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安靜了一瞬, 程衍的聲音又從門外傳來:“楚望,我進來了?嗯?門鎖上了?”


    孟晨輝貼著楚望, 把他困於門邊,咬著牙從嘴裏擠出氣音:“你敢開門,就不怕他看到我們這樣, 他誤會?”


    楚望按著門閂的手頓住, 片刻之後才氣惱地說:“我和他清清白白, 我為何要怕!”


    孟晨輝捏住楚望的臉頰, 逼著他與自己對視。


    他的眼裏一片陰霾。


    “你敢對著我再說一遍嗎?”


    “我為何不敢!”


    楚望咬著唇, 伸手揮開孟晨輝, 卻被對方順勢抓住,他隱約聽到了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楚望卻沒法分神去辨認, 隻能顧著躲開孟晨輝, 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因為氣憤,他的臉頰浮著薄紅,細眉輕皺,動起怒來, 這張總是清冷的臉多了幾分鮮活的顏色,看起來更加動人。


    屋裏在進行著無聲的肉搏, 屋外傳來陣陣聲響。


    楚望轉身要去打開門閂, 朝著屋外喊:“程衍!我在屋裏!”


    孟晨輝心頭一火,推著楚望的肩膀按在門上,抬起胳膊鉗住他, 目露兇光:“你真敢喊他?”


    楚望掙紮起來,孟晨輝沒占得上風,惱火得伸手去扯楚望的衣衫,趁楚望不備,扣住他的手腕壓在門板上,咬牙切齒:“你是我的人,憑什麽不讓我碰?”


    楚望肩胛骨撞到門板上,悶哼一聲,從牙關裏擠出一句:“滾!”


    孟晨輝被刺激得動作越發劇烈,任憑楚望拳打腳踢,也要死死地摁住他。


    屋內的聲響傳到了屋外,但外麵卻好像無聲了。


    孟晨輝嗤笑一聲說:“你在等著程衍來救你嗎?可惜,他好像已經走了。”


    楚望眼睛發紅,兇狠又狼狽地瞪著他,被激怒,又如同快要哭出來,像可憐的困獸一樣。


    孟晨輝咬著後槽牙,一字一頓說:“早老實一點,我還能讓你少受一點苦。”


    “吧嗒——”


    門板輕微一震。


    “請問……是往裏推還是往外拉?”


    楚望張嘴,還沒來得及應聲,門板突然往外被拉開,他全身都壓在門板上,不受控製地往後一仰,卻結結實實地落入到一個懷抱之中。


    孟晨輝頓住,楚望往後倒下的時候,他甚至沒反應過來拉住他,程衍打開門一跨進來,就抱了個滿懷。


    程衍還小聲嘀咕了句:“這門閂可比門鎖難撬多了。”


    氣氛凝固了一瞬,楚望先反應過來,慌亂地從程衍的懷抱中站直離開,退了兩步,驚魂不定地喘氣。


    程衍一看他的神色,再一看孟晨輝臉上的掌印,心裏明白了大半。


    他嘴角還噙著笑,倚著門框看向孟晨輝:“我現在不想打人,你要不要自己滾?”


    孟晨輝惱怒極:“你硬闖他人寢室,還要我滾?!”


    程衍也不客氣:“你欺淩同窗,被我逮了個正著,要不我們找道清先生評評理?”他說著,停頓幾秒鍾又補充:“大不了大不了是各打五十大板,明天月試,我們一起禁考。”


    孟晨輝頓住,提到月考,別人不知道,那對於他來說等同於一個致命點。書院裏的先生管理學子爭執這些瑣事向來簡單粗暴,通常不分是非緣由並行懲治,程衍所說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不學無術,可以不在乎月試,孟晨輝可不行。


    孟晨輝深唿吸,惡狠狠地瞪了程衍和楚望各一眼,惱火的往屋外走,經過楚望身邊的時候,還對楚望說了句:“假清高的臭婊/子!”


