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沒想到我處理工作的時間裏,還讓你們有了敘舊的機會。”


    熟悉的年輕聲音終於迴到了這個空間,與聲音主人一起迴來的還有周遭熱鬧的人聲。好像日常的生活這下又迴到了我的身邊——盡管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但迴到我眼前的安室,依然讓我從剛才那一瞬間的空白中稍稍迴了一些神。


    角川直接站了起來,雖然他的身高比對方還高出不少,可態度卻是謙卑的,完全不像是剛才對我帶點冷嘲熱諷的強調:“抱歉,是安室先生啊。我剛才隻是正好看到她一個人,打個招唿。既然陪她約會的人迴來了,我就不打擾啦。”


    對於他的調侃,安室似乎沒太在意,反問:“不多坐一會兒嗎,角川先生?”


    “不了,我還有點事呢,看她這樣也忙得夠嗆吧?”他就像唐突出現時那樣,迅速離開了。


    現在在我眼裏,他已與記憶裏那個暴躁卻又很誠實的角川完全不同。像是陌生人的背影——也許對我來說,就是陌生人吧。


    更過分的是,他留給我數不清的謎團,自己卻像是滿足地找到了答案似的,從容地走了。


    我不知道是否該為安室出現的時機感到高興。


    剛才的信息量讓我腦殼都疼了,整個腦子像是爆炸了之後,一片空白與轟鳴。如果接下來繼續聽角川說下去,我可能會當場宕機暈厥也說不定。這一層來說,安室的出現又再次救了我的命。


    可是在我了解了現在心中窒悶的原因後,我又並不想那麽快見到他。這樣的矛盾,讓我一時無法直視他的臉。


    他先招來服務生結賬,而後才不滿地對我開口:“你已經到了不想迴我郵件的地步了?”


    郵件?我愣愣地在腦中反複尋找這個詞相關含義,總算想起手裏還握著手機。


    “看你這樣……還是先離開這裏吧。”


    實在是無力抵抗了,我乖乖跟著他的話一步步行動。找到停車場,坐上他的車,不知開往哪裏。我在精神疲憊中,隻記著緊緊握住手裏的手機與觸手可及的行李箱。


    “你……”


    我似乎又聽到他的聲音,可是此刻,我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了。


    看來能讓我清醒的咖啡還不夠,遠遠不夠……


    車開了多久,周圍是哪條街,這些事我完全沒有印象了。隻記得下車後走了一段路,被帶到了一棟大樓的公寓裏。


    午後的陽光從屋子的某處照了進來,視線的某個角落,還能看到光照在玻璃上閃動的影子。


    這裏是非常幹淨的一間屋子。屋子看上去並不大,單身一人住倒是正好的空間。但房中除了沙發幾乎沒有什麽像樣的家具,倒是開放式廚房看上去顯眼一些。


    因為什麽都沒有,也便沒有太多的聲音,我坐在沙發上,靜靜望著用了僅三個月的手機。


    我在兵庫的時候,是沒有手機的。隻要有我的筆記本電腦,能完成很多事。但是,來到東京後,土門玲告訴我,沒有手機會有很多麻煩的事。


    確定要買手機的那天,我研究了一天的智能手機的品牌和運營商。第二天玲姐來接我的時候知道這件事,大喊道“手機什麽的我會推薦啊,你在浪費哪個美國時間啦!”,隨後被另一位編輯也這麽吐槽了。


    現在想想,我好像一直做著會被她吐槽的事。


    比如在畫食物時查找資料,結果看中了某家店的商品,便一定要在當天去那家店買到吃完才滿足。每次聽到這事,她就會說“要吃什麽發個郵件給我就行了,編輯是保姆啊你懂不懂!”


