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愷撒看著遊魂一般從臥室裏飄出來的路明非一臉詫異。


    “早上好。”楚子航將注意力從書裏分出來,看了一眼渾渾噩噩的路明非,發現他的確狀態不是很好,“你昨晚是熬夜了麽?”


    “早上好。”路明非的聲音充滿空靈和縹緲,確實像是一個修仙過頭即將立地飛升的普通大學生,“昨天晚上補補得漫畫太晚了……而且可能是因為到了日本太興奮,我昨晚做了一晚上的二次元混搭夢。”


    路明非的目光呆滯,表情如夢似幻:“夢裏我先是看到因為鬼喜歡吃優秀的大腦所以用試管嬰兒技術培育了一大批受精卵,可惜隻有三個存活下來被他送到農場準備養大了吃掉。負責這三個孩子的看守者被叫作‘媽媽’,‘媽媽’知道幸福成長的大腦比較好吃所以對他們很關心,於是三個孩子裏隻有弟弟不相信‘媽媽’,哥哥和妹妹卻都很信任這位監護人。但是忽然間世界末日農場被燒掉了,結果三個孩子和‘媽媽’失散了。哥哥被幸存下來的人類收養,弟弟則被吸血鬼收養,‘媽媽’和妹妹不知所蹤。兩個男孩因為分別被兩個物種養大所以有了不同的三觀,有一次人類與吸血鬼的鬥爭中他們相遇了,人類那邊的哥哥沒有認出像個吸血鬼的弟弟,捅了他一刀,但是弟弟認出了哥哥,於是黑化了。黑化的弟弟精神分裂成兩個人格,一個黑頭發一個白頭發,黑頭發的認為哥哥是被其他人利用了,想要把哥哥拉迴來,白頭發的性格比較鬼畜,覺得哥哥太溫柔了所以才會被人欺騙,與其讓哥哥被其他人傷害不如選擇自己傷害哥哥也傷害別人。黑化強十倍,白頭發的人格占據了身體主權,他認為這個哥哥捅刀我的世界一定是虛假的,於是他決定讓世界感受痛楚也就是說他要毀滅世界。毀滅世界的具體手段是喚醒被封印的女神大人,於是弟弟帶著他的叛忍組織“曉”……”


    “等等?弟弟不是吸血鬼那邊的嗎?為什麽突然出現了叛忍組織?”愷撒提問,“不過聽起來還蠻酷的樣子。”


    “等我說完。”路明非冷酷的拒絕迴答愷撒,並示意他向楚子航看齊做一個安安靜靜的好聽眾。


    “總之經過非常多集的打鬥和死人,哥哥的手下死光了,包括哥哥一直在背後支撐自己前進亦師亦父的家庭教師,在地下停車場被奇怪的射線照死了,弟弟的手下也死光了,包括弟弟一直在組織幕後控製他的背後插管老爺爺。兩兄弟打到沒人親身上陣肉搏單挑,打得你死我活。最後弟弟技高一籌用血鬼術在夢裏捅死了哥哥,卻遭遇了黑手背刺。原來最開始的那個喜歡吃腦子的鬼還沒死,一直苟到現在。”


    “然後呢?”愷撒忍不住問。雖說這個劇情分外鬼扯且狗血,中間還夾雜著不少他聽不懂的名詞,不過接下去的情節發展還真是讓人十分好奇。到底是兄弟情深合夥戰勝幕後黑手還是哥哥重傷瀕死卻依舊為弟弟送上勝利祝福呢?另外之前的‘媽媽’和妹妹還有那個被封印的女神呢?她們又會是什麽樣的角色,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從未追過日本新番的愷撒不由得陷入套路。


    “然後我就醒了。”路明非一臉不爽。


    坐上蛇岐八家派來的車裏時路明非還是一臉追的新番爛尾腰斬了的不爽,大概是真的非常耿耿於懷那個吊人胃口的奇葩夢境。但其實路明非知道那個夢是真實的未來,源稚生的未來。


    路明非撐著下巴望著窗外,早晨的東京是座忙碌的城市,到處都是步履匆匆的行人。上班族們提著公文包小跑著奔向地鐵,學生換上了春季的校服,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安靜地等待綠燈。大家都目標明確,每一個人都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而他們合起來則構成了忙碌的東京。不止東京,整個日本也是這樣,像一座精密的機械,每一枚微小的齒輪依次轉動,拉動這個龐然大物鳴笛起航。


    日本這個國家到底隱藏著什麽呢?路明非閉上了眼睛假寐,腦子裏卻總在想昨天晚上的事。以路鳴澤的作風,就算是閑棋也不可能一點都不去了解。他是個喜歡提前寫好劇本、把一切都控製在手裏的暴君,二十多年不聞不問顯然不合理。路明非不信自己不在小魔鬼身邊看著他還能自己幡然醒悟,不變本加厲就不錯了。他沒有關注源稚生的情況,隻能說明他的目光被阻隔在了日本之外。


    日本是個特殊的地方,白日是幹練的白領,夜晚卻是風情萬種的女郎。一座城市兩種麵孔,或許還不止?那華美的妝容背後會是哪一位老朋友?


