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撒從硬邦邦、髒兮兮還一直傳來富有節奏感的震動聲的車廂地麵上醒來時,以為自己脖子要斷了。然而當他看到離他遠遠的坐在車廂另一頭的楚子航時,覺得自己脖子要斷可能不是錯覺——看楚子航這神態這動作這殺氣,一看就很想用村雨砍斷他的脖子。


    而等愷撒迅速迴憶起自己都幹了哪些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之後,他覺得楚子航沒趁他昏迷的時候把他切腹然後介錯真是脾氣太好了。


    ……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用“脾氣好”三個字來形容楚子航這個殺胚。愷撒捂著頭,深感人生無常。


    ……更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初吻居然不是給了他的初戀女友,而是他的麵癱宿敵!而這個宿敵現在蠢蠢欲動想要一刀宰了他,沒動手的唯一原因估計是因為他們身陷龍巢,一致對外狀態下私人恩怨都得放一邊。


    愷撒第一次在楚子航麵前感到心虛氣短,這對於一個皇帝病晚期來說簡直不可思議。愷撒也是第一次感到空氣可以這麽尷尬,迫切希望這次也有一批不要命的死侍從不知道哪個旮遝角裏跳出來,好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遺憾的是,沒有。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愷撒翻起了臨行前帶上的設備包,裏麵滿滿都是裝備部改裝過的槍支彈藥。他將這些東西挨個拿出來擺在地上,一邊調試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去瞄楚子航。他的宿敵一聲不吭看著窗外,每一塊肌肉都透著僵硬。


    愷撒很理解楚子航這渾身上下都透著拒絕的樣子,因為他自己也很別扭。“爆血”時的記憶有些模糊,愷撒無法迴憶起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唯有當時的情感殘留了下來……但這不對,這很不對。


    如果不是他們在尼伯龍根,如果不是他們即將麵對龍王,如果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以上任何一個如果不成立他們之間都不會這麽尷尬……所以他當時為什麽會昏了頭去親楚子航?還想……不,打住,不要再想了。


    但楚子航和愷撒不可能一直不說話。因為接下來他們兩個要去龍王的老巢,他們總不能一直裝作對方不存在。隨著越來越多的武器被擺出來,楚子航一言不發的走了過來,冷嗖嗖的眼神示意愷撒自覺充當使用說明。


    ——裝備部的東西,如果沒有使用說明你可能永遠也想不到一個看似護照或者手機的東西會有什麽充滿殺傷力的第二用途,有可能在你試圖關機的時候就先於龍類一步被自己炸上天。


    ——總之 危險物品,輕拿輕放,小心遠離。在沒拿到使用說明和禁忌事項之前,沒有哪個卡塞爾的學生會願意拿著裝備部的成果投入使用。


    楚子航的黃金瞳一如既往地攝人……然而愷撒看著楚子航嘴唇上明顯的咬痕不合時宜的走了神。


    ……印象裏…好像……很軟的樣子……


    楚子航的視線愈發冰冷。


    ……謝天謝地,托龍王的福,他還沒被打死。


    總而言之,他們這個隨時可能內訌的二人小隊居然平安的到達了龍王麵前,沒在開怪之前就內耗型減員,可喜可賀。


    愷撒苦中作樂地想,打出一梭裝備部特製的子彈。他沒有“爆血”,但他身邊的楚子航已經是三度“爆血”了,此刻他的宿敵裸露出來的體表上都覆蓋著青灰色的薄鱗,那張俊秀的臉變得猙獰而堅硬,麵骨突出像是一個古怪的麵具,而麵具上,兩顆黃金瞳像是在灼灼燃燒!乍一眼看上去楚子航和他們麵對的那個生物是如此相像,簡直像是兩隻同源的猛獸在互相廝殺,隻是體型間的差距如同東北虎與黑足貓。楚子航還沒人家半個爪子大,實力間的差距逼得楚子航不斷“爆血”,剛剛又提升了一階……但是還不夠。龍類淒厲地慘嚎,也是暴怒地咆哮,他大張的、遍布利齒的嘴將近180度的裂開,龍息噴吐而出!