    還有出門迷路的時候,我會選擇查找地圖走迴去。有一次迴家見到等我好半天的她,被套出了迷路的事實後,“我已經後悔把你叫到大城市來了……拜托你以後別讓我在警方通知後才知道你出什麽事啊!”她要我之後出門一定要告訴她目的地。這句話,似乎有一部分印證在了她自己身上。


    有時候替我整理房間,看到有過期的布丁被放在稿紙堆裏,她會一邊清掃一邊笑我偷吃又被發現了——“真不敢想象,像你這樣偷吃都會留下證據的小傻瓜,怎麽會開始畫推理漫畫的。我們的讀者一定出了什麽問題。”


    我迴她“偷吃和推理沒有關係,而且我是正常地吃點心,才不是偷吃。隻是不小心放到過期了。”卻被吐槽“那你就不要把吃的藏起來,光明正大放桌上啊!”明明我隻是不想她發現我又跑去其他區買限定商品,結果還是被知道了。


    土門玲,正因為她是我高中時的前輩,我才能在之後接受她成為我的編輯,接受她對我的態度。現在卻告訴我,那高中的記憶也許並不是我的……是我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角川在欺騙我?


    可是,不管高中畢業以前的記憶如何,這五年來與玲姐的相識、相處,並非虛假。我這五年來沒有睡過覺,不會有分辨不清夢境和真實的情況,我清楚記得我與她的一切。那些吐槽我的話,關心我的話,她的唿喊,她的笑聲……我都記得。


    我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對她的死漠然。


    警方,安室,角川……今天這一路總是在應付別人。現在這個安靜的空間裏,終於隻剩下我了。


    隻剩下我和心中對土門玲的迴憶,開始發酵。


    “玲姐……”


    9


    幾年的迴憶,開始快速從眼前閃過,最後終於在今早的晨光裏戛然而止。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但酸脹的雙眼和濕漉的臉頰,卻很清楚地告訴我靠著沙發哭了許久。迴過神來感覺到累的時候,才注意到一直緊握的手機不見了,我有些驚慌地四下尋找。


    幸好它很快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你在找這個嗎?”突然傳來的人聲嚇了我一跳。


    接過手機的同時,我看向了對方——還能有誰呢,當然是安室透。


    他坐在我的身邊,似乎已經在那裏很久了。


    “安室先生……”


    視線太過模糊,我用力揉了揉眼,卻好像把隱形眼鏡也揉了下來。


    “別動。”他比我更快發現了這事,兩手從我的手背上各摘下一片鏡片,有些煩惱地看著它們,“這可怎麽辦好呢?”


    我總算看清了眼前的東西。


    “……這副美瞳鏡片,也是來到東京後,玲姐陪我去買的。”


    “年拋型?”


    “嗯。”


    “那就要好好留著啦。”他說著,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就這樣舉著雙手動彈不得,“可是這樣我就沒辦法像剛才那樣了呢。”


    剛才……?


    我疑惑地看著他,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脫去了外套,隻穿著一件平時在波洛常見的白色襯衫。和平時不同的是,襯衫靠右肩的部分有些濕透,隱約透著一點膚色。


    難道他剛才去洗臉了嗎——當然不會是這樣。就算是不機靈的我也稍微知道是什麽情況了。


    一定是剛才哭的時候,靠到了他的肩上,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對不起……”


    伸手想碰觸那裏,看看是否還留有溫度,卻被安室側身躲開了。因為他還拿著我的兩片隱形眼鏡,此時的動作稍稍滑稽了些。


    “沒關係,我待會兒會換下來的。”他笑著將兩個手的鏡片移到了一邊的手掌上,“這個,能先找到盒子嗎?”


    我趕緊尋找自己的行李箱,幸好現在是下午,很快就從箱邊的內袋裏找到了眼鏡盒。


    直到他把鏡片放入盒中,並且把盒子放到茶幾上後,我才想起剛才還在哭泣的事。可是現在卻感覺那已經過去好久了。


    就好像知道我所想的,安室隨後問我:“現在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哭過後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現在別說是哭的時候,早上最後一次見到玲姐的時候,都仿佛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那麽接下來,就做些正事吧?”


