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轉校生之間的交談展開了一小會兒之後,李慕然心中的疑慮已經打消,衝著身後的同學們大聲發布了一連串的命令。


    同學們兩人一組從各自堅守的陣位上慢慢走了出來,分散在黑暗之中,開始打掃戰場。


    李慕然留在原地,跟兩個奇怪的轉校生交談起來。


    剛剛打消的疑慮,僅僅指的是當前戰場上的敵人已經全數陣亡,同學們可以放心前去打掃戰場這個細節問題。當這個小小的疑惑打消之後,更多更大的疑惑與不安,緊跟著從心裏冒了出來。


    其實,剛才發生的喪屍之怒吼地圖炮秒人事件,在戰後總結歸納起來,也很容易理解。雙方其實都是有備而來,敵人很明顯是為了更好地完成史上第三次滅絕戰任務,相當隆重地派來了聽覺最好的黑夜獵手。不良少年看樣子是對此早有預見,針對性地利用音頻攻擊手段,一舉擊中了對方最強同時也是最弱的關鍵要害。


    禍福相依。至剛者易折。事前誰又能想得到呢?在黑夜之中派遣聽覺最好的獵手,原本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次戰鬥的重要程度越高,對方派來的獵手們聽覺越好,一旦遇到喪屍的怒吼,死得也就越快。優勢最明顯的對象,也最容易被人刻意針對。


    剛才的所謂戰鬥,看上去好像一場相當滑稽的喜劇。仔細想來,這背後的運籌帷幄,其實還是相當的驚心動魄。


    枉死在此的五十六名舊人類精英獵手,也許都不是什麽無名之輩,也許他們的領導同事對他們寄予厚望,也許他們自己也熱切期盼著一戰成功全世界都為之震動。他們大概也料不到自己竟然會無聲無息地死成這樣一幅慫樣吧。一招未發,一句話沒說,一聲吼叫,幾十個人一瞬間全都掛了。


    表麵上看來相當的誇張,細想起來其實一點也不誇張,他們在那一瞬間死得越慫,反過來證明他們的精英化水平越高。他們的聽覺,實在是太好了!


    倘若沒有那個不良少年及時轉校趕上這趟渾水,倘若還按照傳統模式展開戰鬥的話,李慕然覺得自己沒有必勝的信心,這一次,本來是該戰敗的。


    李慕然就是再遲鈍,現在也知道自己所發出的所謂喪屍怒吼,就隻是普通的喊叫。並不是什麽iv級精英技能。


    隻不過,聲波在空氣中開始傳導之後,忽然就改變了性質。


    可以這麽說,那聲普通的喊叫,是在李慕然喊出口來之後,才進一步得到強化,最後膨脹成了iv級精英地圖炮音頻攻擊武器。


    不良少年是怎麽完成這個過程的,不得而知。李慕然也不想刨根問底,很明顯這會超出他有權獲知的保密範圍。他不想自取其辱,被別人冷冰冰地甩他一句:對不起!無可奉告!你的職銜暫時還不適合知道那麽多。


    總之費米切原生菌肯定是農神以及校長那個級別的大人物擁有的專屬福利,像他們那種程度的神級進化者,自然能夠做得出那樣的效果來,這沒有什麽可懷疑的。


    李慕然為此事略作遲疑的時間並不算特別長。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舊人類在核災難之後潛入地下,是二十年前的2044年冬天開始的事情。經曆了長達二十年之久漫長的地下黑暗生活,舊人類尤其是舊人類潛入黑暗地下以後交配繁衍出來的最新一代少年獵手們,視力都會有所減退,聽覺都會變得更加敏銳起來。就好像盲人的聽覺總是特別靈敏一樣。


    其實舊人類的地下掩蔽所裏並不是完全沒有光。隻不過他們比較節儉。當地表世界的絕大多數電廠被毀之後。當核災難爆發之後,核電站什麽的討厭設施成為人類最仇視的世界公敵。舊人類幸存者社會所能掌控的電力資源極度匱乏。一邊麵臨電力供應上的嚴重困難,一邊還不得不做好長期生存的打算。所以舊人類社會在地下掩蔽所裏這20年來的生存現狀,相當黑暗。能不用電的場合,絕對舍不得用電。舊人類建造的地下堡壘之中絕大多數,終日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隻有權貴階級能夠把蠟燭作為奢侈品偶爾點上兩根。


