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後慕容複雖還是未曾讓她離開莊子,卻也不再像往日那般關著她。吳裙披了件外衫,便看見他在桃樹下練劍。


    這場景和過往五年裏沒什麽不同,可在今時今日卻顯得尤為難得。


    他練得是一套吳裙從未見過的劍法,見女孩兒出來,淡淡道:“這是從鬥轉星移中化來的。”


    他每練一式,便解說一句。


    吳裙心下微怔,忽然明白這是他知道自己練到瓶頸期了,特地來教她。


    桃花被劍氣碾落,有幾瓣落在了旁邊的湖水中。那風神俊秀的青年公子薄唇緊抿著,一招一式的替她講解。


    慕容複聲音沉朗,吳裙驀然迴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劍勢終於停了下來。青年將劍遞給一旁站著的少女:“我少時亦曾在此停滯,後來想到以劍入掌法或許會好些,便也誤打誤撞。”


    他說的平淡,吳裙卻知這其中艱險。以劍入掌從未有人嚐試,稍有不慎便要走火入魔。縱使吳裙曾思索過無數迴,亦未曾想到這個法子。她知慕容複驚才絕豔,也知自己於武學一途入門尚晚,悟性終究不足,這樣對比之下又難免自慚形穢。


    少女咬唇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直到一隻手拂上她眉眼。那人指尖微微泛著些涼意,冷的叫人發顫,吳裙卻從這熟悉的溫度中慢慢安定了下來。


    “師父。”她抬起頭來,眸光微動。卻見那青年執劍握著她的手,清淩目光散開,他生的好看,這一笑不知怎的竟叫吳裙有些看呆。那笑意稍縱即逝,宛若曇花一現,再看便又是那般清淡的表情。


    她迴過神來,想要拿起劍,最終又抽離不得。慕容複垂下眼道:“這劍入掌法詭妙,一步錯便易招致走火入魔,我帶著你再來一遍。”


    那人指節分明,就那樣握著她的手,看著像是十指交扣一樣。吳裙隻覺自己心跳的很快。以往從未想過的師父便這樣出現在自己麵前,溫柔可親,那掌心間的熱度也似傳到了心上,叫人耳尖發麻。


    屋簷上晨露落下打在隨風飄落的桃花瓣上,安靜地被放大。那人執著她的手,挑起劍尖。吳裙第一次練武這麽煎熬,她勉自收迴心神,跟著他的步伐。


    鬥轉星移的精妙之處在於借力打力,劍法亦是這般。吳裙之所以修為停滯便是因為收勢不足,她尚未將別人的功法歸來,便著急打出去。這一點慕容複亦是知道。他猛然將劍揮向湖麵,在碧波重疊之時又握著她的手向東引去。


    “朝我打過來。”吳裙隻聽耳邊一聲低喃,下意識地便照著他說的做了。


    她閉著眼,清風山水似都平靜了下來。那凜然劍意宛若寒天生蛟一般,帶著赫赫威勢向那人劈斬而去。


    這一劍她用了十分的力氣,便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亦沒有自信能躲過。可慕容複卻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他臉上又是那種熟悉的笑意,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清高雅雋,眸中疏離。


    吳裙心中陡然生了股戾氣,眉心緊皺著狠狠揮出那一劍。


    劍氣一往無前,逼的人步步後退。黃衫少女雲鬢散亂,幾縷發絲順著雪白的麵容滑落,眼角也不知是汗珠還是淚水。她這般狼狽的形容,卻依舊美的驚人。


    劍刃直直刺進了身後樹幹上,離慕容複隻有一寸遠。


    “你為何不躲?”她緊緊握著劍,聲音低啞,竟有些泣音。


    樹上花瓣揚揚落在劍刃之上,聽得一聲輕歎,直到有人伸手撫了撫她發頂,替她將那發絲別到耳後。天光明明,照射著少女眸中執拗,慕容複頓了頓,道:“我若是躲了,你便永遠學不會收劍。”


    “阿裙,人若不會收劍,那該有多難過。”他這樣說著,眼中神情有絲旁人看不懂的複雜。


    吳裙看了他許久,忽然扔了劍抱住他大哭起來。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眶紅的一點兒也不可愛,可慕容複卻覺得心軟的一塌糊塗。因為直到此刻,自重逢之後到如今吳裙終於對他卸下了心防。


    他輕輕拍了拍她肩膀,低笑:“這麽大了怎麽還同幼時一樣?”


    吳裙記起自己剛來燕子塢時因為年齡漸大,學武有些跟不上,便也是這般偷偷跑到湖邊抹眼淚。那時師父總會在一邊看著,等她哭完後又將劍給她,教著她一遍又一遍的重來。她從來不是天資聰穎的人,在外人眼裏看來的一日千裏,不過是慕容複不厭其煩的教導。


    他對她一直都是極好的。


    或許,師父本來便是沒有想過害她的。她心中猶疑不定,卻隻是靜靜地垂著眼眸,埋在青年懷中。


    燕子塢中風平浪靜,便連江湖中也似不見一絲漣漪。


    段譽被關在地牢裏,白色的長衫已經髒的不成樣子。隻短短幾日,那往日幹淨俊秀的少年便已經變了一個模樣。他嘴角的血跡還沒有幹,眼角一道疤痕順著發鬢隱入,在原本溫稚的相貌上多了絲厲氣,看著觸目驚心。


    牢門依舊鎖著,一碗飯從底下被踢了進來。


    少年指尖動了動,沒有起身,隻是慢慢抬起頭來看向地牢中唯一一扇窗戶。從那小小的窗口中隱約透出一絲微光。


    幾日前牢卒說當今聖上發兵雲南,段氏一族已為天下人人皆可得而誅之的逆賊,瞬息之間,那往日他厭倦無比的地方被鐵騎踐踏毀盡。段譽扯了扯嘴角,想起父親母親,想起叔父臨走前的囑托,最後又憶起丐幫小院中那少女倒下時不可置信的目光,慢慢閉上了眼。


    他早已不是那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大理世子,這些日子被陷害那些國仇家恨早已讓他褪去了一身少年氣,唯今苟活,不過是不甘心。


    半月後就要問斬,鎖鏈悉悉索索的劃過地上,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麽,掌心緊握著慢慢出了血。


    地牢中無天日,段譽咳了聲,卻聽見門被慢慢打開。麵前出現了一雙繡著滾紋鱗爪的靴子。


    金九齡看著麵前的少年公子微微眯了眯眼,段譽嗤笑了聲,抬起頭來:“金捕頭今日又是來逼供嗎?”他語帶諷刺,這次青年卻沒有在意,他隻是摩挲著指尖忽然問:


    “你潛藏在丐幫這麽久,是誰替你易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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