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海先生與比護選手的戲很快就結束了。


    並不是因為他們的對手戲拍攝完成,而是這山中又不合時宜地下起了雨。因為山中氣候不定,拍攝順序時常會出現變動,下雨時會優先室內部分的戲,因此整個劇組迅速轉移去了當地的水族館。


    也是因為這個,我們和柯南小哀走散了。


    正確來說,是照顧到孩子們的劇組把他們一起叫去了室內,而走在之後的我和衝矢先生,由於沒有和他們一起,被其他工作人員誤以為是遊客,被攔在了外邊。


    於是衝矢先生建議我找一處附近的地方避雨。


    雨不過是小雨,地麵好一會兒都沒有打濕,我們也隻當是雨中漫步,並沒有加快腳步。


    盡管如此,衝矢先生還是關心地問我:“淋到雨沒關係嗎?”


    我看著他鏡片上的細碎雨點,雖然一直很疑惑他為什麽帶沒有度數的平光鏡,但也有點多餘的擔心:“沒關係。倒是衝矢先生,眼鏡擦起來很麻煩的。”


    “是有點,不過我想也沒關係吧。”衝矢先生毫不介意地聳了聳肩,反倒開始感歎,“忽然發現你出門的日子經常下雨呢。”


    我也認真地思考了下,答案很快就出來了:“我想應該是因為厄爾尼諾效應導致的氣候異常。”


    “這種時候比起這樣的答案,‘沒有這迴事’會顯得比較圓滑,‘也許我是雨女也說不定’則比較風趣。認認真真地迴答,固然是小姐的優點,但有時候也要放鬆一些。”


    就和往常一樣,他總是會告訴我該怎麽做,這也是我願意請教他很多事的原因。“這也是衝矢先生的人際學嗎?我又學到了,非常感謝。”


    “不客氣。”他停下了腳步,“哦呀,這裏好像是個不錯的地方。”


    我們的眼前,正是這裏唯一的山神神社——貓田神社。


    “這個地方和小姐作品裏的畫很像呢。”


    “不愧是衝矢先生,記憶力真好。這裏是我取材過的神社。”


    “那可真是有緣呢。我們就在這裏避雨如何?”


    “好。”


    我們就這樣從鳥居走入了神社內。


    這是一間常見的樸素神社,在我上個月來取材的時候,這裏隻有一位神主,連巫女小姐都沒有。而今天,似乎連神主都不在的樣子。


    整間神社裏,隻有在參拜處前的我們。


    “你要參拜嗎?”衝矢先生看來是想根據我的選擇來決定自己的選擇。我搖搖頭,在我迴答前他先開口了:“但你不相信會得到神的幫助?”


    “嗯……”為什麽會知道呢?我應該沒有和他談過這樣的事才對。


    他還是那樣一張笑臉,不過今天,稍稍多了幾分像是看著小哀、柯南他們那樣的溫柔:


    “我想像小姐你這樣的人,恐怕已經領教過神的無力了吧?”


    我驚訝地望著他。


    第一次。


    我是第一次遇到能了解我到這地步的人。


    蘭小姐他們固然能體諒我的心情;聰明的安室先生和柯南則會用他們的推理洞察我的想法;小哀與其說是理解我,不如說是知道我需要什麽地照顧我。從這些人那裏得到的溫暖,我非常喜歡。


    但衝矢先生稍稍有些不一樣。


    在工藤家的書房內,他教會了我許多事。那不是在書本上或是網絡上的知識,而是更多的生活上的常識。他告訴我與人相處的方法,與我討論價值觀上的是非對錯,像是一位導師、前輩,引領我去接觸更多的世界。


    我總覺得,他知道很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關於我的事。


    而今天又再一次證明了這件事。


    “這五年來,每一個夜晚來臨的時候我都會想……從醫院醒來的那刻開始,我就已經被神拋棄了吧。”我低下頭,緩緩說道,“無論我怎麽幻想,都沒有一個神再給予我做夢的權利。我試過很多治療失眠的方法,我以為是醫生的診斷有問題而逃離過醫院。但是,我放棄了。我知道,神不會再迴頭看我一眼。”


