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閔宜婷不明白“簡玉紗”為什麽要汙蔑汪誌才,她左思右想,越發覺得“簡玉紗”就是不想看她嫁得好,除此之外,沒別的緣故。


    難怪她母親說“簡玉紗”喜歡藏陰招,這話是不錯的。


    好歹毒的婦人!


    閔宜婷想起昨兒“簡氏”送的銀釵,心中越發憤怒,欲找孫之靜籌謀些事,便往帳子走去。


    營帳裏,孫之靜在孫夫人身邊垂首帖耳,頗為溫順。


    孫夫人繃著一張冷臉,嘴皮子輕輕碰著,低聲說著話:“靜姐兒,胳膊肘子別往外拐,一筆寫不出兩個‘孫’字,別真以為日後你就仰仗著閔家小娘子過活。”


    孫之靜誠惶誠恐:“母親息怒!女兒自然一心為著妹妹好,隻是婷姐兒瞧見汪郎君一表人才,女兒拉都拉不住。”


    孫夫人麵色微愉,她道:“你是個機靈的,不用我多提醒你。”


    孫之靜又表忠心:“女兒省得。”


    孫夫人眼皮子一抬,說:“閔小娘子來找你了,去吧。”


    孫之靜福一福身子,便去了。


    閔宜婷拉了孫之靜到一旁去說話,她皺眉問道:“你嫡母沒為難你吧?”


    孫之靜欲言又止,緊緊地拽著閔宜婷的手,半晌才說:“隻要你嫁得好,我受些委屈算什麽。”


    閔宜婷火了,高聲道:“你嫡母是個什麽東西!不借著我閔家的風,今兒有機會來行獵?”


    孫之靜連忙拉住閔宜婷,說:“你別去……否則我迴去又要挨打。”


    閔宜婷氣不打一處來,她跺一跺腳,咬牙說:“我這迴偏不叫你嫡母得逞!”


    孫之靜牽著閔宜婷的手,勸她:“算了算了,別生氣——你急著來找我有事麽?”


    閔宜婷便說:“我嫂子簡氏剛才來說汪郎君是個狗東西,氣死我了。”


    孫之靜眉頭輕輕動,不安地絞著帕子問:“她還說什麽了?”


    閔宜婷道:“我甩臉子走了,誰要聽她胡扯!”她臉色一變,欣喜道:“我剛瞧見汪錦媛來了。”


    汪錦媛便是簡玉紗未嫁之前的死對頭。


    汪錦媛是鎮北侯唯一的嫡出孫女,也是汪家的寶貝疙瘩,自幼被寵大。


    當初鎮北侯府與簡家同封侯爵,兩家祖上有些淺薄交情,後因兩府後代性格相斥,漸漸往來生疏。


    兩家作為京中勢均力敵的兩戶侯爵之家,簡玉紗與汪錦媛年紀又相仿,二人常常被拿來做比較。


    既生瑜何生亮,是很惱人的事,汪錦媛總是被簡玉紗壓得死死的,但凡談及簡玉紗的地方,她就要被拉去踩一腳,好像誰都能借著簡玉紗的名頭打她的臉。


    汪錦媛如何受得了這般侮辱,偏偏長久以來,議論聲不絕於耳。


    便是簡家江河日下,外人也都還是將簡玉紗放在她的頭頂,她腦袋上像是壓著什麽惡心東西,拿也拿不掉,讓她憤怒又作嘔。


    好在她終於在婚事上壓了簡玉紗一頭。


    汪錦媛也嫁了,嫁了五軍都督府,正三品都督僉事的兒子。


    五軍都督府管天下兵馬之數,武官授選,軍旅的簡練調動,征討中進止機宜。1


    簡單來說,她的公爹掌著實權,比花架子承平伯府有尊嚴,有地位。


    今日汪錦媛來行獵,也很想和簡玉紗見上一麵。


    孫之靜倒是會拿捏人心,她告訴閔宜婷:“你嫂子與汪錦媛一直被人相提並論,如今汪錦媛春風得意,她肯定忍不住打壓你嫂子,你一會子也不必去做什麽,一兩句話就可以激怒她。”


    閔宜婷聽得直點頭,她道:“我哥自從娶了我嫂子,便經常偏袒她。我倒要看看在汪錦媛麵前,他怎麽護得住她!”


