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情況呢?好問題,路明非微笑,真是個好問題。他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微笑中透著些許疲憊.jpg)。


    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路明非絕望地又一次把自己的記憶丟進了冥想盆,試圖迴顧情況到底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他本來打算迴到自己房間,收拾好東西就走。結果一開門……滿屋子白蘿卜片兒,碼得整整齊齊,每一片都是一厘米厚,刀工精湛,好似日本廚子切生魚,上麵還灑了翠綠的蔥花。飯桌上、茶幾上、冰箱上,凡客廳裏有平麵的地方都擺滿了蔥花蘿卜,燈全都打開,照得蘿卜片兒們晶瑩剔透;


    廚房裏傳出的刀聲整齊有力,讓人想到幾十把刀同時起落的場麵,好像有個廚師訓練班在裏麵練刀工;


    廁所裏傳來震耳欲聾的衝擊鑽聲,瓷磚破碎水泥開裂,整麵牆壁都在顫抖;


    然後七八個大漢走出來,對他露齒一笑,“路專員迴來啦!”


    師兄誤我!路明非終於體會到祥林嫂那自責又追悔莫及的心情了: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師兄是個靠譜的殺胚,無論什麽樣的任務都能完成,可我沒想到師兄他再靠譜也是個殺胚啊!


    他說會找外援,那自然是找卡塞爾的外援……而一所屠龍大學裏,能找到哪種外援呢?


    耳邊仿佛響起楚子航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信誓旦旦(好吧並沒有)地說:“他們是專業的。”


    路明非雙目放空……他們的確是專業的,不過是專業割喉的。


    這些人原來隸屬於海豹突擊隊,曾是些不折不扣的兇徒,但如今退役了,隻是在學院上班的工友,現在隸屬於卡塞爾學院校工部。


    ……這何止是殺雞用牛刀啊,這是切蘿卜掏了把□□出來吧?


    路明非好說歹說把人全趕了出去,自己動手把蘿卜香腸收拾好,隻想在嬸嬸迴來前把一切搞定,大家當無事發生過……


    然後嬸嬸就迴來了。


    這特麽就很尷尬了。


    不行,要穩住,不能慌,路明非!擺出你拳打路鳴澤腳踏初代種的氣勢來,用氣勢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正常的,不過就是七八個前海豹突擊隊員嘛……撐住別露怯……


    路明非露出無懈可擊的微笑,“嬸嬸你別吼得那麽響,鄰居們都看著呢。”


    嬸嬸這才注意到圍觀的鄰居們都從屋外把腦袋探了進來,滿臉蠢蠢欲動,散發出濃烈的八卦因子。


    嬸嬸啞了,路明非還在喋喋不休,“對了,嬸嬸我今晚和同學一起出去吃飯,不迴來了。我訂了晚上十一點半的飛機迴學校,蘿卜切好了,香腸的話再過十五分鍾就能蒸好。”


    路明非頓了頓,又加上一句,“馬桶圈我也弄好了,現在就能用了。”


    嬸嬸臉漲得發紅,唿哧唿哧喘著粗氣,像是一個充氣充過頭的紅氣球,隨時可能爆炸。叔叔見勢不妙,趕緊將圍作一圈的鄰居轟走,迅速把門關上。


    “啪”的關門聲像是戳破氣球的那根針,嬸嬸的怒氣瞬間爆發了。


    “路明非你做的好事!你不滿意我指使你是吧?你顯擺給我看是吧?你敢……你敢把我家搞得亂七八糟!”


    “我看出來了啊,你就是看不起鳴澤嘛!因為鳴澤也被美國大學錄取了,你就找一堆人來攪事情,算你狠,你有人,你們家一輩子都踩在我頭上,我沒有你媽媽知書達禮脾氣好,鳴澤沒有你那麽有派頭有場麵,沒美國教授撐腰……你氣死我算了你!”


    路明非垂著手在她麵前站著,像是做錯事被老師點起來罰站的小學生。


    路明非靜靜等著嬸嬸罵完,垂著眼,睫毛在燈光下投出小片陰影,恰好蓋住眼裏的神色。他輕聲說,“嬸嬸,我走啦。”


    嬸嬸憤怒又兇狠地看了他一眼,進了臥室,門被響亮地摔上,再也打不開。路明非拿上行李退出客廳,輕輕關上門,站著,隱約聽見叔叔在安慰嬸嬸,而嬸嬸哽咽著嘟囔 “我白養他了 ”。


    一扇門隔開了兩個世界,門的那邊是油鹽醬醋家長裏短,為了一點點雞毛皮蒜的事吵吵鬧鬧。而門的這邊是刀劍與血,他們沒有退路,隻能握緊手中的武器,沸騰自己的血液,才能在活下來的時候看一眼門後透出來的那一絲燈火。


    這樣做是最好的,已經步入背麵世界的人不需要和表麵保持緊密的聯係,遠遠地看著就好。


    因為你已經選擇了一條血色的路,那麽身上不可避免的會帶上黑暗,如漩渦一般將接近你的人卷進來,無關你的意願。


    所以這樣就好。


    路明非冷靜的想著,抬起頭,對校工部的人說,“我們走吧。”