    “操!”楚望還沒什麽反應,程衍先跳起來,憤怒地朝孟晨輝揮拳。


    那一拳剛好擊到了孟晨輝另一側幹淨的臉頰上,孟晨輝沒防備,往旁邊一踉蹌,扶著另一邊的門框才穩住。


    孟晨輝始料不及,驚愕地抬頭看程衍。


    他現在右邊的臉頰上一塊鮮紅的巴掌印,左邊的臉頰被一拳打得紅腫,連眼睛都眯著睜不開,一左一右對稱又滑稽。


    程衍本來心裏惱火,看到他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嗤笑了起來。


    他還挑釁地衝著孟晨輝仰起頭,“來打架啊,大不了滋事鬥毆,我們一起退學。”


    孟晨輝氣得喘氣,胸膛上下起伏,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望連忙伸手拉住了程衍,低聲說:“別打架。”


    程衍又對孟晨輝說:“不打就快滾吧,免得你這張臉被人圍觀看了笑話。”


    孟晨輝吸氣、唿氣,捂住自己的臉轉頭跑開了。


    他離開後,楚望從鬆開程衍的胳膊,輕聲說:“你怎麽會過來?”


    程衍卻反手扶住他,另一隻手將寢屋裏的椅子拽過來,扶著楚望坐下,然後說:“我去課室找你,你不在,我就過來了。孟晨輝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他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楚望搖頭,“我沒。”


    他額上還有冷汗,程衍拿了手絹,想幫他擦又怕驚嚇到,隻遞給他,說:“你擦一擦汗。”


    楚望怔愣地接過去。


    看他還有點呆傻的模樣,程衍起身把屋門掩上,才走迴來。他剛才撬門閂的時候,還是有不少好事的人在外麵大量的,隻不過沒人有膽子跟進來。


    孟晨輝剛跑出去,那些暗搓搓的圍觀者肯定把他的臉看得一清二楚。


    程衍掩上門後,看寢屋裏沒椅子了,隨口一問:“哪張床是你的?”


    楚望還捏著手絹,給程衍指了下。


    程衍一屁股坐下,才馬後炮地問:“你不介意吧?”


    楚望愣了愣,緩緩地揚起嘴角,搖了搖頭。


    程衍努了努嘴:“擦一擦你額頭的汗水吧,還有你的衣服亂了。”


    楚望這才反應過來,倉皇低頭,看到自己被拉扯開的衣襟,紅著臉埋頭整理。程衍時不時總開他玩笑,這會兒倒是沒有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或說一些話,等他整理好衣襟擦了汗水,才說:“你吃晚餐了沒?”


    楚望低聲迴答:“我、我一般不吃……”


    書院裏有食堂,一日供三餐,但是夥食費不低,平日裏生活較為拮據的學子,會選擇不吃晚餐。


    程衍皺眉,剛想說什麽,楚望突然開口說:“我想不通,我之前為什麽會喜歡孟晨輝。”


    程衍本來不願他提孟晨輝,怕他又精神不好,但是楚望主動提了,他順口應聲:“那是之前還沒有發現他的真麵目嘛。”


    楚望搖頭,說:“他一直是這樣的,有些任性,目中無人,而且固執己見,隻要是他認定的,就聽不進別人的解釋。”


    他拿著程衍給他的手絹,神情有些迷茫。


    他確實想不明白,在剛才孟晨輝對他用強的一瞬間,他才好像突然認清了這個人一眼,眼裏的迷障消失。可是迴想起來,他並非不知道孟晨輝真實的為人。


    盡管孟晨輝平日裏對別人都會刻意偽裝出君子的模樣來,但相處久了,總會慢慢流露出本性來。


    楚望之前就知道他的性格不好,可是好像討厭不起來,每次看到孟晨輝的時候,心神都好像被蠱惑了一樣,迷迷糊糊就覺得他很好。


    楚望心想,這些可能都隻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程衍的眼,他卻忍不住,把這些想法說了出來。


    在他說到“被蠱惑”的時候,程衍頓住,表情有些許沉思。


    但他很快就迴神過來,笑了笑說:“熱戀中不清醒是正常的,迴過頭來,可能才發現自己之前做過多少荒唐事,你別想太多了。”


    不過,他雖然這麽說著,心裏卻留了個心眼。


    楚望點頭應聲,又說:“我現在想到他就討厭惡心,他剛才非要跟著我進來,卻張口就是質問我……”楚望閉上眼,深唿吸,許久才輕聲說,“算了,都過去了。”


    程衍連忙說:“放心好了,月試之後,我會讓孟晨輝得到教訓的。”


    楚望抬頭看他,剛想問你一個人不學無術的紈絝,憑什麽做到。但是程衍看起來好像什麽都不會,又似乎無所不能,也許他真的有自己的主意和方法。


    楚望沒有多問了,隻說:“你不要像剛才那麽衝動了,孟晨輝家在滄北郡據說很有權勢,你別惹怒他。”


    程衍嗤笑一聲,但沒有多說。


    他換了個話題,突然問道:“你什麽時候覺得孟晨輝變了……或者說你變了,感覺不再容易受到他蠱惑?”