    經過了這樣艱難的長達二十年暗中摸索,新一代獵手們的聽覺都是極度誇張的,相應的視力都很糟糕。為了彌補視力的不足,他們進一步用更強大的聽覺優勢來作彌補。


    李慕然過去指揮過的那些勝戰,在打掃戰場的時候,不隻一次兩次在對手的屍體上發現過助聽器和音頻放大器這種奇怪的裝備。當時李慕然沒有直接領悟,現在終於想明白了。這些舊人類獵手們,明明聽覺已經很強大,卻還在不遺餘力地加以強化。


    倘若沒有遇到喪屍的怒吼這樣逆天的地圖炮iv級精英必殺技,其實,對方所采取的也是一種不錯的戰術思維。


    既然對方在某項素質上優勢最突出,那麽,理所當然的要將那個優勢繼續放大,盡可能放大到他們所能達到的極限水平。從而實現效益最大化。站在戰略指揮官的層麵上看,作戰兵力以及尖端技術和先進裝備的全局部署,其實就好像炒股。最賺錢的股票當然買得最多。倘若什麽渣股票都買一點,倘若好的壞的買得全都一樣多,那將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舊人類獵手越是麵臨最重要的戰鬥,越是不遺餘力地強化他們的聽覺……這本身不是什麽錯失,而是相當正確的重點傾斜策略……但是,遇到了那個不良少年,一切都被顛覆了。那個孩子,確實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他知道的事情好像太多了!


    他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呢?他扮演一個轉校生的角色究竟想要達成什麽目標呢?李慕然嗅到了陰謀和危險正在靠近的氣息。可是,偏偏又在心裏對這小子生不出真正的敵意來。


    現在李慕然對不良少年的態度變得很奇怪,一方麵極度放心,一方麵極度擔心。


    這種擔心,來自於宏觀層麵。李慕然並不擔心這個少年本人會不會忽然殺人放火,殺一個血流成河什麽的。他擔心的隻是整件事背後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人類不懼怕強敵,最害怕的對象,其實是深不可測的莫名兇險。未知的莫名恐懼,才是最叫人夜不能寐的。


    在微觀現實的戰鬥現場上,李慕然對不良少年給出的訊息,現在是照單全收,不假思索地予以采信。


    李慕然擁有一百個以上的獵頭紀錄,貨真價實的身經百戰。他很清楚一舉擊殺五十六名精英對手是個什麽概念,那是十個李慕然加在一起也做不到的。這孩子的實力,超過李慕然遠遠不隻十倍。


    是他不動聲色地幹掉了全部來犯之敵,這樣一個強者說戰場已經是安全的,那肯定就是安全的。李慕然倘若連這個都要加以盤問,未免也太過自不量力。


    現在的問題是,有一種李慕然琢磨不透的微妙的氛圍,正在逐漸形成。


    很微妙,很糾結,李慕然一時不知道該采取怎樣的態度來麵對。過於友善是不行的,不友善也是不妥當的。


    這個奇怪的氛圍就來自於之前不良少年所說的那句怪話,他說,“有個老朋友,平生最是寵愛虔信者。因為信任,你很快會收到一些相當不錯的小禮物。”


    這句話裏滲透著光明聖教的那種神棍傳統。


    喪屍不可能篤信天主。喪屍社會倘若信了那個宗教,那才是真正的驚悚。雙方是永遠不可能和解的宿敵關係啊,不同戴天的那種。


    所以這孩子在這種情形下忽然提及這個,是一個拉仇恨的舉動。


    尤其是,他竟然還相當高調的,將光明聖教祭拜的那一位創世大神,稱為“老朋友”。李慕然的肚子裏忍不住偷偷吐槽,他是你的老朋友,那麽,你以為你是誰?