    二人在場上搜尋汪錦媛的身影。


    倒不難找到,汪錦媛穿得雍容華貴,身邊圍了好些個丫鬟,派頭恨不得大過皇後,閔宜婷一眼就瞧見了她的所在。


    閔宜婷邊走邊說:“我要說什麽才好?”


    孫之靜瞧著汪錦媛要進帳子裏去換衣服,似要準備上場與人比賽蹴鞠,便道:“你就跟丫鬟大聲說,‘某人蹴鞠之術,遠不及我嫂子,何必嘩眾取寵’便是。”


    閔宜婷鼓掌叫好。


    孫之靜忽然捂腹,道:“哎呀,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閔宜婷皺眉問她:“可要緊?”


    孫之靜說:“無妨,我去如廁便好,隻是不能陪你去了。”


    閔宜婷揮手道:“我自己去便是。”


    二人反向而行。


    閔宜婷在蹴鞠場上站著等汪錦媛,她將孫之靜教的那句話,當著汪錦媛的麵,原封不動地說給丫鬟聽。


    汪錦媛如何不曉得有人指桑罵槐,她立在原地,怒看著閔宜婷遠去的背影。


    她身邊丫鬟道:“夫人,那是閔家小娘子,簡氏的小姑子。”


    汪錦媛攥著拳頭,瓜子臉發白,圓溜溜的眼睛瞪得很大:“陰魂不散!”


    她越想越不舒服,領著丫鬟往營帳裏去,邊走邊道:“走,我倒要瞧瞧簡氏的蹴鞠之術,現在如何能跟我比。”


    汪錦媛夫君是幼官舍人營裏一司的兵士,汪錦媛與夫成婚後,騎射、蹴鞠技藝增進不少,她倒不信了,現在還能輸給簡玉紗。


    汪錦媛帶著一隊丫鬟,烏壓壓地往帳子那邊走過去,準備找“簡玉紗”的麻煩。


    “玉紗,你一會兒跟我妹妹說,讓她離汪誌才遠一點。她現在不肯聽‘我’的話,隻能你來說。”


    帳子外,閔恩衍正站在簡玉紗跟前,焦急地請求她。


    簡玉紗淡淡瞥向閔恩衍,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這輩子她不會再管閔家的閑事。


    閔恩衍更著急地解釋:“我知道她以前燙傷你手臂不對,不管誰對誰錯,你這個做嫂子的,就不能包容一下她?”


    簡玉紗哂笑道:“誰是她嫂子?閔恩衍,現在你才是。”


    閔恩衍心裏像有無數藤蔓抓來撓去,這簡玉紗怎麽跟他換了身子之後油鹽不進,怎麽說都不聽!


    他氣急敗壞,卻顧著孫家的人離他們有些近,咬牙低聲斥簡玉紗:“她到底是個孩子,你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麽?”


    簡玉紗慢慢悠悠道:“我今年未滿十八,你的妹妹已經十六,她在我麵前算得上哪門子的孩子?”


    閔恩衍:“……”


    二人正說著,一個皮革包著米糠的球砸了過來,正中閔恩衍的腦袋,他頭上的簪子掉下來,在他脖子上劃了一下。


    閔恩衍還沒迴頭,便聽得身後的汪錦媛大聲說:“簡玉紗,既然你小姑子說我蹴鞠不如你,那便讓她親眼看一看,到底誰不如誰!”