    楚望愣了愣,神色複雜地看著程衍,沉默到程衍剛想開口揭過這個問題,他才緩緩開口:“之前在書閣外,你提醒我注意他的時候,我本來很生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瞬間聽進了你的話,就好像清醒過來了。”


    程衍笑起來:“那你還得感謝我呢!”


    楚望抿嘴,不迴他這話。


    他捏著程衍給他的手絹,低頭不自覺地將手絹攤開。


    在看清楚手絹上繡的圖案後,漲紅了臉,抬頭看程衍:“這手帕是你的?”


    程衍有時候趕著做生意後跑來書院,累得滿頭汗,都會在袖子裏放一兩條手絹擦汗,畢竟這個時代拿紙擦汗要被人罵暴殄天物,並且那些紙還粗糲難耐……


    程衍不明所以,這條手絹是他今早出門前順手拿的。他點了點頭說:“不然呢?”


    楚望的臉色又青又白,抿著嘴不做聲。


    程衍向他伸手:“這手絹怎麽了?讓我瞧瞧。”


    楚望卻捏緊了手絹,搖頭說:“我洗幹淨後會還給你的。”


    程衍擺了擺手,以為他是喜歡這手絹,便說:“沒事,你喜歡的話給你就成了。”


    楚望聽了這話,眼裏卻閃過了慍怒,氣惱地說:“姑娘家送你的手絹,不管你接不接受人家的情誼,都不該這麽糟蹋!”


    程衍嘀咕了一聲:“送你怎麽能叫糟蹋——等等,”他反應了過來,“誰送我手絹啊!你可別瞎說!”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唯一交談過的女性就是花姨娘了好不好!


    楚望不知道該生氣什麽,瞪圓了眼睛盯著程衍,滿眼都是控訴。“你!你這個花心濫情的家夥!”


    程衍好無辜:“拜托,你讓我死也死得明白好不好?這手絹是我隨手拿的,不是什麽姑娘送我的。”


    楚望漲紅了臉,捏著手絹的動作一頓,終於把手絹朝著程衍張開,給他看上麵的圖案。“你敢說,這不是哪家姑娘送你的嗎?”


    手絹上繡著比翼鳥和連理枝。


    程衍愣了下,反應了過來,連忙說:“那我一定是拿錯了!這是我家小廝的!我的手絹都是清清白白的,沒這些惹人誤會的圖案!”


    楚望更氣惱了:“你……你還拿你的小廝當擋箭牌。”他眼花心亂,幹脆把手絹塞迴到程衍的懷裏。


    程衍見他真生氣了,連嘴唇都咬得發白,連忙說:“這手絹也許是小廝亂買的,沒看清圖案。我拿出來用也沒去注意啊!我不認識什麽姑娘家,真沒有你說的那迴事!”


    楚望狐疑地看著他,卻突然說:“說不定,是青樓裏的姑娘送你的。”


    程衍表情一僵。


    他快速地迴憶了下,還真不是沒這可能。


    原身雖然陽痿,但逛青樓逛得起勁,出手大方對花街的姑娘又好,其實還蠻受歡迎的。要不是他怕程才俊,不敢隨便納妾,想跟他離開青樓的姑娘還真不少,零零碎碎可能也送過一些暗示的定情信物。


    看程衍的表情愣住,楚望心裏猜出大半。


    不管是哪樣的姑娘送的,總歸是姑娘。一想到這裏,楚望裏頭就煩躁又低落,看著程衍也處處不順眼了。


    他說:“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呆一下。”


    程衍當他是在生自己氣,連忙說;“我已經很久沒有去青樓了!也沒有和什麽姑娘有聯係了,我天天忙著上課做生意,哪有功夫想這些。”