    奧丁?法則?還是別的什麽?路明非若有所思。日本的混血種也很有意思,血的氣味非常特殊。不是四大君主的味道,不可能是他們的後裔,可又確實是龍族的血裔。路明非抽抽鼻子,迴憶起了昨晚聞到的,從源稚生皮膚下麵,血管中流動的血液中傳來的氣味。有路鳴澤的血,世界樹的皮,巨人的骨頭……還有些別的東西,他聞不出來,可能需要源稚生給他放個全身的血才能分析全。


    不過……已經夠他得出答案了。不是四大君主,也不是黑王,而是在他死去之後的,又一次出自路鳴澤的煉金造物——白王。


    源稚生是白王後裔,尊他為少主的整個蛇岐八家也是。


    日本的混血種居然是白王後裔,這個情報要是公布出去會震撼全世界的混血種圈子吧?現在迴想日本神話宛若家譜一樣的故事就很微妙了,它確實是真的。第一代的白王血裔是伊邪那岐,自願被白王龍血侵蝕的人類,而伊邪那美則是白王,被路鳴澤重傷的、虛弱得隻能和人類交易的白王。


    掌握“精神”權柄的龍果然沒那麽容易死。路明非揉摁著太陽穴,將思緒扯迴昨晚的夢。


    失策,本來想著借源稚生和路鳴澤的聯係看看當初自家的熊孩子到底怎麽把大事給幹死了,雖然也沒報什麽希望,但是沒想到路鳴澤居然也來插上一腳。路明非想起那些火光中的冷凍胚胎,陰森森的站滿女孩標本的地下室,風與血中狂笑著殺人的白發戲子,和從俊秀甚至有些陰柔的男人變成怪物的源稚生就覺得腦殼痛。


    源稚生這個人是真的慘,太慘了,慘得路明非都不由得對他鞠一把同情淚。


    ……而且愣是沒讓路明非看到他最想知道的,關於源稚生死去之後路鳴澤怎麽找上來又做了什麽交易的這部分。蒼天可鑒,他不是想看“悲慘的源稚生的一生”,而是想看“關於我的魔鬼弟弟是怎麽簽訂無良合同騙身騙心兄妹三人”的……好氣啊,就知道沒事路鳴澤怎麽會跑來祝自己做個美夢!


    ……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是自己先動的手呢,這個人。


    路明非默默在心裏罵了路鳴澤幾分鍾之後才舒服了,忍不住又開始思考總結路鳴澤給他看的那個夢。早上他講給愷撒和楚子航的是他魔改和瞎編串起時間線的二次元作品糅合的雜交品種,真實情況遠不是那樣狗血神經與歡脫(?)。夢裏的片段太過零散,時間上也是亂的,一會兒是小學源稚生寒風賣報轉眼又變成卡塞爾畢業生接過畢業證,還有陪著妹妹打遊戲看老人打刀胚等溫馨日常忽然突變血淋淋的各種執行任務擊殺失控混血種的畫麵,路明非講給楚子航和愷撒的那個大雜燴已經是他努力梳理過的結果了。


    但還是有很多問題。


    已經被燒掉的實驗室裏被帶出來了三個孩子,但是源稚生幼年卻隻是和弟弟相依為命。第三個孩子在哪?是夭折了還是有特殊的作用,才會和兄弟倆有不同的安排?


    如果說第三個孩子還活著,他也應該有著和源家兄弟一樣的血統……這樣強大的而年輕的混血種還有一個麽?畫麵裏唯一符合這個條件的是橘政宗的那個女兒上杉繪梨衣……不行,看到的那部分命運太細碎了,情報還不夠,不能就這樣下定論。至少得看一眼,才能從血脈的聯係裏看出點什麽。


    不過,如果第三個孩子真的是上杉繪梨衣,那她就不是像橘政宗自稱的那樣是他的女兒,還是說橘政宗其實是源家三兄妹的血緣上的父親?那他為什麽不承認?


    王將為什麽總是殺不死?不可能存在殺不死的混血種,他每一次的死而複生都很詭異,到底是他的言靈效果還是他根本就沒有死?畢竟每一次出場他都帶著麵具,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所以也無法肯定死去的到底是真正的王將還是他的替身。


    ……還有如果沒記錯的話,師兄和愷撒好像真的做起了牛郎?路明非想起那個妝容浮誇差點被女人埋起來的兩位熟悉身影,總之就是慶幸沒看到自己。話說為什麽突然會這麽兢兢業業當牛郎?愷撒就算了師兄是不可能平白無故就下海的,肯定是形勢所迫奸人所逼,師兄才會隱姓埋名遁入青樓,平日賣藝不賣身咳咳咳……路明非在自己的想法拐向奇怪的地方之前趕緊換了個思路。


    橘政宗和王將曾是一對狼狽為奸的搭檔,但是內訌之後一個似乎洗心革麵一個死性不改,分別站至蛇岐八家與猛鬼眾而對立。而源稚生和源稚女也曾是親密無間的兄弟,但是在哥哥履行了斬鬼人的責任之後,複蘇的弟弟成為了猛鬼眾的精神旗幟,哥哥則是蛇岐八家的少主,也站到了對立麵。這個勢均力敵似乎太過巧合,簡直像是戲劇般的發展,敵對的雙方仿佛彼此的倒影。


    相同的隻是唯一的一點,蛇岐八家與猛鬼眾都在尋找白王。他們已經保持了幾千年的平衡,然而不過短短幾個月他們就在東京街頭彼此廝殺,流盡最後一滴血。為什麽一直以來的對峙突然演變成了你死我活的戰爭?是什麽打破了平衡?


    是在關鍵點上到達日本的第三方勢力卡塞爾本部……還是他們正在執行的這個任務?路明非思索著,直覺是後者。


    如果確實是這個任務,那為什麽日本分部要和卡塞爾合作,而不是把有關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裏?


    因為茲事體大,因為他們不能賭,因為他們要求穩。他們不想引來學院的關注,卻要借助學院的力量去查探。


    什麽樣的存在會讓勢力這樣強盛的蛇岐八家都如此小心翼翼?


    大概是白王吧。


    路明非想著,衝著麵前正在被櫻一一介紹給他們三個人的八位家主露出禮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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