    農神大人昔年在世時,也沒有這麽囂張啊。他老人家僅僅隻是自詡為神的代言人。你這小子憑什麽自稱神的老朋友?


    話說王國典籍之中農神傳記裏刻畫的農神大人,是一個憨厚老實的東方菜農出身。為人相當的低調。忠厚老實。從他的名字上就看得出來,“樹根”,這是多土多淳樸的一個命名啊。也隻有東方共和國那邊八輩兒祖宗都是農民的,農民世家子弟,才會得到樹根先生這樣“樸實”的名字。


    昔日農神大人從不諱言此事,在市立第一小學奠基那一天,他曾經相當謙遜的笑著解釋說道,“我們的神農王國,我們的紮格羅斯,我們的厭氧菌,我們的進化,這一切的力量源泉都來自於我們腳下的大地。在大地的最深處,在最黑暗的地方,沉睡著最古老的原生厭氧菌種。這樣的原生厭氧菌種,早於臭氧層形成之前便已存在。正是經由它們億萬年來的不懈努力,地球世界才出現了臭氧層。厭光厭氧其實沒有什麽不好,倘若不是因為它們厭光厭氧,當初也就不會把氧氣和臭氧當作廢物來排放,那樣也就不會有人類誕生,根本輪不到我們人類站出來衝著黑暗之物指手劃腳。”


    “當臭氧層遭到破壞之後,大家都知道我想表達的意思了,一則是遠古厭氧菌的生存繁衍,原本就不依賴於臭氧層的保護,它們可以幫助我們渡過眼下的第一道難關,二則是臭氧層本來就是拜它們所賜而形成,要想重建地球生態圈,我們還得依靠它們的幫助。這其實也是一種互助,它們是生命之父,是大地以及一切生命最初的靈魂。是它們拯救了我們,作為迴報,我們欣然接受它們的植入,成為它們的載體,促進它們的加速繁殖,這樣也可以大幅度加快新生態圈重建的速度。所以,人類社會理所應當全麵而迅速地普及推廣遠古菌株的生化植入計劃。雖然異化之後外觀會變得比較醜一點,想想我們深藏地下的生命之父又是一個什麽模樣?黏液包裹著的多細胞活體組織而已。遊戲中的史萊姆果凍造型。我們將成為生命之種傳播在地麵上的載體,我們身上負載著地球最古老生命的基因特征以及遺傳性,我們是光榮的一代,瀕於死亡的地球將在我們的手中得以重生,直到最終恢複曾經有過的勃勃生機。”


    “所以,我認為新人類有必要修改教科書,重新修訂關於美和醜的定義。這項工作一定要從小孩子開始抓起。成年人的審美觀念已經定型,很難顛覆。隻有小孩子是一張白紙,可以從新譜寫新的生命樂章。在我們新人類譜寫的新樂章裏,黑暗是美麗的,生命是崇高的,矯情是要不得的。喪屍雖然在舊人類的審美看來有點不大好看,可是生命無價,在環境極度惡化的這個時代,能夠將人類生命和智慧傳承下去的,都是偉大的。我們紮格羅斯市立第一小學將是一所旨在公益事業的免費學校,我們的宗旨就是要讓下一代新人類孩子,不再以喪屍為醜,其實我們喪屍也是美麗的,因為我們一直為了捍衛生命延續的權利而戰。整個地球世界乃至於整個宇宙,再沒有比這更美麗更崇高的事業了。”


    “我們腳下的大地,以及大地深處埋藏的遠古菌種,那就是我們的先祖,也是賜予我們生命的神。作為一個祖祖輩輩的農民,我跟大地之間的感覺最親。是生命之神選擇了我,把遠古菌株與人類基因相融合的技術奧秘交到了我的手中。我叫王樹根,我為大地代言,我為黑暗深處厭光厭氧的生命之父代言。我是生命之神行走在人間的代言人。”