    楚望看著他,程衍眼睛很清澈,怎麽看眼前人都是個英俊瀟灑的年輕人,他再胡鬧,家裏有腰纏萬貫,想嫁給他的姑娘還是很多。楚望說不清自己到底懷著什麽心思,隻是直覺他們的對話不該繼續下去了,他避開程衍的眼神,說:“你不用同我說這些。”


    這個人總是嘴上沒把,開玩笑亂說話,可是不知為何,楚望總覺得,程衍就是可信任,他也沒有懷疑過他什麽。


    他不願聽程衍和他辯解這些,不是因為不信,而是心裏總莫名地不舒服。


    程衍卻當他還不相信自己,心裏怪罪著都是原主風評太差的緣故,趁著楚望不注意,一把抓住了楚望的手,將他牢牢握住。


    “你!”楚望驚唿了一聲,卻沒有把手抽走。


    很奇怪,他心裏一瞬間閃過的念頭卻是,孟晨輝碰了他,總讓他覺得惡心,可是現在程衍握住了自己的手,他卻非但不討厭,而且心跳還加快——


    楚望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


    楚望身體前傾,握住楚望的手,像是在掌心裏攥住了一把冰冷光滑的玉石一樣。


    他沒注意到楚望的神色變化,壓低聲音說:“我悄悄告訴你一件事,你可不要和其他人說。其實我不舉,我和青樓裏的姑娘也是沒有糾葛的!”


    楚望呆愣住。


    程衍怕他不信,還接著說:“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楚望:“……”你想怎麽證明啊!?


    楚望神色複雜的把自己的手抽走,狐疑地來來迴迴端詳著程衍。


    眼前的年輕人身材高大,看起來絕不是弱不經風的病秧子,他……他還見過程衍的胸肌,楚望想到這裏,臉頰一紅,卻又覺得程衍在開玩笑。


    可是沒有男人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程衍就算總是胡言亂語,也不至於拿自己這麽來調侃。


    程衍看楚望是信了大半,又抓住了他的手,眼巴巴地看著他,說:“你可不要因為這個看不起我。”


    楚望手一顫,下意識想抽走,聽著這話卻不再動了。


    他幹巴巴地說:“我沒有。你不要隨便和別人說這事。”


    程衍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還咧嘴笑開說:“我沒和別人說,你不是別人。”


    心頭好像因為這句話而顫動,可是剛才腦海裏閃過的念頭,快要脫口而出的那些話,楚望卻瞬間說不出口來了。他勉強地笑了笑,說:“嗯,你是我摯友。”


    他說這話時,心裏莫名地發虛,垂眸不敢看程衍。


    可程衍卻笑得更愉快,湊上前追問:“你當我是你摯友啦?你不是嫌棄我不學無術嗎?”


    楚望側頭躲開他灼灼的視線,說:“我沒嫌棄過。”


    程衍還在說:“你剛才沒生我氣吧?不會因為我不舉所以疏遠我吧?”


    楚望氣惱地瞪他:“我不是這樣的人!”他說完,察覺自己語氣太生硬,可程衍好像一點也不覺得,還是抓著他的手傻笑。


    楚望體寒,雙手總是冰涼一片,被熾熱的掌心包裹,慢慢地也感受到溫暖複蘇。可他卻有些不自在,對這般熱意好像無所適從。


    思緒好像比剛才還要再混亂,楚望勉強笑了笑,說:“現在晚餐時間已經過了……”


    程衍立刻站了起來,說:“我剛就想說了,你受了驚嚇,手也那麽冰涼,還是吃點熱食才舒服一些。”


    他自告奮勇,說:“我去食堂看看,現在可能沒有吃的了,我問問看能不能給你開個小灶。等我迴來!”


    他說著話,風風火火地就要出門。


    楚望張了張嘴:“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用不用迴家,已經這麽晚了。”


    程衍都走到門口了,還迴頭和他說:“放心吧,我出門前吃過東西了,而且我今晚待在書院,不打算迴家。”


    他沒有說為什麽,楚望也沒有多問。


    看著程衍的身影離開,楚望呆呆佇立了許久,才怔愣地坐下來。


    不知道為何,他腦海裏閃過的念頭,竟然是孟晨輝剛才口不擇言汙蔑他和程衍時,說的那些話。


    楚望當時迴答得擲地有聲,敢光明正大說他們清清白白,可眼下,他卻有幾分心虛了。


    程衍對他太好了,說是幫他做功課給他酬勞,可他自己明明也不需要在意那些功課,總是在緊要的關頭給他挺身而出,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人,對自己的關心並不少。


