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李慕然的意料之外，癔病少女並沒有跟狂妄少年繼續辯論下去。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看樣子你是真的失憶了，竟然會忘記自己是誰。”
“你不也是一樣嗎？融合費米切原生菌的過程必定如此，最新分裂出來的細胞組織，會一點一點覆蓋那些舊的。覆蓋完成之後，過去的記憶必然會被完完全全的屏蔽掉。不過，也不要太過擔心，那隻是覆蓋和屏蔽，並非徹底將記憶抹去。終有一天，那些舊記憶會被再翻出來的。”
“要怎麽翻？”少女的口吻不再衝動，聽上去似乎有些絕望。
“現在還不知道！將來一定會找到辦法！”少年的信念似乎也不夠堅定，雖然嘴裏說著一定，那語氣卻充滿不確定性。
“將來是多久？三天五天一個月半年一年五年十年還是一百年？”說到一百年的時候，少女幾乎快要哭出來。
“這就不好說了。我在圖書室裏認真查閱過農神傳記和新人類編年史，從那位農神先生的生平看來，他先後一共花去了四十年的時間，最終……最終好像也沒找出有效的辦法來。”
“你說的那些資料，我也讀過。很多人都認真研究過，為什麽我們全都沒有通過閱讀和分析，得出來你說的這個結論？”
“他們看不懂農神，因為他們涉入的不夠深。娜娜其實你應該是所有人裏看得最透徹那一個，如果你沒有失憶的話。沒有失憶的那個娜娜，她所知的應該比誰都多。可是，你既然接受了基因重製，又植入了費米切原生菌，失憶已成必然，再說這些，就沒什麽意義了。”
“你的意思是？被迴爐之前，曾經的那個我，真的是她？”
“沒錯！你就是她！我們的李老師其實應該對你鞠躬，充滿敬意地喊你一聲：校長大人！”
“你憑什麽做出這樣的判定？你不也是重製出來的嗎？植入費米切菌之後，你不也是一樣失憶了嗎？失憶的你，憑什麽知道這些事兒？”
“費米切菌群擁有它們自己的獨特意誌，”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是它們告訴我的。同樣的事情，也會在你的腦子裏發生。此刻，你跟你的費米切之間，大概還沒有建立起一個足夠密切的親和關係吧。別著急，那樣的溝通關係，遲早能夠建立起來的。其實我們的李老師也是一樣，索米特亞種同樣擁有索米特的智慧，隻不過，看他現在的情形，還沒有摸準門道。他沒你聰明，也許還得摸索更長一些的時間，才能跟索米特之間建立起正確的溝通。”
兩個小學生之間的對話，已經超出了李慕然所能理解的範疇。
但他還是能夠猜得出一個大概的端倪來。
李慕然自己也是進化者，他還記得當年完成進化程序時候所經曆的那一切。李慕然所經曆的，跟兩個轉校生談論的內容，不大一樣。
李慕然當年植入體內的，就是索米特菌種。當這種菌株在體內存活，實現完美共生，並逐漸培育出全新的下一代細胞組織。新的細胞裏，融合了兩個物種兩種基因各自不同的複合優勢特征。擁有優勢特征的全新細胞組織，逐漸成長發育蔓延，直到遍布全身。他就成為了一個合格的進化者。這種人菌雜交孕育出來的新一代融合組織，也就是不良少年剛才輕蔑提及過的所謂“索米特亞種”。
當年親曆的進化之路，相當慘痛，時隔十年之後，李慕然記憶猶新。無數次基因崩潰，無數次病死痛死，又無數次被實驗室裏的基因植培師們啟用備份dna，重新再造出來。終於才得以穩定下來。變成了今天這樣的一個iii級不死精英。
這樣的進化變異，失敗率很高，成功率很低。植培師們其實是不斷進行耐心嚐試，忍受數千次的痛苦失敗，一直等到小概率的突變事件如期發生。
李慕然就是死過三千多次之後，終於獲得成功的一個經典案例。說起來李老師也不算無名小卒，新人類王國官方醫典之中，起碼有三十多個條目提及到他的名字。
但是，整個基因改造過程中，他都沒有失憶。也沒有接觸過什麽“費米切原生菌”。
所以他聽不懂轉校生們究竟在說什麽，偏偏又可以猜得到那個大概的意思。
李慕然當年植入的是索米特菌，成功之後獲得的力量來自於索米特菌群天賦蘊含的暗能量基質。兩個轉校生談論的“費米切原生菌”，似乎是比索米特菌種更罕有更高階的一個對象，不用問也能猜到，有資格植入更高級菌種的對象，身份來曆和天賦以及社會地位，肯定都遠遠超出於李慕然這樣一個籍籍無名的退役少尉。也許，那是剝削階級權貴階層專享的另一種進化方式吧？
那兩個孩子都是司令部的人帶著司令官閣下的手令，秘密送到第一小學來的，其出身來曆，自然不同凡響，他們進化的方式和選用的菌種，自然也是李慕然這樣的草根階級不可想象的。
他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氣勢，指點江山，評頭論足，把李老師議論成了一個相當笨拙的初學者。