    其實路明非有很多種辦法可以糊弄過去,可是在見到嬸嬸一家走出電梯時,他又放棄了,反而選擇將事情鬧大。


    他忽然明白為什麽路麟城和喬薇尼長年在外滿世界的跑也不迴家,為什麽楚子航的父親會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沒有出息的司機。


    你已經手握刀劍,那麽就準備戰鬥。


    舍棄心底裏那點小小的溫軟,從此堅硬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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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15,太陽西沉,楚子航仰望大廈的玻璃幕牆,裏麵映出席卷而來的暮雲。耳機中傳來電流的雜音,隔著太平洋,校園總部和他再次聯通。


    “好了!就這樣!這是一次低調的行動,沒有頭盔、配槍、刀具和戰術手電筒,更沒有裝備部那些瘋子提供的煉金設備。在警察看來不該是一場有組織的入侵……”


    “而是搶銀行。”


    “……”


    18:30,唐威在打《植物大戰僵屍》,他在等來取貨的快遞員,他嘮叨的老爹在等他迴家吃飯,他有點著急。


    他當年是個街麵上的混混,絕對是夏天女孩子從麵前走過都要掀裙子看看的惡霸,但是老爹一怒揮舞鍋鏟追打他,他就不敢還手,抱頭奔逃。


    小弟說大哥,你怕啥呢?你多牛逼啊,你比你爹高一頭半呢。唐威一巴掌拍他腦門上。“ 爹這種東西在於稀有!就那麽一個,打壞了就沒有換的了!”


    他輸入了他在獵人網站的id和密碼,迴車鍵一敲,頁麵自上而下刷新,漆黑的背景,墨綠的線條,深紅的字體,就像是通往另一世界的門在麵前洞開。


    “您有一封未讀郵件 ”,右上角有提示閃動。


    郵件內容隻有一個單詞,“ byebye. ”


    唐威把目光移動到發件人的位置……一片空白。


    沒有發件人。


    這個瞬間,狂雷震動了玻璃窗,玻璃上一片慘白,垂直劈下的電光照亮了潤德大廈。幾萬伏的高靜電壓讓所有亮燈的窗戶都閃了閃,大雨終於下下來了。


    唐威忽然微微戰栗起來。他有種糟糕到極點的感覺,這封信其實來自他這次的委托人,那個很爺們兒的麥當勞叔叔。而“byebye”的意思並不是什麽友好的祝他金盆洗手後能悠閑地在越南的河上泛舟看美女。


    這個詞也可以表示永訣。


    18:40,路明非輕輕撫摸著橫放在腿上的包裹,眼神有些飄渺,但腰背筆挺,嚴肅莊重得仿佛在進行什麽儀式。


    而隨著他的動作,若有若無的唿吸聲越來越大,校工們互相對視一眼,隻覺得隱隱約約聽見了刀槍轟鳴,有什麽在喜悅地悲泣,像是終於找到主人的小獸,忍不住傾述這麽多年以來的委屈。


    18:45,潤德大廈前的街上,暴雨中人們拿著各種各樣的東西遮頭,四散奔跑,街道忽然間空闊起來了。楚子航打著傘站在陰霾裏,抱著一個長形的盒子,外貼紙條 “鮮花快遞”。他低下頭,看著大滴大滴的雨砸在地上,碎成透明的花。


    漆著“聯邦快遞”的廂式貨車刺破雨幕,帶著刺耳的刹車聲停在了楚子航麵前。本部為楚子航配置的強大支援團隊逐一跳下車,動作仿佛一個模子鑄出來的,果然是訓練有素的精英。


    “果然便裝低調,讓人耳目一新。”楚子航淡淡地評價。


    魁梧的校工們並排而立,仿佛等待檢閱,這些剛剛還在路明非嬸嬸家切蘿卜修馬桶順便疏通了下水道的精英們已經換了身打扮,在車廂裏完成了偽裝。


    有人穿著“阿迪王”的套頭衫,有的人穿著韓版的寬腿褲,有的則穿著超大號的“雙星”牌板鞋,為首的穿一套北京國安隊的綠色球服,好像是個死忠球迷。


    “不合適?”領隊看看自己渾身上下,“我看中國人都這麽穿。”


    路明非也跟著跳下來,圍觀了一場換裝秀的他現在根本不想說話……想想吧,光線明亮的貨車車廂裏,周圍一堆壯漢扒衣脫褲,露出雄壯的胸肌和肱二頭肌,而你盤腿坐在一旁,懷抱長刀,這場麵是不是特別如魔似幻?


    “師兄別那麽較真……他們真的盡力了,這種身材穿什麽都是一副暴徒樣,總不能叫他們把肌肉揣在兜裏藏起來。”


    “不要緊,不會影響什麽,隻不過他們明天會上晚報頭條,標題會是《阿迪王美國猛男團公然搶劫辦公樓》。”楚子航揮了揮手,抱著紙盒走向潤德大廈,對門口的保安笑笑,“ 您好,快遞公司的,送花服務。”


    “計劃書你們應該已經記在腦子裏了吧?”路明非輕輕一笑,“你們有五分鍾準備,命令會由施耐德教授直接發到你們的耳機裏,到時候見機行事。”


    路明非背起一個長長的網球包也走向潤德大廈,“那麽,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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