    話說多了,難免生疑。他本覺得孟晨輝疑人偷斧,可自己卻也忍不住在想這個問題,越是深思,越是控製不住要思慮,這一切種種,是否真的是別有深意。


    但他現在不敢在這麽思慮了,隻能說是自己想太多。


    *


    楚望彎彎繞繞都想了什麽,程衍一時半會還不知道。


    他跑去了食堂,發現果然已經熄火了,繞到了食堂的後門,就進入到廚房裏去了。


    君子遠庖廚,書院裏不管是教書先生還是學子,都幾乎不會到廚房裏來,程衍還穿著學子裝扮的青衿,正在收拾廚房的夥夫們,立刻就注意到了他。


    一位看起來像主廚之類身份的胖子笑著給程衍做了個滑稽的揖,說:“這位大人,您到廚房有何貴幹?”


    程衍環顧了下。要給整個書院供給,廚房自然不小。有的夥夫圍在一塊在吃飯,還有的刷鍋洗碗,看起來快要收工了。


    食堂裏沒賣出去的殘羹剩飯自然是有的,程衍卻不願意要,他想了想說:“我想借個爐灶開個火。”


    主廚的表情呆愣住,前所未聞,有個讀書人會跑到他們這般醃臢地方來還要借爐灶!?


    他笑了笑,說:“這位大人,您是不是……在說笑?”


    程衍搖頭:“不是。”他還在觀察著廚房,又問:“你們今天還有什麽剩餘的食材沒用嗎?”


    看程衍好像是認真的,主廚連忙說:“大人想要吃什麽,我吩咐下,立刻讓小工做了給您。”


    誠邀還是搖頭,拒絕了對方:“我要自己做。”生怕對方不同意,他連忙補上:“用的食材和借的爐灶,我會給酬勞的。”


    主廚抽了抽嘴角。


    跑到廚房裏來還開口提錢財的讀書人,真是有些顛覆他們的認知。


    程衍才沒有什麽讀書人的自覺。


    要不是他穿著青衿,或者廚房的夥夫和外頭的人打聽,都知道他和讀書人這三個人壓根搭不上邊。


    主廚將信將疑,但對他的吩咐不好迴絕,隻好騰出一個幹淨的爐灶,還叮囑了夥夫幫忙塞柴火點火。


    廚房裏剩餘的食材不多,但是各式各樣都有一些,程衍挑了隻老母雞,再拿了些七七八八的食材,出手闊綽地給了主廚酬勞,決定來煮一碗雞湯。


    楚望體寒,陽氣不足,正好喝點雞湯補一下,也順便壓壓驚。


    主廚原本擔心著程衍炸廚房,還在旁邊緊張兮兮地以觀摩為借口,時刻準備著要救場。


    沒想到程衍處理食材刀起刀落,無論是姿勢還是動作,都流暢到不行。


    主廚連忙恭維地說:“大人一定是平時作風樸實,做事不假人手,這手刀功可真嫻熟!”


    書院裏讀書的學子,難免有貧窮人家出身的嘛,有的十指不沾陽春水,但也有的不得不做家務活,多多少少會一些。


    程衍啞然失笑,沒想到自己還能被當做是勤懇的好代表。


    他絕沒有做飯的經驗,不過上輩子吃得多了,腦子裏食譜應有盡有,廚藝也不在話下。


    頭一迴做,還有些生疏,但煮個雞湯也不講究什麽手法,處理好食材,掌握好火候,程衍就把煲放在火上,等著慢慢熬。


    好奇湊過來看得不止一兩個夥夫,有個學徒一樣的,年輕膽大,好奇地問程衍:“你最後加進去的是什麽?”


    主廚連忙瞪了他一眼。


    程衍沒什麽架子,直接迴答他了:“我加了黃酒。”


    “為何要加?”


    程衍觀察著火候,迴答他:“為了去掉腥味。”


    主廚敲了那個小學徒的腦門一下,說:“你又不好好記!說過就忘!”