按理說李慕然應該憤怒咆哮，嚴厲訓斥兩個不曉得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姓啥的瘋狂小孩，可是，不良少年和不良少女的語氣一直都很平和，好像是在嘮家常，用最尋常的語氣在述說一件司空見慣的日常瑣事。並沒有虛聲恫嚇或者氣焰囂張，甚至覺察不到有吹噓的意思。
他們好像不是在吹噓，他們所說的一切，好像是很認真的想要解決那個事關失憶的技術難題。
如果這兩個確實就是臆想症患者以及cos狂人的話，他們事先背下的台詞劇本，那劇情會不會太過誇張了些？
其實這件事情的真偽很容易鑒別，隻須找到權威人士問一問費米切菌種相關的情況，然後一切都清楚了。除非費米切菌種涉及高度機密，超出了李慕然可以打聽的權限範圍。
心裏這麽一想，整個世界都變得黯然下來，李慕然忽然沒有了繼續衝著兩個轉校生指手劃腳的勇氣。
卻又有點心懷不甘。
真的要把那個不良少女當作校長大人來禮敬嗎？這實在太荒謬了！這絕不可能。全校師生一向敬仰的校長大人，明明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婆，對敵人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對朋友春風撲麵一般和煦溫暖，即便她老人家真的接受了迴爐重製程序，也不該變得來這麽傲嬌這麽任性，還動不動就要哭鼻子。校長大人怎麽可能變得來這麽幼稚！
那又該用怎樣的態度來訓導他們兩個呢？
話說迴來，基因重製外加徹底失憶的話，即便是校長大人，也會變迴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鬼知道五十年前十三歲那年的某校長，曾經是個怎樣的小蘿莉？說不定她的少女時代還真的就是這麽傲嬌，這麽欠揍。
她公然頂撞班主任老師，罔顧校規校紀和戰場秩序，這樣的不良少女，就是該送去迴爐！倘若當年的她，果然就是如此這般的頑劣不堪，後來又怎麽混上紮格羅斯市立第一小學的校長席位的呢？農神大人當年到底瞧上了她的哪一點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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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看樣子你是真的失憶了，竟然會忘記自己是誰。”
“你不也是一樣嗎？融合費米切原生菌的過程必定如此，最新分裂出來的細胞組織，會一點一點覆蓋那些舊的。覆蓋完成之後，過去的記憶必然會被完完全全的屏蔽掉。不過，也不要太過擔心，那隻是覆蓋和屏蔽，並非徹底將記憶抹去。終有一天，那些舊記憶會被再翻出來的。”
“要怎麽翻？”少女的口吻不再衝動，聽上去似乎有些絕望。
“現在還不知道！將來一定會找到辦法！”少年的信念似乎也不夠堅定，雖然嘴裏說著一定，那語氣卻充滿不確定性。
“將來是多久？三天五天一個月半年一年五年十年還是一百年？”說到一百年的時候，少女幾乎快要哭出來。
“這就不好說了。我在圖書室裏認真查閱過農神傳記和新人類編年史，從那位農神先生的生平看來，他先後一共花去了四十年的時間，最終……最終好像也沒找出有效的辦法來。”
“你說的那些資料，我也讀過。很多人都認真研究過，為什麽我們全都沒有通過閱讀和分析，得出來你說的這個結論？”
“他們看不懂農神，因為他們涉入的不夠深。娜娜其實你應該是所有人裏看得最透徹那一個，如果你沒有失憶的話。沒有失憶的那個娜娜，她所知的應該比誰都多。可是，你既然接受了基因重製，又植入了費米切原生菌，失憶已成必然，再說這些，就沒什麽意義了。”
“你的意思是？被迴爐之前，曾經的那個我，真的是她？”
“沒錯！你就是她！我們的李老師其實應該對你鞠躬，充滿敬意地喊你一聲：校長大人！”
“你憑什麽做出這樣的判定？你不也是重製出來的嗎？植入費米切菌之後，你不也是一樣失憶了嗎？失憶的你，憑什麽知道這些事兒？”
“費米切菌群擁有它們自己的獨特意誌，”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是它們告訴我的。同樣的事情，也會在你的腦子裏發生。此刻，你跟你的費米切之間，大概還沒有建立起一個足夠密切的親和關係吧。別著急，那樣的溝通關係，遲早能夠建立起來的。其實我們的李老師也是一樣，索米特亞種同樣擁有索米特的智慧，隻不過，看他現在的情形，還沒有摸準門道。他沒你聰明，也許還得摸索更長一些的時間，才能跟索米特之間建立起正確的溝通。”