    深吸一口氣,我試圖撫平湧上心頭的迴憶:“——但是現在我知道,我隻要珍惜現在身邊的人們,就已經足夠了。病的事,家裏的事,我已經看開了。”


    “雨從天空落下……”


    不相關的,衝矢先生的話語卻是雲淡風輕。


    我抬頭望向他,他正依靠在奉納箱邊凝視著屋簷滴落的雨水。


    因為隻是山間的小雨,天空依然大亮,還能見到雲層間躲著的陽光。雨滴反射著亮色,落下時仿佛有滴答的聲音,一滴又一滴地,讓我一時忘了剛才的話題。


    “……那能說是神拋棄了雨嗎?”


    他斯文到毫無感情的聲音又在這畫麵中響起。


    “如果是那樣,那麽它們也不用等待陽光迎接它們,再次升華。”


    我側過頭去才發現,他不知何時早已凝視著我。


    “不瞞你說,我並不是一個有信仰的人,一直以來都靠著自己,神的作為在我看來可有可無。但我並不反對人們去相信。有時候,對於一部分人而言,神的力量,或者說是外界的力量,要比個人更為重要。”


    他頓了頓,苦笑一聲。


    “當然你也已經是個大人了,不相信聖誕老人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神也許隻是犯了個小小的錯誤而已。神也好,死神也罷,一定也有好好考慮你的事,隻是有了更重要的目標,暫時不能來幫助你。但我想,應該不會有人忘記你的。”


    “衝矢先生的話我不是很明白……”


    雖然他總是會對我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但此刻,我卻有種感覺,這次的話語一定與之前的不同,是非常重要的,他想傳達給我的話。


    可我不知道怎麽迴他才好。


    “那個,你是在鼓勵我嗎?”


    “你有被鼓勵到的話就當做如此吧。”他對我一笑,仿佛這個話題隻是很普通的討論天氣的話題,“當你以後想起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這話的意思。”


    “想起……?”


    “與死神擦肩而過的事。”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是說我得病時期的事嗎?可是他怎麽會知道那時的我呢?


    我隻能想到一種可能:“衝矢先生以前在哪裏見過我嗎?”


    “‘我’的話,應該沒有。”他卻否定了我這個猜測,果然是充滿謎團的男人。


    “抱歉,讓小姐混亂了。我也稍稍有些嘮叨了呢,也許是你讓我想到了過去的事吧。曾經在某個接近天空的地方,我也見到過一個自稱被神拋棄的人。”


    我心中悄悄安心了,原來他是在說自己以前的經曆。我還以為,我又在不知不覺中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呢。


    “那個人怎麽了嗎?”我順著他的話題問。


    他鏡片上的水珠已經無影蹤了,可我依然看不清他迴答我時的表情。“那個人把我稱作死神,可真是光榮的稱號啊……”


    “我不覺得這是好稱唿……”


    “我可是真的很想有這樣的力量呢,一直以來。包括從那個地方‘帶走’那個人。”


    “但是沒有做到?”


    “當時的自己太看重目標,忽視了周圍,迴過神的時候,發現失去了許多人呢。”


    他仰望著天空,似乎沒注意到雨已經停了,絲毫沒有起身迴外景地的打算。也許他是在迴憶什麽吧。


    我不忍心打攪他,便開始觀察起周圍來。因為雨停了,從神社後鑽出了幾隻貓,可我剛想蹲下身逗弄他們的時候,衝矢先生仿佛迴過神似的歎息,把貓兒們嚇退到了樹叢裏。


    貓貓……我有些失望地轉頭看向他,見他還是有些恍惚,我問出心中被他勾起的困惑:


    “衝矢先生是在後悔沒有幫助那個人嗎?”


    他迴頭,笑容裏多了些無奈:“不想承認呢,由於太過年輕犯下的錯誤。現在也有一個遇到了這等境況的人,我一直希望他別和我一樣專注錯目標而失去什麽,但我是無法改變他的想法了。”


    這樣的衝矢先生,讓人不禁想支持他。一直都受到他的幫助,我也很想幫到他一點……有什麽辦法呢?


