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喊得聲嘶力竭,雲涵看不下去,立即道:“姓顧的,你……你還敢在我國公府撒潑?隨意處置我家侍女?”


    顧恆並不理他,反倒是顧琢一步上前,直接攔住了雲涵,雲涵近身不得,又不肯失了主子的身份,一時熄火,隻叫嚷了兩句。


    雲沁見此臉色慘白,本要親身撲上來與京畿衛撕扯,料想那些軍漢也不敢真與他動手。


    隻要豁出去不讓那侍女開口,這麽僵持下去遲早驚動天家,到時自有人來對付姓顧的兩人。


    即便對付不得,那也給後院爭取了不少時間。


    可沒想到顧琢站了出來,他正對上顧琢那兇神惡煞的臉,整個人呆了一瞬,想起對方往日的殺神威名,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到底是膽小怕事,畢竟顧琢可曾一口氣殺了兩萬餘俘虜,要是一瘋起來,未必不敢把他砍了。


    那侍女見解救無望,反倒沒那般竭力嘶喊了,聲音也小了許多。


    王秉忱上前厲聲問道:“你姓甚名誰?在哪裏做事?”


    那侍女渾身一抖,下意識瞅了一眼雲沁。


    這模樣,要說沒什麽幹係恐怕也不可能了,便是連雲涵也看出了些許不對勁,臉上透出了幾分詫異。


    王秉忱再問了一遍,“從實招來!”


    那侍女隻好顫顫巍巍地開口:“奴才名叫碧雪,是沁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在……在府裏已經十年了。”


    “十年了?”顧恆似笑非笑地開口,“想來是打小跟在身邊的,怕不是沁夫人的心腹?”


    雲沁想要辯解,張了張嘴,顧恆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說說看,你這麽慌慌張張奔到前院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侍女碧雪沉默不答。


    顧恆冷笑一聲,“如今是給你這個機會,你且看看周遭,京畿衛已經圍了雲家上上下下,便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若沒什麽底氣,你當我真不要命了不成?碧雪姑娘,好生想想罷,今日你不主動交代,來日我查出與你的關係,你便連戴罪立功的機會都沒有了!”


    碧雪依然低著頭,可隨著顧恆的話語,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謀害誥命夫人是多大的罪名,想必不用我多說,像他們這種士族子弟尚且逃脫不了幹係,更遑論你這等奴籍?怕是要株連九族也不為過。”


    顧恆話落,碧雪愕然抬起頭,盯著顧恆的臉,整個人都呆滯了。


    雲沁幾乎要跳出來,但被雲涵搶了先,“什麽謀害誥命夫人?什麽株連九族?你且說清楚些!”


    顧恆勾唇一笑,“原來涵公子還不知道,看來你這好二弟著實瞞了你許多。”


    雲涵迴頭看向雲沁,隻見雲沁一頭冷汗,臉色蒼白如紙。


    “他說的是真的嗎?”雲涵質問。


    雲沁連忙搖頭,“大哥,斷無此事!都是這姓顧的胡說八道,我、我哪有那個心思謀害嫡母?怕……怕不是瘋了……”


    說著說著,他便小了聲,突然意識到自己露了馬腳。


    顧恆冷冷道:“齊國公府出了幾代誥命夫人,如今在京中住著的,算上我姑母便有三位。沁公子,你怎知我說的便是你嫡母?”


    “你!”雲涵也聽出了意思,指著雲沁半晌說不出話來。


    顧恆見他神情不似有假,與顧琢互看一眼,明白此間事中隻有雲沁一人,那就更好辦了。


    這時,顧琢伸腳踢了踢撲倒在地上的侍女碧雪,居高臨下道:“這下你主子也說漏了嘴,你還幹什麽守口如瓶?做忠仆也不至於蠢到如此地步,現下給你這個機會,如若不然,爺親手割了你脖子放血!你想嚐嚐死亡來臨的滋味嗎?”


    碧雪審時度勢,見京畿衛都調動了,想必已然驚動了陛下。


    京畿衛隨著顧家,那就意味著天家站在了顧家那一頭,府宅內院裏那點事還能瞞到幾時?自己不若說個幹脆,便是死,也能落個全屍。


    她思及此,連忙磕頭,“琢公子,奴才不過是沁夫人手底下跑腿的,沒有參與什麽,隻知道這兩日沁夫人跟老夫人鬧得很兇,也不知道為了什麽事。昨日半夜,沁夫人從娘家迴來後,整個人便憂心忡忡的……“


    “說重點。”顧恆不耐煩地打斷,“你也不必洗白自己,做了什麽我自有判斷,方才你慌慌張張過來做什麽?”


    碧雪連連稱是,腦袋都快磕到了地上,連抬一下眼皮都不敢。


    這個看起來溫文怡靜的公子,似乎比殺神顧琢還要可怕,明明不曾兇狠訓斥,卻讓人覺得自己腦袋上仿佛懸了一把刀。


    “是……是沁夫人說,老夫人突然迴了口氣,好像沒死透,讓奴才趕緊來通知沁公子。”


    “什麽?”顧恆震驚道,“當真如此?”


    碧雪連連點頭,顧恆看了一眼顧琢,兩人都欣喜不已。若是姑母得救,也不枉他倆頂著巨大的壓力,前來鬧這一場。


    “涵公子,想必你也聽清楚了,若現下還要攔著我等,便是助紂為虐的幫兇。想我姑母即便不是你親生母親,但也曾撫育你多年,再有隔閡,生死之間也該散了吧。”顧恆拱手向雲涵道。


    不待雲涵反應過來,他徑直帶了三兩個府兵,拎著碧雪直衝衝往雲家後院而去。


    顧琢亦緊隨其後,王秉忱則帶著京畿衛守住了大門。


    雲涵半嗓子話沒說出口,忍不住狠狠啐道:“好個囂張的豎子!”


