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肌肉萎縮,他每天都得做很多次按摩,和幾百次反複的翻身。


    他不知道為什麽老天要讓他活下來,難道不應該直接讓他死在車禍裏的麽?


    可後來他轉念一想,猜測應該是他作孽太多,老天爺不想收吧,不想他髒了這片土地。


    稍微能動一點的時候,他讓人幫他推著輪椅,去了墓園。


    那天他買了一大把白菊花,放到了顧淮音的墓前。


    到這時他才想起,自己竟從未送過顧淮音花。


    他靠甜言蜜語騙到過不少人,卻沒想到錯漏了這一個。


    這最讓他心疼的一個,最讓他想用真心相待的一個。


    他伸出手去碰觸墓碑上那張照片,撫摸著那個人的眉眼。


    他想起他站在桂花園裏頎長的背影,想起擁抱時他身上的體溫,想起跟他待在一個被子聽著他的唿吸聲入睡的日子。


    他想,這輩子再也不會了。


    他親眼看著他跳下去。親眼看著顧淮音躺在雪白的床上,看著他的屍體漸漸變涼。


    而他什麽都幹不了。


    如果早點愛上他該有多好呢,自己肯定會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麵前,會抱著他說早安午安晚安,會給他做各種各樣的美食,會在他難過孤單的時候抱住他說不要怕我在這裏。


    如果那時候沒有犯那個錯誤,那他和顧淮音,會不會還好好的。


    是他親手葬送了一切。


    他在墓園裏待了很久,快要天黑的時候才迴去。


    他對顧淮音的墓碑告別,說:“明天再來看你。”


    說完才離開。


    迴去的路上他一直在哭,倒也不是難過到說不出話,就是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迴過頭,顧淮音的墓碑已經隱沒在墓園裏,看也看不見了。


    那個人也再也找不見了。


    他捂住臉,仿佛又重迴了最絕望的那一天。


    他推著輪椅,磕磕絆絆地往前走,最後輪椅一翻,他便整個人摔在了泥地裏。


    沒有力氣爬起來,偏偏又下起了雨。


    如果不是那個送他過來的人發現不對來找他,或許他會在雨裏就那麽死過去。


    可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麽差別呢。


    死了一了百了,活著卻連心肝脾肺腎都一起難受。


    他燒得迷迷糊糊的,最後是c城的家人找過來,硬是把他帶了迴去。


    迴去之後汪明澤就變了,也不說話,也不做其他,每天隻是看著窗外,看著北方。


    “我什麽時候能迴h城?”每天他都要這麽問一遍。


    別人以為他犯了癔症,哪裏還敢讓他過去,直接便請了醫生過來給他看,要看看究竟是個什麽毛病。


    但汪明澤自己知道,他沒瘋,就是想迴去。


    後來他也不鬧了,迴到自己那所跟那個人一起待過的房子裏,每天就睡在客房裏,還每天都隻睡半邊。


    汪越衡過來勸他,說世上這麽多森林,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讓他振作起來,好好做複健。


    汪明澤知道沒可能的,哪能說放就放,說忘就忘。


    後來汪家人說得煩了,汪明澤就直接跑到那廟裏,說自己出了家。


    他的行為又瘋癲又無厘頭,久而久之也就沒人願意管他了。


    隻有汪明澤自己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他隻是難過,隻是沉浸在那個人離去的陰影裏走不出來。


    他在廟裏挺好的,聽著梵音,好像連靈魂都被洗滌了一樣。


    廟裏有個很有名氣的禪師,外省的都要跑過來求他解惑的那種。


    他跟那個禪師混熟了之後,曾經問過他,自己和顧淮音還有沒有來生。


    禪師告訴他,來生不可求,有因便有果,因果輪迴,是是非非都成虛妄。


    他又說,你別告訴我那些虛的,我就想知道我能不能再見著他。


    禪師說,人死如燈滅,一切都成了空。這輩子都求不得,下輩子就更難了。


    汪明澤聽完沒說話,不過第二天就收拾行李搬了出去。


    他也沒告訴別人,就迴去拿了顧淮音那本舊日記,買了票偷偷去了機場。


    他這輩子都在尋尋覓覓,好不容易以為得了個歸宿,最後還是成了空。現在他明白了,隻有死亡才是最終的歸宿,人活一生,聚散離合,迴頭看,也什麽都看不到。


    他帶上了自己所有的存款,跑到那墓園附近租了間房子。


    房子很簡陋,沒有暖氣,沒有空調,有時候還會斷水。


    他在昏黃的燈光下,打著冷水搓洗被自己弄髒的衣服褲子,難受的時候,隻有看著有顧淮音的地方,才會稍微舒服一點。


    處在同一個城市,再怎麽少出門,卻還是有會碰麵的時候。


    他在h城住了四個月之後,跟成文舟在街上遇見了。


    讓昔日的情敵看到自己這幅模樣並不是什麽好事,汪明澤現在的形象就跟外麵的流浪漢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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