    溫柔地微笑著,他伸手輕撫我的臉頰,淚痕似乎已經半幹,被他摸到的地方有一些緊繃的觸感,但我並不討厭他觸碰我。


    “……正事?”


    “我還沒有吃午飯呢。”


    “我……”


    “你已經吃過了吧?烏冬麵——有一點湯汁沾到了領子上。”


    “……嗯。”


    “但心情低落的時候要吃點東西才好。等我一會兒。”他放開了我的臉,走向廚房。


    像是變戲法似的,他很快在廚房邊的餐桌上擺出了一桌飯菜。按照他的說法,剛迴來時他就一直在廚房作準備。我這才想到,原來之前閃過我眼角的那些反射的陽光,都是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他給我盛了一小碗米飯後說:“不管發生什麽事,吃飯都是很重要的事。不好好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就沒有辦法應對任何事了。”


    以往來說,我是吃不掉這麽多東西的。但安室先生的料理一向有一種魔力,可以讓我振作精神,和他這麽麵對麵坐著,安靜地享受家庭料理,對我而言是第一次的體驗。


    就算是今天這樣的我,依然覺得這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更不用說在我麵前單純享受料理的安室先生,是那麽讓人感到安心。


    之前,在博士家,在波洛,或是別的餐廳,我也見過他用餐。但總感覺那和現在的他不同,在外麵的時候他似乎還保持著一份偵探的謹慎,不會沉浸在任何事裏。


    可是現在,他就仿佛是忘記了坐在這裏的我,全心全意地看著他眼前的食物,吃下去。


    我似乎又發現了他的一個可愛之處。


    這不長不短的時光過去後,他頗為滿足地看著幾乎毫無剩菜的桌麵:“兩個人就正好了呢。”


    我總算有機會問出心中疑惑許久的問題:“……那個,這裏是哪裏?”


    “果然剛才你什麽都沒聽進去啊。”安室歎了口氣,開始整理桌上的碗筷,“看來我選擇私人公寓是正確的,如果你去了酒店,我現在就要擔心起來了呢。”


    收拾我麵前餐具的時候,他繼續說:“這裏是我租的公寓,我平時晚上還有工作,並不常迴這裏。你可以暫時住著,沒關係。”


    就像在店裏工作時那樣,他端起如山一般的餐具,放入一旁的水槽。而後轉頭看向我:


    “當然,你若是想住酒店或是別處,我也讚成。隻是在剛才那種情況下,我想無論帶你去哪裏都沒有辦法讓你很快理解,所以隻能先帶你迴來了。”


    ——“帶你迴來”……雖然知道他的話並沒有別的含義,但我還是忍不住臉頰發熱起來。


    再怎麽說,這還是第一次被男人主動帶到獨居的地方……至少是這五年來第一次。


    “……我可以嗎?”我謹慎地想再確認一次。一個在上午還被懷疑是嫌犯的人,再怎麽聰明的偵探也不該把人請進屋裏……


    擦著桌麵,他笑道:“我都說沒關係了。無論如何,在我看得見的地方總是會放心些。”


    “……監視?”


    “……你要這麽想的話我也沒辦法呢。”在開始洗碗之前,他最後一次看向我,“不過,請在看過郵件後再這麽想吧。”


    10


    ——你現在該做的事是讓自己恢複到平時那樣,畢竟(↓)


    (↑)沒有人能完全成為你的夥伴,除了你自己。但我想,現在暫時做一陣子你的同伴也不壞。你應該沒有意見吧?


    ————


    這是那沒來得及看完的郵件最後的部分。是什麽意思?是在說,他想幫助我嗎?為什麽?