    那小學徒哀嚎了起來。


    程衍餘光望去,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盯著煲看,一直等到鍋裏的湯水浮出小氣泡,吩咐了下剛給他起火的小工:“火小一點。”


    對方連忙蹲下幫忙撲火。


    程衍把煲敞著蓋,慢慢地就有雞湯的香味飄了出來。


    他算著時間,站直了身子和主廚說:“麻煩您幫我看一會兒,半個時辰後滅火,我等會就迴來。”


    主廚哪裏見過和自己這麽客氣說話的讀書人,態度也恭敬了幾分,連忙應聲:“沒問題、沒問題!”


    程衍這才放心地離開廚房。


    他剛走出廚房,就被程津攔住了。


    “大哥,你怎麽去那樣的地方?”


    程津站在廚房門外的一顆大樹下,看起來好像在等他,並且等了不久了。


    程衍淡淡地迴他:“廚房怎麽了?民以食為天,更何況我們家裏開酒樓,不全靠著廚房運作?”


    程津皺眉,覺得程衍身上好像也有了一股在庖廚呆久了的異味,往後退了一步,斂不住那嫌惡的表情。


    程衍差點給他翻白眼了。“你找我做什麽?難不成,你還要加注?”


    程津反問:“你還想加注?”


    他心道,程衍是不是瘋了腦子不好使了?


    程衍神色如常,一副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不可思議地話的模樣,說:“你如果想,也不是不行。”


    大概還有些良心,或者心思暫時不在此,程津說:“算了,我怕五百兩大哥到時候都拿不出來。”


    程衍還頗為認同地點了下頭,“我對二弟也同樣有此擔憂。”


    程津:“你!”


    他深唿吸,憋住了火氣。沒必要和程衍逞口舌之快,畢竟到時候肯定是程衍出這五百兩,而不是他。


    隻不過,程衍倒是真的戳中了程津的痛處,程津確實是拿不出來五百兩來的。


    以前,程衍去青樓賭坊,隨隨便便和程父拿百八十兩都是少的,最多的時候,程衍曾經在賭坊裏輸了足足上千兩,那次程才俊是給他還賭債了,但也氣得把程衍直接揍得下不來床。


    程津一直是看不上他這個大哥的。


    他母親教他不能成為他大哥那樣的人,所以大哥大手大腳的花錢,他偏偏隻能矜持地用小錢,平時最多的時候,他自己攢的錢也很難有五百兩。


    去了賭坊之後,他倒是有贏得超過五百兩的經曆,不過來得快去也快,那些錢很快就賭得幹淨,甚至累下了不小的欠債。


    程津知道,如果是程衍欠了這筆錢,迴家和程父拿就行了。偏偏他程津不可以,他的母親對他報以重望,父親一直以來都很信任他,程津不敢想象,如果他迴到家,告訴父母親,自己賭博欠了幾百兩,他們是什麽樣的反應。


    程津隱隱後悔著之前的行為,心裏想著,把賭債還上之後,他就再也不去賭博了。


    程衍說:“你不是為了加注,找我是為了什麽事?”


    程津冷靜過來,說道:“大哥現在已經開始接手爹的生意了吧?”


    程衍還當程津根本沒心思關注自己呢,多看了他兩眼,才點頭說:“是。”


    “不知道爹讓大哥接手了什麽生意呢?”程津問。


    程衍迴答他:“采購進項。怎麽?你感興趣?”


    程津連忙搖頭,“我不敢和大哥搶。”


    他這麽說著,隻不過是他自己看不上做生意的銅臭味,清高地隻想要讀書入仕。


    不過,程津心裏難免嫉妒,說話也酸不溜秋地:“沒想到爹已經開始把生意教給大哥了。”


    程衍聳了聳肩膀,笑得滿不在乎。“我可不像二弟讀書那麽出色,書讀不好當然要早點學習營生了。不說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出來得久了,程衍想迴去看一下楚望。


    程津卻猛地跨步到他麵前,再一次攔住他。“大、大哥,稍等一下!”


    程衍皺眉,終於察覺到些不對勁的地方了。


    “你還有何事,我們可以邊走邊說。”


    “不可以!”程津猛地拔高了聲調。


    程衍挑眉看他:“二弟不是討厭廚房的味道嗎?你知不知道平日裏廚房汙水就是排到這裏來,你還想站在這裏和我閑聊?”


    他隨口胡謅,程津還真感覺能聞到周身都是酸腐味,皺眉緊皺,表情好像要吐出來了一樣。


    程衍看著好笑,雙手交叉報於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程津:“直說吧,你到底找我想做什麽?”


