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和狄青最終還是在次年端午節前夕迴到了汴梁。


    彼時距離他們出京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光。蔣平的造船廠已經順利造出了五十艘自行船,十二艘木製船, 其餘三十八艘都是鋼鐵巨輪。


    包拯站在仍在緩緩前行的巨輪的甲板之上, 眺望著不遠處繁華的汴梁市井, 感慨道“不過半年而已, 真正是物是人非了。”


    狄青笑道“如今汴梁城裏一日一個樣子。別說汴梁,哪裏不是日新月異的。這自行船已經通行天下了。咱們昨夜才從應天上船,如今還沒過午時, 居然已經抵京了。往前兩三年,誰能想象得到呢”


    他們在北方諸州郡走了一圈,最終從應天府坐自行船迴了汴梁。


    襄陽王一案已經過去快兩年了, 應天府裏換了新知府和轉運使。城中的宗室們也沒有誰還敢像襄陽王在世時一樣一手遮天,因此雖然曾經飽受天災的洗禮,應天府人民還是挺過了這場浩劫,將日子經營得紅紅火火。


    包拯乘車路過應天府城外之時,見田間麥秀青青, 農人忙碌於田壟,扶犁牽牛, 已是一派太平豐足之跡象。


    他捏緊了袖子裏記載著北地官員貪贓枉法罪證的冊子。


    民生不易。這苦盡甘來的日子,不能被貪官汙吏給毀了。


    應天處於要衝之地,還住著些皇帝的宗親。如今世上的五十艘自行船日夜來往於全國各大港口, 應天至汴梁這一段航線自然是熱鬧無比。


    包拯至今仍是微服出行, 跟隨著狄青的隊伍。狄青乃是樞密使, 如今完成了皇帝的任務迴京述職, 自然而然地包下了一艘自行船, 將所有隨行的人馬都裝進一艘船裏帶迴京城。


    船將靠岸,船頭吹起了號角,提醒碼頭上的人注意接引,也提醒仍在河道上徘徊的大小船隻準備避讓。


    如今的自行船體積速度都非同小可,雖說靠近港口之前已經注意減速了,可被碰上一碰也是非同小可。


    碼頭旁的大小船隻都飛快地給它空出一塊地方來,不敢於這個龐然大物爭搶空間。


    狄青笑道“這就要到了。咱們迴京的消息應該已經到了官家的案頭上,官家若著急要見你我,自然會派人在碼頭上傳召。”


    應天至汴梁的自行船是兩天一趟的。他們當時在應天駐紮休整了數日,迴京的消息隨著上一艘船已經送到了皇帝的麵前。


    包拯整了整袖子“就算官家不急著見我,我也得趕快進宮麵見官家。”


    狄青看了他的袖子一眼“不急。你是奉皇命出京的,比起他人,官家一定更相信你。”


    包拯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早一分麵聖,就多一分希望。”


    他這一路搜集官吏罪證,雖說是微服私訪,但難免有打草驚蛇的舉動。他又是個一直到底的性子,油鹽不進。各地的官員見不能收買他,便有想要斬草除根的。可惜他身邊有武藝高強如展昭的江湖豪俠,又有狄青帶著軍隊隨行,竟然各地官員的切齒痛恨之下保全了一條性命。


    不能收買,也不能滅口,有把柄被他捏在手裏的官員就隻好另生一計,先行遣人進京,在皇帝麵前搬弄是非。


    狄青拍拍他的肩膀。寬慰他道“包禦史,官家又豈是會受人蒙蔽的性子呢縱然有再多的人在官家麵前嚼舌根,也威脅不到你一星半點。再說了,不是還有我嗎若官家不幸聽信了小人讒言,青自會為包禦史辯白。”


    包拯感動道“包某謝過狄兄了。”


    狄青擺擺手“這般客氣做什麽。”


    同行這半年多,兩人都對彼此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狄青敬佩包拯的剛直不阿,包拯亦傾佩狄青年少有為,治軍有方。兩人在心裏將彼此引為知己,結成莫逆。


    隻不過


    聽得身後船艙裏一片乒乒乓乓的響聲,兩人同時一歎,相對苦笑。


    這兩位祖宗又鬧起來了。


    狄青向船艙走去,口裏揚聲道“玉堂別鬧了,船要停了,收拾收拾下船了”


    白玉堂從船艙裏跳出來,神采飛揚地道“我可沒鬧,這迴是南俠先動的手。”


    展昭亦跟著衝出船艙,臉漲得通紅,狠狠地摔了下袖子,對狄青施禮道“狄大人。”


    白玉堂抱臂看他,不住地笑。狄青無奈道“我替玉堂向南俠賠罪了。”


