蹌向前,後麵幹脆是被像拖貨物一樣地拖著走,然後又被一個甩勁兒直接扔出了安樂宮的大門。


    就這樣,這位安樂宮的小主子像扔東西一樣把上麵播到他宮裏的太監、宮女,一個一個地扔了出去。


    期間分明感受到了有個兩三個人似乎下意識地想運氣想抗,卻到底按捺住了。


    不管身負武功的太監宮女背後的主子到底是哪位,他們畢竟隻是個奴才(奴婢),是不敢公然和公主殿下動手的。


    這很好,很方便。


    他好小,而且……他很累。


    他想好好休息,並不像在自己睡覺地時候還要睜著一隻眼睛去猜測自己身邊日夜相處的人,哪個可信哪個可疑。


    所以都不要,留一個明確知道是誰的人的人比較省事兒。


    所以他很順利地扔幹淨了人後,拍著小手走到還躬著身子半跪著的研秀身前道:“我不喜歡人跪著,可是他們又不聽話一定要跪,那我隻能讓我住的這個地方沒有什麽人在了。”


    研秀麵無表情,不發一聲。


    “你是爹爹的人,我就不扔了你,院子裏就留你一個吧,不想看到其他人”頓了一下,他又問了一句,“唿吸綿長,腳步輕盈,你幾品?”


    研秀的聲音很平靜,像她的人一樣,不現半點兒本人的情緒,道:“剛入七品。”


    點點頭,安樂宮的這位小主子道:“七品?我現在還打不過,得等幾年。”言畢,扯了扯自己的發髻道,“我要洗頭洗澡。”


    “奴婢馬上準備,殿下稍候。”研秀又躬身一禮才應命起身。


    安樂宮不小,可能是因為現今在位的這個皇帝並不好色,宮中的娘娘少,皇子也不多,所以地方夠住,能播出一座不小的宮室來給目前宮中唯一的公主殿下居住。


    這安樂宮大到都有一間獨立的浴室。


    脫光了泡進熱湯裏的小人兒整個人浸進水裏,研秀一邊恭順細致地給他洗頭搓澡,一邊時時注意著添熱水保持溫度。


    這個時候自然什麽都藏不住了,但對於這位名義上的公主殿下其實是個男孩子這件事情,研秀眉頭都沒皺一下,神色未嚐稍有變化。


    果然是慶帝的人,知情的。


    由著研秀給梳頭的小人兒眯著眼睛享受著頭皮按摩的服務,在心裏默默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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