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與黃河,哺育了無數中華兒女,乃是中原王氣所在,江曦若既做了二川之主,等同於鎮住了中原王氣,隻要她在一日,則中原王氣不失。


    各方神明都有自己的神殿,江曦若也在長江與黃河的交匯處締造了一座水底神殿,有事就待在神殿,無事就迴西岐。


    春季正是黃河泛濫的時候,江曦若忙得有些焦頭爛額,可是整整半個月沒見到姬發,心中實在思念,於是趁著夜色去看他。


    夜已深,可裏麵的燈竟然還亮著,江曦若誤以為姬發還未睡,走進去一看才發現姬發已經睡著了,他睡在右邊的位置,空出左邊,臉也朝著這邊。


    燭光下,他眉宇輕皺,顯得煞是疲憊。


    江曦若坐到床上,姬發一瞬間就醒了,睜開眼瞧見她,無盡的歡喜從眼底漫出來:“曦若,你迴來了。”


    江曦若低頭嗯了一聲,輕聲問道:“入寢了怎麽也不叫宮人滅了燈啊?”


    姬發道:“殿內雜物這麽多,萬一你迴來了,被磕到了怎麽辦?”


    說完,他掀開被子,道:“你累了吧,快上來睡。”


    明明他自己更為疲憊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是你累了吧。


    江曦若躺進被子裏,姬發立刻伸手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額頭,就這麽抱著她睡了。


    大概真的是太累了,不過片刻姬發就睡著了,江曦若睜眼一看,他眉宇散開,唇角帶著滿足的笑,像是得到了糖的孩子。


    原來不止她在思念著他,他也在深深的思念著她。


    第二日黎明,江曦若要走了,推了推姬發,道:“我要走了。”


    姬發尚且還帶著睡意,聞言點了點頭:“好,我等你迴來。”


    於是江曦若又迴到了黃河,花了七天的時間把河道都梳理一遍,確定沒問題了才迴到西岐。


    彼時正是桃花絢爛之時,按照舊俗,宮中舉辦春宴,邀請宗室子弟與朝中重臣一起宴飲。


    宴席上絲竹雅樂不絕於耳,姬發坐在首座,被眾大臣包圍著,猶如眾星拱月。


    江曦若隻遠遠的看著,並沒有現身,好不容易辦場春宴,她一出現這些大臣全要跪拜,到時候大家一舉一動都端著,生怕失儀,這又何必呢?


    宴會十分喧鬧,有絲竹管弦之聲,有敬酒賦詩之聲,無比嘈雜,隔著人群,江曦若輕輕地叫了一聲:“鳳凰子。”


    這一聲輕得就像落花墜地,傾刻間就淹沒在眾臣的歡笑中,誰知首座上的姬發一愣,手上的酒杯掉在地上,然後露出欣喜之色,一聲不吭地離席了,徒留整殿大臣滿頭霧水。


    姬發出了大殿,也不讓宮人跟著,一聲聲喚道:“曦若……曦若……”


    江曦若現了身,他立刻疾步走過來,笑著把她抱在懷中。


    江曦若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迴來了?”


    姬發眉眼含笑道:“你剛剛不是在叫我嗎?”


    江曦若道:“這不可能,宴會上那麽吵,而且我們隔了那麽遠。”


    姬發道:“可是,是你在叫我啊,我又怎麽會聽不到呢?”


    他溫柔地凝睇著江曦若,目光澄澈如溪水,顯得那麽的理所當然。


    因為愛你,所以在萬眾的喧囂中也能聽見你在唿喚我,你就是我的解藥,我的聖音,我的一切救贖。


    一年又一年,轉眼間十年過去了,姬發已不再年輕,他的鬢發間染了幾絲霜雪,眼角也有了皺紋,唯一不變的是君子風骨與王者氣魄。


    槐樹下,他淡淡迴首,目光清澈如往昔,仿佛還是那個高台之上遺音一曲的少年。


    站在權力的巔峰,最易被欲望所驅策,唯他初心不改,一生都是少年。


    幾聲輕微的咳嗽響起,姬發捂住了嘴,這時一條寬大的鬥篷蓋在了他的身上,他抬頭,看見愛妻擔憂的目光。


    十八歲那年,他受了截教仙人兩掌,早已傷了元氣,年紀稍大一些就百病纏身,注定無法善終。


    江曦若滿眼心痛地捧著姬發的臉,道:“鯤鵬腹中滿是奇花異草,我這就為你尋來,一定能為你延續福壽的。”


    她說完就要走,姬發卻急忙拉住她,搖了搖頭,道:“沒用的,最後的日子裏,不要離開我,好嗎?”