    全員炸彈狂人的裝備部給愷撒準備的全套裝備中大約有四十五枚炸彈,而楚子航在剛剛幾乎將它們悉數用“君焰”炸裂在龍的頭頂,宛如一個人被燃/燒/彈迎麵擊中,效果拔群。爆炸中龍類失去了一隻右眼,青黑色的鱗片焦黑剝落,失去一塊血肉的麵部鮮血如注!他被激怒了,這幾乎席卷了整個隧道的巨大龍息就是他對這場爆炸的迴擊。燃燒的火焰仿佛一場扭曲的洪水,試圖將楚子航吞沒其中。另一場燃燒的洪流逆卷而上,“君焰”釋放!


    在戰鬥開始前,楚子航曾經嚴肅警告過愷撒絕不允許他二度“爆血”,哪怕是一度“爆血”不到急境也不能輕易開啟。


    很明顯,楚子航是擔心他們和龍王打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愷撒像上次那樣發瘋,導致他們技術性減員。


    不過……那句中國話怎麽說來著?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現在不拚命什麽時候拚命?還是說隻許他楚子航拚命,他愷撒就應該躲在後麵?愷撒看著楚子航失去焦距的瞳孔,蛇一般尖利的豎瞳裏滿是血腥的殺意與冰冷。


    真是討厭啊……


    愷撒發了狠,悍然發動“爆血”,同時裝備部的特質子彈不斷傾瀉而出,汞蒸汽騰騰升起,附著在青黑的龍鱗之上,如鏽跡腐蝕金屬。嗜血的鐮鼬們紛紛撲在子彈落處,撕咬,吸血,眼裏閃動著和它們的主人如出一轍的兇光。


    然而這些造成的傷害都微乎其微。


    可他們沒有炸彈再製造第二次爆炸了。


    楚子航雙手持刀躍起,之前二度“爆血”時他被精煉的血統勉強能拔出“嫉妒”,為了保險他將“傲慢”也一並拔出,以冷兵器攻向停止吐息的龍類。經過剛才的龍息,地上都是通紅燃燒的煤渣與融化的金屬,但楚子航利爪暴突的腳掌踏在上麵沒有任何被灼燒的痛感。他踏著通紅的煤渣與融化的鐵水,反彎的膝關節賦予他異乎尋常的力量,越來越快!隻是幾個躍起加速他就衝至龍類麵前,像是直取首級的利劍。龍類震動雙翼,如鷹般撲擊身處半空的楚子航。左右的退路都被擋住,而前方森立的獠牙如荊棘般等待入林的飛鳥,荊棘深處,火光正在綻放!


    無法退避就無需退避!真正的利劍交叉碰撞,發出狂龍之聲,無形的領域被激發出來,一個強大的煉金領域成形!


    青銅與火之王親手鍛造的兇器,從誕生就是為了屠戮他其他的兄弟!


    龍類感受到了危險,然而熾熱的龍息被刀鋒割裂,一分為二,如摩西分海般為楚子航讓出了一條平坦大道!


    於龍類的怒吼中,攻擊如流星般閃現,當它出現在視網膜中時就已經遠去,所留下的隻有那宛如刀鋒般筆直而鋒銳的軌跡。


    那是愷撒從裝備部中拿到的最重要的煉金武器——以龍王康斯坦丁骨骸煉製的賢者之石作為箭頭的弩/箭!龍類感受到的危險不是來源於楚子航,而是愷撒!