    農神說過的話,早已被載入史冊。黑色封麵的農神語錄,作為政府公益發放的讀物,隨時可以免費獲取。基本上全世界每個喪屍衣兜裏都揣有一本。李慕然也不例外。他有五本那玩意兒。他是出自於收藏癖,收藏了一本漢語版的,一本英語的,一本阿拉伯語,一本法語,還有一本拉丁語。其實農神語錄還有更多版本,比如尼轟群島語、高麗參語、瓦爾西裏語、俄語、瑞典語、芬蘭語、高加索山地語,李慕然也不著急,慢慢收集吧,遲早都會收齊的。


    未來的世界,必將是喪屍主導的世界。暗盟終將戰勝綠盟。實現了世界和平與統一之後,到時候喪屍也可以像人類當年一樣,隨意暢遊整個世界。


    總之,農神語錄的字裏行間可以看得出農神對於自己的定義,相當低調,農神隻不過是黑暗生命之神行走在地麵的代言人。


    不良小子憑什麽僭越其上?


    李慕然對不良少年的立場和背景,深感懷疑。可是,這種懷疑偏偏又上升不到敵視的高度,因為不良少年說出那一段失禮言語的時機,很特別。


    李慕然的邏輯是這樣的:就不良少年目前表現出來的城府深度來看,這孩子絕不簡單。雖然他已經證明自己不是農神轉生,但肯定也是某一位相當有實力的大人物迴爐得到的結果。某位大人物在戰鬥爆發之前,忽然說出一番讓李慕然心中生疑的話,這恰恰證明了他的內心其實相當的坦然。


    倘若他是綠盟派來破壞暗盟團結的高級間諜,那起碼得是史詩傳說級別的間諜之王,他才更應該謹言慎行,不說出任何招人起疑的廢話。


    他越是肆無忌憚地胡說八道,李慕然就越發覺得這孩子是友非敵。人家根本不在乎你會不會懷疑他啊!人家都表示不在乎了,你還跑去執著懷疑他,豈不是很丟臉?


    所以現在的氣氛變得相當微妙,李慕然沒辦法對不良少年持有敵意,卻又忍不住地心生疑雲。尼瑪!這家夥實在太可疑了!他以轉校生身份混進來,一定有所圖謀。一定是個相當大的圖謀。心生疑雲之後,又忍不住覺得這樣很丟臉。


    那究竟會是怎樣的圖謀呢?


    這樣的一個心態下,你好意思開口提出質問嗎?


    李慕然的智商不高,這種事情他是注定想不出正確答案來的。


    這時候不良少年已經迴答完了娜娜的提問,掉過頭來迴複李老師的問題。


    ”十年前暗盟慘敗,農神陣亡,為什麽綠盟沒有趁勢圍攻紮格羅斯,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實在太簡單了!當農神大人以暗盟領袖的身份活著的時候,綠盟的領袖人物們沒有一晚上能夠睡上安穩覺,唯恐明天早上醒來就會麵臨數百萬喪屍圍城的一場大劫難。他們當然要不惜一切代價幹掉那個王樹根。你知道攻堅戰很難打,損失會很慘重。農神在的時候,紮格羅斯多次被圍,不隻一次岌岌可危險些淪陷,全靠大家拚命廝殺,才勉強守住。我們的損失不小,敵人的損失比我們更大。當農神死後,綠盟還有必要那麽拚嗎?他們寧願打消耗戰啊。喪屍是可以再造的,人類卻死一個就少一個。他們也傷不起。”


    “換了我是綠盟指揮官的話,我也不會再來圍城。遊擊戰和殲滅戰才是王道。蠶食政策,各個擊破戰術,要麽就不打,要打就打滅絕戰。讓喪屍無法迴收。一次性滅絕紮格羅斯三百萬喪屍,我想他們也沒那麽大的能耐吧。今天滅一個百人村,明天滅一個千人鎮,這才是好棋。”


    頓了頓,忽然歎了一口氣,“我說一句大實話,娜娜你千萬別跟我著急啊。綠盟十年前開始不再攻打紮格羅斯,其實吧,這恰好就是應證了,王樹根早就死了,十年前就戰死了。所以我肯定不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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