    再看一眼雲沁,那人仿佛身上的骨頭全部抽了幹淨,站都快站不穩了,竟是攙著旁邊的小廝,見雲涵看了過來,連忙露出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討好道,“大哥,我我我我……我冤枉啊!”


    “近日聽聞你與甄家走得極近,我勸你多少迴不聽,今日釀成大禍,若危及闔府上下,我斷不會饒你!”


    言罷甩袖,徑直跟著去了後院。


    雲沁也跟了上去,“大哥,我好歹是雲家人……”


    “你還有臉提?”


    雲沁道:“你我兄弟同氣連枝,我若出了事,自然也會牽連到大哥你,更何況此事也並非我主謀的,大嫂也不滿老夫人多日,自是參與了許多。”


    “你……你竟敢拉我下水?”雲涵頓時醒悟過來,原來這小子還有後招!自家那個蠢婦,恐怕也是招了雲沁夫妻二人的利用,若是闔府參與謀害誥命夫人,那齊國公府、那雲家,還有何麵目立足於京都城?


    “大哥……”雲沁小聲勸道,“那兩個姓顧的,絕非好相與的。這才不到兩刻鍾,便領了京畿衛將咱們府上團團圍住,若真讓他們拿住了把柄,豈不是要將我雲家全盤覆滅?大哥,雲家幾百年的榮耀,斷不能葬送在你我手中!”


    “你這話什麽意思?”雲涵動了動心思。


    雲沁道:“大哥,你且想想,甄家為何有底氣將顧家女休棄?那婉姑娘平日裏素有分寸,雖沒傳出什麽賢名,可到底也是中規中矩吧。婦人不犯七出之條,豈能隨意休棄?想當初可是甄家求著顧家嫁女的,他們眼巴巴將媳婦娶進了門,如今怎麽就非得冒著得罪顧家的風險,將人休迴了娘家呢?”


    “這等後宅之事,我又怎麽會清楚?”雲涵不耐煩道,“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雲沁點點頭道:“那是因為顧家要倒大黴了!甄家那牆頭草之名可不是虛的,審時度勢向來十分精準,我前兩日從甄家那邊打探來的消息,不光是順親王,肖溪蘇家、盈川謝家、驪陽阮家、廣林荀家、樂安高家,他們已經打定了主意,此次非要置顧家於死地。”


    “怎麽會?”雲涵不明白,“如今正當頭的是陛下選秀之事,都說當年的六殿下是個瘋子,如今陛下隻怕更瘋了,這件事若不處置妥當了,他們哪裏有心思瓜分顧家?”


    雲沁冷笑一聲,“大哥莫不是糊塗了,陛下在世家諸侯眼裏,算得了什麽?不過是個名義上的君主罷了。天下三十六郡,世家分封三分之二,除了京都城和邊疆偏遠之地,天子連屬地都不及世家十分之一,若真逼急了,他拿什麽號令群雄?選秀之事,也就眼下鬧得歡騰,過了不了幾日,陛下總會服軟的。即便不肯服軟,他要選男妃,也得士族肯送人入宮才是啊!”


    雲涵聽得愈發詫異,“那這麽說來,那些大士族的想法,還是在顧家身上?”


    雲沁道:“大哥總算明白了,所以說甄家急著跟顧家撇清關係,這從順親王打死顧遊開始,不,是從顧衍穢亂大長公主的謠言開始,一切都不可挽迴了。顧家,遲早會成為你我口中的肥肉,那兩個小崽子,咱們還怕什麽?”


    雲涵心思動搖,心中思量著,猶疑地問:“這些話你都是從哪裏聽來的?”


    雲沁眼珠子轉悠著,“大哥,你當我哪裏來的膽子敢謀害誥命夫人?不過是同顧家撇清關係罷了,來日也好同大士族一起分杯羹啊,自從國公爺不在了,咱們雲家可蕭條了不少。大哥,你便沒有重振雲家的豪情壯誌?此刻,正是個最佳時機!”


    雲涵斜眼睨雲沁,“你這番話,十成有八成虛張聲勢,若真有底氣,方才也不必嚇得屁滾尿流。”


    雲沁聽著話音,嘿嘿笑道:“那不是弟弟擔心大哥不與我站在同一邊嗎?那顧琢的名聲你不是不清楚,萬一一刀將我砍了,我這輩子可就白活了!再者說了,還不知那個新來的小白臉是什麽來頭,牙尖嘴利得很,弟弟實在說不過。”


    “你犯下這樣的事,縱然我有心遮掩,如今被顧家找上了門,連京畿衛也調動了,你覺得還有何希望?”雲涵冷冷道,“不若二弟擔了罪名,我再大義滅親,也好保全了齊國公府的顏麵。”


    雲沁嘻嘻笑道:“大哥必然是舍不得的。老夫人素來冷言寡語,對人對事都沒個笑臉,還成天拿著嫡母的做派,想來大哥亦不滿已久,弟弟此舉也是為大哥分憂,大哥便饒了我一迴。如今知道了外頭形勢,隻要不讓顧家那兩個崽子拿捏到關鍵證據,他們想製住咱雲家也是極難的。”


    雲涵冷哼一聲,算作應答。


    兩人比顧恆、顧琢慢上十餘步,待走到老夫人的院子,顧家府兵已將那院子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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