    簡玉紗衝閔恩衍一挑眉,冷笑道:“瞧瞧你家孩子做的好事。”


    閔恩衍語塞,他感覺到脖子隱隱作痛,伸手一摸,見紅了。


    下一刻,閔恩衍昏了過去,簡玉紗也暈了。


    被支開的丫鬟連忙跑過來扶著二人坐下,掐他們的人中。


    汪錦媛心中一緊,眉頭緊鎖:“簡玉紗,你裝什麽暈!我的球隻砸了你的頭,你和你丈夫同時暈過去算怎麽迴事?想訛上我不成!”


    簡玉紗悠悠轉醒,她睜開眼便看到了汪錦媛怒氣衝衝的嬌顏,以及身邊閔恩衍的臉。


    她瞪了瞪眼眸,定睛一看,沒錯,她眼裏看到的真是閔恩衍,不再是她自己。


    他們換迴來了!


    簡玉紗看看自己的身體和衣著,不錯,真是換迴來了。


    閔恩衍也醒了過來,他看著簡玉紗,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他仰天大笑,欣喜若狂。


    汪錦媛嚇到了,她掃視二人,冷聲道:“簡玉紗,你們倆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簡玉紗站起身來,適應一下自己的身體,筋脈舒暢,四肢舒展,好舒服,比前世成婚之後好了太多。


    她與汪錦媛平視,她說:“錦媛,閔宜婷說的話,並不代表我的意思。”


    閔宜婷被孫之靜輕輕推了一把,跳出來譏諷汪錦媛:“我又沒說錯,你就是不如我嫂子!”


    簡玉紗睨閔宜婷一眼,道:“你這是在外維護我的名聲麽?”


    閔宜婷從未見過簡玉紗這種眼神,好像看到了祖祠裏曾祖父的畫像,她心神一凜,壯著膽子道:“誰要維護你!”


    簡玉紗笑道:“那就好,你的賬,我一會兒跟你算。”


    閔宜婷莫名頭皮發麻,算賬,算什麽賬?怎麽算?


    汪錦媛攥緊了拳頭,麵色沉如水,將地上的皮球用腳尖挑起來,踢到簡玉紗麵前,道:“少說廢話,場上見真章。”


    簡玉紗輕輕鬆鬆抬手接住了球,頓時技癢,笑著道:“容我換身衣裳。”


    她打簾子進去,在帳中屏風後麵,讓瑞秋和瑞冬伺候著換了專門踢蹴鞠的紅色窄袖長裙。


    待簡玉紗出帳子的時候,門口停了兩匹馬。


    汪錦媛翻身上馬,高高在上地看著簡玉紗,說:“走路過去多沒意思,騎馬!”


    簡玉紗拉著韁繩,躍上馬背,與汪錦媛齊頭並進。


    騎馬去蹴鞠場,並不在於省時,而在於切磋騎馬之術。


    汪錦媛時不時便去撞簡玉紗的馬頭,簡玉紗輕易避開。汪錦媛又出掌重擊簡玉紗控製韁繩的手臂,簡玉紗用另一隻手格擋住,迅速捏住汪錦媛的手腕子反絞一下,見她吃痛,很快又放開,先她一步騎去蹴鞠場,汪錦媛速速跟上。


    二人你追我趕,馬背上過招,鮮衣怒馬,似動枝畫影,又似兩抹紅豔的驕陽,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力。


    騎射場地上的郎君們,紛紛停下來,往蹴鞠場上看。


    項天璟原本歪坐在看台上,他緩緩直起脊背,饒有興致地指著占了上風的簡玉紗道:“那是誰?”


    壽全福見女人梳著婦人髻,著小太監去打聽後,膽戰心驚地提醒皇帝:“皇上,那是承平伯的夫人,封了誥命的……”


    項天璟一挑眉毛,笑得讓人毛骨悚然:“那又怎麽樣?”


    壽全福:“?!”


    項天璟饒有興致地看著蹴鞠場英姿颯爽的簡玉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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