    抬頭環顧神社,我忽然有了主意,打開托特包翻找起想要的東西來。幸好今天有帶著,真是幸運的事。


    走向衝矢先生,我將兩枚5日元的硬幣遞到他的麵前。這是小哀之前和我換紙幣的一些零錢,她不喜歡帶太重的隨身物品。


    “那我們為那個人許願吧,用緣(元)分。”


    “即使可能得不到神的幫助?”


    “到那時候……”我想了想,終於得出個答案來,“我們去幫助那個人就行了。”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從我的努力中得到一點鼓勵,不過,他至少還是從我這裏拿走了一枚硬幣。


    “如果這是小姐的願望的話,我到時就姑且幫一下那位不在這裏的人吧。”


    印象中的衝矢先生,是一直微笑著的,可我卻在今天才第一次感覺到他放鬆的心聲。


    5


    迴到剛才的空地時,劇組果然已經從室內轉移迴室外了。


    小哀躲在柯南的身邊望著與他聊天的比護選手。我想起來柯南曾提過他們認識,原來是真的。


    正考慮接下來要不要去打攪他們的時候,三海先生向我們走了過來。得知凜王小姐還留在室內對詞,我稍稍有些失望。


    明明還想和凜王小姐多說些話的……雖然我也不知道說什麽話題好,畢竟我是被某位先生稱為“不會說話”的笨拙之人。


    “莓愛裏老師,我可否向您請教些事?”


    三海問著我,但眼神卻斜視向衝矢。衝矢客氣地說著“你們請聊,我去孩子們那邊”走開了。這是今天第一次和他分開,受到在神社避雨時心情的影響,我像是失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依靠般失落。


    最近的我是不是太依靠別人了?安室先生也好,衝矢先生也好……還有柯南、蘭小姐、小哀……


    “老師?”


    “……在!抱歉,我剛才在想別的事。”


    “沒關係,你們過來一趟也挺累的。”三海先生體諒地微笑著,溫柔的嗓音就像是電視上那樣充滿魔力。


    啊,電視上的人現在正在我的麵前——我再一次感覺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光景。


    “我們到人少一些的地方去談談好嗎?”


    “沒關係嗎?三海先生還有工作……”


    “沒關係,我已經關照過經紀人了。”他說著,做了個請的動作,我隻好跟著他指引的方向走去。“雖說是在這樣的深山中拍攝,但記者也不少。如果在現場被拍到的話會很麻煩,我想我們還是去僻靜的地方為好。”


    雖然我是無所謂,不過偶像演員既然這麽說的話,還是注意一下吧。我點點頭,讚同了他的建議。還好他選的地方仍然是之前那間神社,這裏確實是聊天休息的好去處。


    發現貓又出現在之前的地方,我有些開心地快步走了過去,可貓卻繞開了我,跑向了三海先生。


    “嗯……?”我困惑地看著他。雖說帥哥和貓咪搭配在一起的畫麵很美好,但為什麽不選擇我呢……


    “大概是我身上有同類的味道吧。”他熟練地撫摸著貓咪,向我解釋道。


    “三海先生家中有養貓?”


    “是啊,之前有養過。”


    “之前?現在不養了嗎?”難道是……死了?


    “請別誤會。”他見我欲言又止,大概猜到我要說什麽了,“雖然我家的貓確實年紀不小了,但我隻是把它送迴到父母身邊而已。我最近實在太忙了,沒時間照顧它。”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畢竟是藝人嘛,私人時間隨著工作增加而成反比減少。即使是我這種普通的創作者,也因為工作而減少了平時玩樂的時間……不過我有夜晚可以補迴來,倒也沒減少幾分。


    這下我知道為什麽三海會這樣照顧凜王了。“三海先生很會照顧人,一定也和養寵物有關吧。”


    “過獎了,我不過是……”他停下了撫摸貓咪的手,站起了身,“小凜是不一樣的,我照顧她是有別的理由。”


    別的理由?是特別的理由嗎?難道是特別的關係?啊!