    “……我看完郵件了。”


    “很好。”隨著水流聲,他的話語也跟著傳來,“正如字麵意思,我可以暫時成為你的同伴。——當然,這並非說我完全信任了你。”


    “一個連自己記憶都無法確定的人,可疑程度已經超過大多數明明記著卻在說謊的犯罪嫌疑人了。再怎麽說,記憶雖是十分個人的東西,但它的正確性決定了一個人的重要部分。嫌疑人說謊,是因為他們知道真相,而一個不知道真相的人即使沒有說謊,他的證詞也毫無價值。”


    我想他的話是對的。站在客觀立場上看,如果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殺人案纏身,卻被告知她什麽都不記得的人,恐怕我會開啟想象優先懷疑這人有多重人格吧?但這並非是漫畫世界【哪裏不是了】,多重人格不會這麽常見,就好像說有什麽黑暗中的組織控製著社會的都市傳說,大抵不過是漫畫家級別的陰謀論罷了。


    因此,我當然能接受來自大家的不信任感,出於這些疑點。


    但結果,那隻是我用來逃避真相的借口。


    我把麻煩事都拋給了他們,期待他們為我證明,而我隻要坐著等待那一刻就好。“角川”,或者該說是自稱“免古地棲河”的人,把我這種逃避的可恥想法揭露了出來——“你還真是沒變,到現在還是在等待別人對你伸手。”


    那是在說我以前也是這樣的人,所以……?


    “——至於我說要成為你的同伴,”安室的聲音忽然又傳來,我的思緒就暫時在那裏劃下疑問,抬頭看向他的背影,“是因為我發現了一件事。”


    “把你當做可疑的家夥是他們的立場,固然沒有錯。但如果換一個想法,成為你的同伴,也許更有效。”


    他暫停了一會兒,關上了水流,迴頭看向我:“站在你的立場上去思考,是誰讓你陷入這些案件,是誰要從你這裏得到什麽——站在你對麵的人,多半就是兇手了。如果因為與你對立,無形中成了兇手的幫兇,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從廚房的窗戶照進來的陽光,此時恰好照到他的半張臉,和熟悉的那道笑容:“這還多虧了你那個問題點醒了我。你是我的敵人?不,你不是我的敵人——至少現在不是。”


    他轉迴頭去,再次打開水龍頭後,忽的又補充了一句:“希望以後也不是。”


    “……所以,”我試圖發出自己的聲音,但我害怕這是一個虛幻的夢境,以至於我不得不小聲說出口,唯恐把我或者他從夢中喚醒,“……安室先生現在是站在我身邊的嗎?”


    “對,特別是在麵對那位體型巨大的可疑人物時。”


    現在我坐在餐桌旁,看著站在窗前的他陽光般的淺金發色的背影。聽到這句話時,我恍惚迴到了聖誕夜那天,麵對突然從倉庫裏鑽出的角川,他也是這麽在我的身前。


    那竟然不過是半個多月前的事。


    那時候的我,理所當然地相信著眼前的人是我的同伴,我的守護者。而現在呢?


    我該相信嗎?連我自己的記憶,曾經在寺院大火中救過我的角川都已經變得不可信了,還有什麽可以相信的事物嗎?


    “阿角……角川他是……”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之前聽到的事。


    究竟免古地棲河是誰?我已經搞不清楚了。我一直認為那是我,可是有什麽能證明呢?戶籍?家人?如果我不是,那麽免古地的祖父母和媽媽也並非和我有血緣關係,所以他們才會……?


    那還有什麽證明?學曆?那麽長的時間內,玲姐也好,水穀部長也好,誰都沒有注意到我是誰,不是已經說明了我並不是他們知道的那個後輩了嗎?


    都是因為我放棄了思考,可是誰又會對自己的過去產生這樣的懷疑呢……


    因為這樣的自責,我有一瞬又差點沒忍住落淚的衝動,但手指間手機邊緣的冰冷觸感,讓我稍稍克製住了。


    “……我已經不知道阿角是不是我知道的人了。”我隻能做下這樣的定論。


    並不知道我剛才心中翻湧的想法,安室隻是“嗯”了聲:“我有聽到他的話。很抱歉偷聽了你們的談話,但我那時候有預感到事情會向意外的方向發展,為了掌握更多情報,隻能讓你忍受那些事了。我想你不會怪我吧?”


