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黃河天險,朝歌再也無關隘可守,周軍一路勢如破竹,幾乎沒有受到什麽抵抗,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紂王大勢已去,沒有必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


    四十萬大軍兵臨城下,隻待明日一舉攻破,昔日繁華的王宮早已變得冷冷清清,宮人們四散而逃,唯有紂王和妲己還留在宮中。


    第二日,周軍攻城,百姓們主動打開城門相迎,紂王早已失了民心,他們都盼著武王早日登基,廢除苛政。


    周軍將王宮團團圍住,黃天化首當其衝衝進朝堂,想要手刃紂王。


    黃氏一族滿門忠烈,代代都為大商朝鞠躬盡瘁,可是紂王卻下令殺了他的姑姑和母親,致使黃氏一族叛出大商,他無時無刻不想報仇。


    朝堂上,紂王一身玄黑色朝服,頭戴冠冕,氣勢非凡,一位王者即使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依然是無比高傲的。


    黃天化舉起莫邪劍向紂王劈去,紂王穩穩地坐在王座上,紋絲不動。


    轟的一聲,紂王身上的王氣將黃天化震飛出去,摔到大殿外,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震懾。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人越眾而來,刹那間所有人都低頭為他讓開道路,恭敬道:“武王!”


    姬發身披鎧甲,望著紂王一步步走來,他目光堅毅,如嶽峙淵渟,身上的王氣絲毫不亞於紂王。


    隔著寬闊的大殿,兩位王者遙遙相望,從前被囚困於牢籠中的稚子已經長成了九天翱翔的鳳凰,而昔日高高在上的紂王則變成了孤家寡人,兩者的強弱完全對調了。


    紂王哈哈大笑:“姬發,你終於來殺我了!”


    姬發不怒亦不笑,麵上的表情如水般寧靜,他的大哥伯邑考被做成肉餅,父親被處以極刑,自己被囚禁十年不見天日,還有那對死去的雙鳳……一幕幕畫麵在眼前掠過,這仇恨絲毫不亞於黃天化。


    然而姬發卻不像黃天化那樣瘋狂,他的雙眼依然清明:“因你而逝的故人,我沒有一刻忘卻,但我今日不是為仇恨來殺你,我為天下人殺你這無道昏君!”


    武王姬發,他時刻都保持著清醒,銘記仇恨而又不被仇恨所驅使。


    姬發凝視著紂王道:“來吧,你我都知道,隻有王才能戰勝王!”


    紂王提著寶劍走出了大殿,與姬發相對而坐,其他人不敢靠近,都退得遠遠的。


    縱然紂王無道,但他終究是君,臣若弑君,為天理所不容,隻有以王氣相鬥,方被天道所承認。


    紂王橫劍在膝,輕彈劍身,刹那間一隻玄鳥張開羽翼飛上了天空。


    姬發取下遺音笛,輕輕吹奏,一隻羽翼華美的鳳凰便振翅九天。


    玄鳥與鳳凰分別是大商與大周的國魂,紂王彈劍為號,刹那間殺機四起,玄鳥高鳴著衝向鳳凰。


    姬發的笛音也高亢起來,鳳凰展翅,揮開萬裏浮雲,與玄鳥相爭。


    雙方激烈地爭鬥,終於,玄鳥悲鳴一聲,落下無數墨羽,然後消失在風中。


    玄鳥敗,大商傾,紂王王氣盡失。


    一聲悲切的大王響起,妲己飛了出來,帶著紂王飛向了摘星樓。


    楊戩等人要追,姬發輕輕抬手:“不必了,他知道該怎麽選。”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摘星樓就燃起熊熊大火,紂王和妲己攜手自盡。


    一切終於都結束,隻待明日姬發便可登基,君臨天下,而闡教弟子們也都會封神而去,榮登天界。


    那一晚,所有闡教弟子都壓抑不住欣喜,把酒狂歌,慶祝這場勝利。


    而本應該最高興的姬發卻未有欣喜若狂之色,他舉起酒杯道:“明日一別,我們君臣緣分便盡,但還有一言,要請諸位銘記。”