    算上三峽那次,這是愷撒第二次遇見龍類,還是尊貴的初代種。與曾經瘋狂追殺他們的諾頓不同,在個地鐵裏的龍王隻有前半身是血肉,後半身則和岩壁融為一體,粗大的脊椎從前往後漸漸石化,半生半死。


    ——這是個定點boss,他不能移動!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愷撒與楚子航雙目一觸即離,默契的定下了策略:以楚子航作為明麵上最大的誘餌,任其衝鋒陷陣,愷撒於一旁輔助,並且……隱於幕後,尋找時機,最後——


    一擊必殺!


    流星般的箭矢一直隱於楚子航的背後,直至圖窮匕見!作為誘餌,楚子航再合適不過。當他行動起來時,哪怕龍王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甚至倍感威脅。而楚子航表現得越危險,愷撒就越是能隱藏在他的陰影之後,靜靜等待那轉瞬即逝的時機!


    危險的火種自龍類空洞的右眼框中毒蛇般鑽入,向著被顱骨保護的中樞露出毒牙!一個概念被釋放,它在命令,命令周圍的一切燃燒自己!這是人類自火的君主那裏竊取來的力量,如今它被用到另一個君主身上!


    再堅硬的鱗片都無法保護內部,而堅硬的骨骼成了爆炸的幫兇——堅硬而封閉的骨骼,將四散的爆炸壓縮集中了!


    龍類又一次慘嚎起來,這一次它的慘嚎帶上了死亡的味道!像是無法忍受腦內的劇痛,龍類猛的立起上身,伸長蛇一般的頸子。血液從眼睛、喉嚨這些柔軟的地方噴濺出來,像是一場高熱的血雨。龍的兩個眼睛都毀掉了,可他空洞洞的眼眶流著血,依然精準的找到了被氣流掀飛的楚子航的方向——他將最後一擊的力量對準了楚子航!


    古奧的聲音響起,楚子航在落地的瞬間就開始吟唱龍文,“君焰”的領域前所未有的收縮。暴烈的力量被限製在極小的空間中,這本來就是極耗心神的動作,而楚子航還在極速的奔跑!


    龍類自上而下的撲擊,而楚子航自下而上的躍起,像是一隻跳蚤躍向巨貓那樣渺小!


    鋪天蓋地的鐮鼬群突然出現在龍與人的中間,宛如一條銀河隔開兩端!每一隻鐮鼬都帶起氣流,擾亂風的走向;它們無序的尖叫,暢飲空中落下的血雨。這一瞬間的混亂幹擾了龍類的感知,他找不到楚子航了!


    他在哪?!


    楚子航在龍類的上方!他高舉漢八方古劍“傲慢”,太刀“妒忌”,一並刺入龍類的腦幹!


    龍的身形僵住了,如被燒成灰燼的蠟燭,無聲無息的倒下,重重摔落在月台上。楚子航也跟著墜落,手裏緊緊握住兩把刀劍才沒有從龍的屍身上滑落下來。


    愷撒抬頭仰視著渾身浴血的楚子航。他一直不喜歡以這種視角看人,但是很奇妙,這次他心裏沒什麽不舒服。大概是一場大戰後他沒力氣計較這麽多了,又或者純粹是楚子航現在看起來很美。


    邪惡的黑龍倒在血泊裏,骨刺折斷,鱗片破碎,刀劍深深沒入腦後。而屠龍的少年上身赤/裸,那些青灰色的薄鱗慢慢消退。但他的眼睛還是那般明亮,像是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燒。龍血在他身上流淌,自發梢滴落,沿著眉眼流淌,淌過緊繃的肌肉,混著他自己的血液流到地麵上,讓人想起沐浴龍血的齊格飛。


    龍的殘暴正在從楚子航眼中褪去,這讓愷撒鬆了口氣。他起身迎向楚子航,準備過去搭把手。


    “你好呀,組長。”女孩活潑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楚師兄也好呀。”夏彌自愷撒身後探出頭來,笑意盈盈。


    如果不去看她從愷撒胸前透出的那隻血淋淋的、骨節突出的利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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