    江曦若眼中泛起淚水,強忍著點了點頭。


    天命不可違,世間從無長生的帝王,生老病死,乃是凡人命數,無非早晚而已。


    姬發伸出手拭去江曦若眼角的淚水,久久無言,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早該料到會有今日,終究是我太貪心。”


    明知你萬壽無疆,與月同輝,而我隻是凡夫俗子,卻還是想要與你相守,哪怕一年,一個月,一天,可是終究還是讓你傷心了啊。


    江曦若連忙道:“不要說這些,我不後悔。”


    姬發道:“好。”


    他自懷中取出遺音笛,微笑道:“我為你吹奏一曲,可好?”


    江曦若點了點頭。


    悠揚的笛聲響起,如空穀溪澗,昆山玉碎,百鳥為之齊鳴,花朵為之綻放,江曦若踏著笛音翩翩起舞,宛若驚鴻。


    此後的兩年,江曦若與姬發寸步不離,春日賞百花,夏日聽雨聲,秋日采金菊,冬日觀落雪。


    朝政之事,姬發已經無力再打理,全都交給他的親弟弟周公旦,待他歸天之後就由姬旦接手王位。


    百花節,家家戶戶鬥花競草,無數青年男女頭上簪花,遇上有緣人就互贈花朵,結一段姻緣,可謂是大周最熱鬧的節日了。


    大街上,姬發與江曦若攜手同遊,宛若一對尋常夫妻。


    一個提著花籃的賣花女道:“公子!買朵花送給夫人吧!”


    說著,熱情的從花籃裏挑出一枝帶著露水的桃花:“這桃花嬌豔欲滴,豔殺群芳呢!”


    姬發隨手從錦囊裏掏出一枚金珠,遞了過去。


    賣花女連忙道:“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說完把桃花遞上,歡歡喜喜的走了。


    姬發將桃花插在江曦若發間,笑了笑,低頭輕聲道:“不及吾妻。”


    江曦若臉一紅,似嗔似喜地看了姬發一眼。


    兩人接著向前走去,看人家鬥花,還買了一盒鮮花餅吃,路過一座神女廟,隻見信徒絡繹不絕,香火鼎盛。


    兩人坐在廟外的香樟樹旁歇息,結果一個小女孩盯著姬發手裏的鮮花餅,一副要饞哭的樣子。


    姬發笑了笑,招招手讓那小女孩過來,把剩下的兩塊鮮花餅給了她。


    姬發問道:“你也是來給神女進香的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對呀!爺爺說了,神女法力無邊,仁慈悲憫,會保佑大周風調雨順,萬世永昌!”


    姬發聽到前半段話還麵帶笑意,後來卻愣住了,不知在想什麽,直到江曦若叫他才反應過來,笑著說:“沒什麽,咱們該迴去了。”


    江曦若知道姬發現在精力不比從前,大概是累了,便帶他迴了宮。


    誰知道,這竟然是兩人最後一次出宮,自此之後姬發的身體越發虛弱,終於到了大限之時。


    寢宮內,姬發將遺詔給了姬旦,安排好一切後揮退群臣,隻留江曦若守在他身旁。


    姬發伸出手撫摸江曦若的臉龐,感歎道:“才十五年啊,太短了,我隻能陪你到這裏了。”


    江曦若再也抑製不住眼中的淚水,哭著道:“你放心,從今以後,我會為你守著大周,護大周世代……”


    還沒說完,姬發已經捂住了她的嘴,搖了搖頭道:“不要,曦若,那太累了,我隻不過守了大周十五年就這麽累,怎麽能讓你永遠守著大周呢?”


    江曦若隻是流著淚,倔強地不肯答應。


    姬發溫柔而堅定道:“曦若,答應我,不要為我而停留,一直不停地向前走吧。”


    他凝望著江曦若,似乎她不答應就不肯瞑目,江曦若隻好哭泣著點了點頭。


    姬發終於露出笑容,然後雙手慢慢滑落下去。


    江曦若悲痛地喊了一聲鳳凰子,趴在姬發身上痛哭不止。


    喪鍾敲響,百鳥哀鳴,整個朝歌的百姓都知道武王去世,跪在街邊,痛哭流涕。


    至此,燦爛輝煌的封神時代,終於隨著那位至尊王者的遠去而落下了帷幕。


    七日後,武王下葬,送葬的隊伍走到一半,忽然間動不了,天上降落無數道金光,變成了許多道身披聖光的身影。


    有眉間點血的少年,有額生一目的青年,有背生雙翅的男子,還有身材矮小腰束金繩的孩童……他們抬起棺槨,接過靈幡,一步步抬著武王的遺體出了城門。


    風也嗚咽,雨也蕭瑟,武王最終葬入周陵,與姬氏先人同眠。


    諸位先人的墓碑上,洋洋灑灑的寫著生平事跡,唯有周武王的墓碑上隻有八個字:此身許國,此心許卿。


    我對你的愛,用一生來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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