    程津張了張嘴,有些尷尬的抓了抓自己的袖子,最後才低聲說:“大哥,抱歉。”


    程衍眼皮一跳,直覺不好。


    程津又說:“我、我隻是受人所托……”


    他話才說到這裏,程衍離開把他往旁邊一推,拔腿跑了出去。


    程津打了個踉蹌,顯顯站穩了,憤恨的瞪了程衍一眼。再看夜色已經全黑了,晨輝兄叮囑他拖延一下程衍,也算是完成了。


    雖然程津不知道孟晨輝為什麽要讓他做這樣的事情,但是既算不上是幹壞事,孟晨輝還給了他一筆錢,何苦不做呢?


    程衍心裏有所預感,跑迴到寢屋一看,楚望果然不在屋裏了。


    “該死!”他低聲地罵了一句。


    楚望的室友已經在寢屋了,聽到聲響抬頭,看到是程衍,很驚奇地說:“程長青,你怎麽在這裏?”


    程衍非常敷衍地衝對方點了下頭,說:“我找楚望。”


    對方奇怪地說:“他剛才不是出去找你了嗎?”


    程衍眼皮又是一跳,拔高了聲音:“他去找我了?”


    他和楚望說了自己去食堂,廚房就在食堂的後麵,過來的時候途徑了食堂,程衍並沒有看到楚望。


    那書生接著又說:“是呀,剛才有位同窗過來,說你在潭邊等子觀,他就出門去找你了,怎麽?沒見著他嗎?”


    程衍脫口而出:“我又沒有去潭邊!”


    他說完,便察覺到了什麽,臉色一變。


    “不好!”


    說著就轉身跑了出去。


    楚望的室友還抱著書準備挑燈夜戰,迷迷糊糊迴想著剛才的對話,幾分鍾後才反應過來,臉色驟變,也跟著跑了出去。


    如果程衍根本沒有約楚望去潭邊,那麽就是有人故意借程衍的名義讓楚望過去,做這樣的事情,免不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計劃,說不定楚望還會有危險!


    他雖然與楚望不熟悉,但也室友同窗一場,總要關心一下是怎麽迴事。


    程衍往碧潭跑去。


    入夜了,山林間開辟讓學子行走的路徑,沿路點燃的燈火並不明亮,拐到見著水色的時候,他已經逐漸有些喘氣了。


    碧潭毗鄰上課的區域,幾乎被半個書院包圍,範圍不廣,站在一邊,可以看到對岸。但潭的形狀不規則,並不能一眼望盡。程衍繞著碧潭快走,一邊唿叫著楚望的名字。


    上弦月不甚明亮,照得潭水深幽寒凜,岸上樹影婆娑。


    這個時間點,這塊地方已經沒有人了,程衍狂奔於潭邊,遲遲見不到楚望的身影。


    他心裏急切,猶豫著要不要會寢屋看看,說不定楚望已經迴去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處拐彎另一邊,佇立著一個身影。


    那人同樣穿著青衿,望向潭水的方向,看起來高挑消瘦。


    程衍認清了那身影,眼裏閃過狂喜,剛準備喊出聲的時候,突然瞪大了眼睛。


    像是在他眼前播放一出慢鏡頭一樣,在那青色身影的後麵的樹林中,突然走出了另一個相同衣著的人。然後緊接著,趁著譚邊的人不備,後麵的人猛地伸手往他後背一推,潭邊的身影身體往前栽去,直直落進了潭水之中。


    月色鋪在碧潭上,被那跌落的身影打碎。


    “楚望!!!”


    程衍心頭猛地一空,控製不住喊了一聲。


    把楚望推下水的人不知道有沒有聽到程衍的聲音,他做完了那個動作,看見目的達成,就轉頭跑迴到樹林裏,遁跡潛形了。


    程衍根本沒法分神去注意那個罪魁禍首,他眼裏隻有那一灘碧水。月光被攪碎,蕩漾開的漣漪一點一點地延伸出來。他看向那處水波中心,遊過去近百米,但從岸上繞過去還要穿過一大片樹林。


    三、二、一。


    猶豫不過三秒鍾,程衍飛身一躍,撲進了碧潭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三合一啦!


    本章評論都會發紅包,麽麽麽!感謝支持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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