    我搖搖頭。知道這些事的人不止我一個,這個事實反而讓我感到輕鬆了。一個人思考這樣的問題,隻會讓我更自暴自棄。


    忽然,我想到了一件事:“那郵件……”也是在偷聽的時候發的嗎?


    問題盡管沒有說出口,他卻知道我的意思:“沒錯,我是故意在那時候發送郵件的。我不想你在那個時候被他帶給你的負麵情感淹沒——而且那裏麵也有我的過錯,我知道……”


    他的音量越來越輕,淹沒在水聲裏,好一會兒才又恢複我能聽到的程度:“不過,郵件裏沒有謊言,這一點我對你保證。”


    與他的這句話相比,平時的話語竟然顯得輕浮了。這也許隻是我希望相信他這句話的一種自我催眠吧。


    “總之,看到他那樣,我不可能放下你不管。與其失去你的信任,被你認為和他是一種程度的騙子,我倒情願成為你的同伴。”


    明明是非常嚴肅的話題,可聽到他這略帶不屑比較的語氣,我竟然莫名的一陣輕鬆,甚至想笑出聲的感覺。


    可是我很清楚,現在比起笑,我更想做別的事。


    我看著手機裏的這條郵件,反複下拉,即使那樣做毫無意義也無所謂。終於在心情已然沉澱下來後,選擇了迴複——用說的:


    “我能再相信安室先生一次嗎?”


    他似乎笑了,聳了聳肩,更多的是無奈。


    “不,我想這時候應該由我來說才對——”


    我沒有聽到迴答我疑問的答案,卻是在水聲停下後的一句逆向反問:


    “這一次,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和我想要的一樣。


    可我更渴望知道的是他臉上的神情如何——是否也和我一樣,有一些期待,一些喜悅,一些……怯弱?


    “我想要相信。但我不知道以後……”以後你還會不會那樣冰冷地看著我……這樣的話,我不想在這時候說出口,破壞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兩人的關係。


    他轉過身來,逆著光的臉龐比往常看上去更黑了。


    “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就算是推理也到不了那一步。一定要我和你約定好以後的事才行嗎?”


    在我迴答之前,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陽光透過來的模樣——是仿佛透明的笑容。


    “那麽我就和你約定,從此刻開始,直到你找到記憶的秘密之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吧。”


    我明白這話的意思。


    他是在說,如果那之後發現我有任何可疑,甚至於與犯罪有關的話,他就會再次迴到我對立的那一邊。


    但他的想法沒有錯。混亂的記憶之謎解開之後,我若真是土門玲和夏加木涼死亡的間接兇手,我都原諒不了我自己。


    這是一份帶有生死時限的危險約定,並非是那些像是戀愛誓言的浪漫之約。不過想來,這世上所有的誓言,又有多少能被所有人奉行到人生的最後呢?


    至少在此刻,這能拯救已經不明白自己是否真實存在的我了。


    我想答應他的約定,哪怕這個約定隻能維持到晚餐時間也沒關係。


    ——“好。”


    他笑著走到了我的麵前,俯視我雙眼裏的秘密。


    “那麽晚上的當班,你會陪我去波洛的吧?”


    “好……是說晚餐嗎?”


    “當然也有晚餐的原因,不過我們剛才說好了要‘一直’在身邊的,不是嗎?”


    ……我怎麽覺得這個“一直”的意思和我想的不一樣?不過他說平時晚上不在家裏……


    他的笑容卻逐漸放大著,向我靠近。


    “你放心,今晚開始我會很空閑的。”


    “……安室先生,你會睡覺的吧?”


    “那不是當然的嗎?”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我還暫時想象不出他睡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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