    闡教弟子們都明白,明日一登封神榜,便是人歸人位,神歸神位,雙方都會走上不同的道路,再沒有今日這樣的時光。


    君臣八年,這些神通廣大高傲無比的闡教弟子都為這位少年帝王的風采所折服,真心稱臣,他們的君臣之誼比海更深,即便是元始天尊也無法料到。


    想到這會是武王最後的吩咐,所有闡教弟子紛紛跪地:“靜聽吾王垂訓。”


    姬發鄭重道:“明日一登封神榜,你們都會是光輝閃耀的神明,但希望你們永遠記住,你們是從人族中走出來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哪吒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我,哪吒,生於陳塘關。”


    黃天化緊隨其後:“我,黃天化,生於朝歌。”


    楊戩亦飲盡杯中酒:“我,楊戩,生於灌江口。”


    ……


    一杯杯酒飲盡,闡教弟子們念著家鄉的名字,以示斬不斷的塵緣。


    看到這裏,薑子牙心中唯有感歎,武王為人族計之深遠。


    從遠古洪荒至今,神明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相鬥,以封神榜為媒介,各自推動商周大戰。


    元始天尊雖勝,卻從來沒想過封神榜上都是來自人間的神明意味著什麽。


    姬發,他從一開始就算好了,親近哪吒和黃天化,以至誠之道對待手底下的臣子,不僅僅是為了折服他們,更是讓他們永遠記得人間的溫暖與美好,即使將來升天,也要做一個庇佑蒼生的神明。


    薑子牙,一代兵家之祖,號稱百家宗師,此刻也不得不感慨,比起武王,他固不如也!


    交代完了最後的囑托,姬發便去了朝陽殿,如今的大商王宮全部都空空如也,大家都是各自挑宮殿休息,江曦若便選了朝陽殿。


    朝陽殿裏有一排水晶簾,用手撥動一下就搖晃起來,還會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好玩極了。


    姬發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江曦若像小姑娘一樣,用手指不停撥動水晶簾,臉上還帶著笑意。


    姬發一時間看愣了,仙子從來都是清冷絕塵,高貴聖潔的,卻原來也會有這般頑皮的時候,真是……真是……太可愛了。


    姬發一直靜靜地看著江曦若,直到對方似乎發現自己,收迴手背在身後,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掩蓋自己剛剛的幼稚行為。


    姬發在原地靜立一會兒,然後走到水晶簾前,輕輕撥動,也玩了起來。


    江曦若馬上放鬆下來,眼角眉梢露出笑意,和他一起撥動水晶簾。


    堂堂的周武王,即將君臨天下的人間之主,就這樣站在水晶簾前陪自己心愛的姑娘做著如此幼稚的事。


    刀光劍影瞬間遠去,王權富貴亦都淡去,此刻隻有人間煙火。


    你幼稚,我願意陪你一起幼稚,在你麵前,永遠不會有什麽周武王,隻有一個名叫姬發的少年。


    兩人玩了好一會兒,江曦若不玩了,拉著姬發到窗邊坐下,還給他倒了杯茶。


    姬發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問的事,頓時又心緒重重,捧著茶杯,狀似不經意般問道:“明日哪吒他們就要飛升而去了,曦若,你……你也會登上封神榜嗎?”


    江曦若一揚眉,傲然道:“薑子牙豈敢封我?”


    姬發頓時鬆了一口氣,試探道:“那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江曦若看著姬發,一時間竟未說話,直到看見姬發略顯緊張地喝了一口茶,才像是明白了什麽,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江曦若淡淡道:“我已完成天道賦予我的使命,天下之大,去哪都一樣,聽說極北之地的極光煞是好看……”


    姬發馬上道:“極北之地過於寒冷!且寸草不生!”


    江曦若又道:“那不如去瑤山看看,那裏百花盛開,四季如春。”


    姬發又急忙道:“可是那裏荒無人煙,實在過於寂寞了。”


    江曦若盈盈望向姬發,明亮的眼眸中帶著笑,步步緊逼:“那,你說去哪裏好?”


    姬發臉上泛起薄紅,看著江曦若不敢答話。


    江曦若傾身靠近姬發,捏住他的下巴道:“我就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姬發的雙眼瞬間如星辰般點亮,不可抑製的露出了欣喜之色,激動道:“真的嗎?好!太好了!”


    即使是擊敗紂王大仇得報的時刻,他也未曾如此失態過。


    身為一個王者,必須將好惡深藏,讓臣子永遠揣測不到自己的心意,可他實在是太高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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