    “那個,我並不是故意打聽你的私生活,你可以不用理我。”這個地方是不是應該道歉比較好?雖然是三海先生擅自暴露的……


    他卻苦笑起來:“老師不愧是作家,想象力真是豐富呢。您又誤會了……”


    沒辦法,我可不是那些聰明的偵探,沒有辦法從人的行為舉止隻言片語中知道他的經曆。唉,早知道向大偵探們多學一點了。


    “很抱歉,我隻是……”隻是順著話題聊下去而已。


    但三海先生倒是誤會了:“隻是好奇我和小凜的關係嗎?我和她在之前的電影是初次見麵。小凜是一個非常單純的孩子,讓人放心不下,但她想成為一名演員的夢想非常堅定。我想守護這樣的孩子,所以才會像哥哥一樣照顧她。隻是這樣而已。”他溫柔地笑著,很自然地從口袋裏掏出了零錢,向神社的神祈禱。


    原來如此……當我看著他閉上眼認真參拜的模樣時,卻感到了一絲怪異。


    “初次見麵”“像哥哥一樣”,這是很奇怪的話。要是我的話,這裏應該是“認識”和“像前輩一樣”。說是“見麵”就好像是之前已經認識了她身邊的人,從而間接認識了她一般。而“哥哥”,一般來說隻有家裏有弟妹的人會習慣性這麽稱唿,但從剛才養貓的話題來看,三海先生應該是隻有父母的三口家庭——三海先生是有和凜王小姐很熟的朋友,而且對方和凜王小姐情同姐妹嗎?


    可是,也可能三海先生有弟弟或妹妹,兩個孩子的家庭養貓雖然少見但也並非不可能,而那末子也已成年離開父母獨自生活。所以三海說的“哥哥”隻是把凜王當作妹妹的意思,並沒有哪裏奇怪,隻是我多想了而已。


    唉,為什麽偵探們都能確信自己的推理一定正確呢?我光是想這樣的猜測,就已是舉棋不定,根本無法確認哪個才是真相……


    “老師?”


    再一次被三海先生的唿喚叫迴神,我又是一聲道歉。但他並不介意,反問我要不要參拜。


    “其實剛才下雨的時候,我在這裏參拜過了。”


    “有許下什麽願望嗎?”


    “希望迴去的路上交通安全。”


    三海失笑:“真是實在的願望呢。”他的笑聲十分低沉,在他的劇中是很少聽到的笑法。這就是偶像在舞台上與生活中不一樣的地方吧。


    “三海先生有許願嗎?”我禮貌性地迴問他。


    “有啊。但我怕說出口願望會失效,所以不能說呢。”他做了個抱歉的動作,“我沒想到老師會如實告訴我,稍稍有些壞心眼了。”


    “沒關係。無論有沒有說出口,神隻會聽他想聽到的,所以我並不介意。”


    “老師不相信神嗎?”他意外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要是相信或不相信,這很難說。如果我說不相信,那我心中還存有的期待是什麽呢?如果說相信,我卻也絲毫不覺得我的願望會一個個實現。“但是……在神的麵前,我想去相信。”


    “那麽,在神的麵前,我也坦白一些吧。”不知何時,三海的笑容已經不見了。他就像是投入到演戲中那般,露出了認真的神情。“我想知道,《他不在的午後》的原型故事。老師之前說過,那是你學生時代見到的真實的事。我想知道其中詳細。”


    “是為了揣摩角色嗎?可是三海先生的角色並不是那個原型裏的人物……”


    “不,我隻想知道‘小林火乃花’——”他停頓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堅定了眼神,繼續說下去,“不,是十二林火乃在水穀雅司離開後的生活。”


    “咦?”


    為什麽三海先生會知道小說原型人物的名字?我應該沒有在任何一次讀者問答或采訪中提到才對。


    我還沒問出口這個問題,他卻先我一步迴答了:


    “三海雅司是我的藝名。我本姓水穀,正是十二林火乃生時的戀人。”


    陽光被再一次襲來的雲層籠罩,掩蓋了大明星外表的光芒,但是他的樣貌卻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記憶裏,開始逐漸與記憶中的水穀雅司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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