    展昭忙道不敢。狄青拉著白玉堂到了暗處,見他臉上仍然滿是笑容,忍不住長歎道“半年多了,天天找南俠的麻煩,你不嫌累麽”


    白玉堂一本正經地道“怎麽能說是我找他的麻煩呢每次他還手打得我也挺疼的。”


    狄青哼道“自作孽好了,反正也到京城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他跟著包大人你跟著我,你們兩個少見麵,你也少給我惹事。”


    又忍不住道“夏老前輩將你托付給我,你起碼也給我省點心。咱們之前出門在外,說句大不敬的話,天高皇帝遠的,你和南俠小打小鬧咱們也就當看不見了。迴了京城,你是要跟我一起到軍營裏去的。新軍軍紀森嚴,官家又極看重這邊,你要是再如此般放肆,我可保不了你。”


    白玉堂意興闌珊地道“知道了,迴京之後一定不再給你惹事。”


    狄青拍了拍他的肩“夏老前輩對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要辜負他的期望。”


    船身一陣劇烈震蕩,是終於在碼頭旁邊停泊了下來。


    白玉堂皺眉“掌舵的人太毛躁了些,該將速度降下來幾分再停泊的。這般的震蕩,還好咱們船上沒有金貴貨物,若是運瓷器的海商船,現在瓷器早就碎了。”


    他是夏玉奇的弟子,對自行船自有自己的一番見解。


    狄青道“這玩意才現世多久,一共沒在水裏跑過多少迴呢。等他們習慣了,自然就能穩重些。”


    船上拋下了舷梯,狄青和包拯互相謙讓了一番,終於一前一後地下了船。剛在碼頭上站定沒多久,就見一個麵白無須的青年小碎步跑了過來。


    狄青和包拯對視了一眼。


    果然,宮裏來人了。


    那太監在他們兩個麵前停下,胡亂施了個禮,壓低聲音道“這裏亂,不好說話。兩位請隨我來。”


    包拯忙道“可否允許我帶一人隨行”


    太監一擊掌“瞧我,差點忘了。對,你得帶一個人一起進過去。是哪個”


    包拯道“是我的師爺,公孫先生。”


    此時公孫策終於顫巍巍地從舷梯上下來,麵色仍有些蒼白昨夜波濤略微洶湧,使他徹夜難眠。


    那太監驚奇地打量著他“你是”


    包拯忙扶著公孫策站穩,公孫策勉強施禮道“在下公孫策。”


    太監道“行。你可以去。但還得有一個。”


    包拯疑惑道“還有誰”


    太監向他身後掃視一眼“還得有個姓展名昭的,跟大人一起進宮。”


    包拯和公孫策齊齊迴頭,展昭抱著巨闕,一臉疑惑地指著自己“我我去做什麽”


    他不是沒進過宮、沒麵過聖。但那都是有正當理由的。如今包拯要進宮述職,帶一個公孫策去幫忙講解也就算了,帶他一個護衛去做什麽


    進宮麵聖還自帶護衛,是嫌棄皇宮安保不好,還是害怕皇帝要對你做什麽啊


    何況這還是皇帝點名道姓要他進宮,分外古怪。


    太監點頭“對。你要一起去。做什麽在這裏不好說,反正是點了你的名字。”


    側身示意身後停著的一輛樸素的馬車“幾位,請吧。”


    狄青對白玉堂囑咐道“這裏的人都交給你了,務必將他們都帶迴去安頓好。官家辦事從不拖遝,我大概傍晚之前就能迴營。叫各營將士都收拾利索,操練起來,我迴去就要閱兵,若有人趁我出門這段時間鬆懈了訓練,就軍法處置。”


    白玉堂本還不爽展昭被點名入宮,心道大家都是江湖出身,本領也仿佛,皇帝憑什麽隻叫他不叫我啊此時被狄青這麽一囑咐,陡然有一種重任在身的責任感,於是爽朗地道“大人放心,我定然將他們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狄青對他的辦事能力還是放心的,因此頭也不迴地跟著包拯上了馬車。


    這馬車由內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皇家氣度,叫人一看就知道是皇帝平日裏出宮乘坐的車駕除了簡樸,還是簡樸。從外麵看著樸實無華,車廂裏也沒有什麽裝飾之物。


    包拯和狄青一左一右地麵向車門坐定,展昭和公孫策在兩旁相對而坐。太監背對車門坐在橫木上,車門外另有一人揚鞭策馬。


    馬車晃晃悠悠地走起來了,展昭再也按捺不下好奇心,忍不住問道“公公,官家傳我入宮到底所為何事”


    那太監也是個和善之人,聞言道“依稀聽得劉公公說過一嘴,似乎是因官家聽聞你護衛包大人的事跡,心有所感,所以才想要見見你這位義士。似乎還要封你為官,以彰義舉。展義士,大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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