兩個小學生之間的對話，已經超出了李慕然所能理解的範疇。
但他還是能夠猜得出一個大概的端倪來。
李慕然自己也是進化者，他還記得當年完成進化程序時候所經曆的那一切。李慕然所經曆的，跟兩個轉校生談論的內容，不大一樣。
李慕然當年植入體內的，就是索米特菌種。當這種菌株在體內存活，實現完美共生，並逐漸培育出全新的下一代細胞組織。新的細胞裏，融合了兩個物種兩種基因各自不同的複合優勢特征。擁有優勢特征的全新細胞組織，逐漸成長發育蔓延，直到遍布全身。他就成為了一個合格的進化者。這種人菌雜交孕育出來的新一代融合組織，也就是不良少年剛才輕蔑提及過的所謂“索米特亞種”。
當年親曆的進化之路，相當慘痛，時隔十年之後，李慕然記憶猶新。無數次基因崩潰，無數次病死痛死，又無數次被實驗室裏的基因植培師們啟用備份dna，重新再造出來。終於才得以穩定下來。變成了今天這樣的一個iii級不死精英。
這樣的進化變異，失敗率很高，成功率很低。植培師們其實是不斷進行耐心嚐試，忍受數千次的痛苦失敗，一直等到小概率的突變事件如期發生。
李慕然就是死過三千多次之後，終於獲得成功的一個經典案例。說起來李老師也不算無名小卒，新人類王國官方醫典之中，起碼有三十多個條目提及到他的名字。
但是，整個基因改造過程中，他都沒有失憶。也沒有接觸過什麽“費米切原生菌”。
所以他聽不懂轉校生們究竟在說什麽，偏偏又可以猜得到那個大概的意思。
李慕然當年植入的是索米特菌，成功之後獲得的力量來自於索米特菌群天賦蘊含的暗能量基質。兩個轉校生談論的“費米切原生菌”，似乎是比索米特菌種更罕有更高階的一個對象，不用問也能猜到，有資格植入更高級菌種的對象，身份來曆和天賦以及社會地位，肯定都遠遠超出於李慕然這樣一個籍籍無名的退役少尉。也許，那是剝削階級權貴階層專享的另一種進化方式吧？
那兩個孩子都是司令部的人帶著司令官閣下的手令，秘密送到第一小學來的，其出身來曆，自然不同凡響，他們進化的方式和選用的菌種，自然也是李慕然這樣的草根階級不可想象的。
他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氣勢，指點江山，評頭論足，把李老師議論成了一個相當笨拙的初學者。
按理說李慕然應該憤怒咆哮，嚴厲訓斥兩個不曉得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姓啥的瘋狂小孩，可是，不良少年和不良少女的語氣一直都很平和，好像是在嘮家常，用最尋常的語氣在述說一件司空見慣的日常瑣事。並沒有虛聲恫嚇或者氣焰囂張，甚至覺察不到有吹噓的意思。
他們好像不是在吹噓，他們所說的一切，好像是很認真的想要解決那個事關失憶的技術難題。
如果這兩個確實就是臆想症患者以及cos狂人的話，他們事先背下的台詞劇本，那劇情會不會太過誇張了些？
其實這件事情的真偽很容易鑒別，隻須找到權威人士問一問費米切菌種相關的情況，然後一切都清楚了。除非費米切菌種涉及高度機密，超出了李慕然可以打聽的權限範圍。
心裏這麽一想，整個世界都變得黯然下來，李慕然忽然沒有了繼續衝著兩個轉校生指手劃腳的勇氣。
卻又有點心懷不甘。
真的要把那個不良少女當作校長大人來禮敬嗎？這實在太荒謬了！這絕不可能。全校師生一向敬仰的校長大人，明明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婆，對敵人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對朋友春風撲麵一般和煦溫暖，即便她老人家真的接受了迴爐重製程序，也不該變得來這麽傲嬌這麽任性，還動不動就要哭鼻子。校長大人怎麽可能變得來這麽幼稚！
那又該用怎樣的態度來訓導他們兩個呢？
話說迴來，基因重製外加徹底失憶的話，即便是校長大人，也會變迴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鬼知道五十年前十三歲那年的某校長，曾經是個怎樣的小蘿莉？說不定她的少女時代還真的就是這麽傲嬌，這麽欠揍。
她公然頂撞班主任老師，罔顧校規校紀和戰場秩序，這樣的不良少女，就是該送去迴爐！倘若當年的她，果然就是如此這般的頑劣不堪，後來又怎麽混上紮格羅斯市立第一小學的校長席位的呢？農神大人當年到底瞧上了她的哪一點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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