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次告白——


    無疾而終。


    那天,coco用一副見到了搞笑藝人的鬼魂一般的複雜表情迴複了我,隨後打著以哈哈數落我“不要老是開姐姐的玩笑”的方式收了場。


    我也常會反思自己,到底那一天是在怎樣的一時衝動下說出了傻話,僅憑一次出手相救?沒錯coco是為了我冒著生命危險,受了傷才確保我的無事。可這不該是感激,不該是報恩嗎?如果摻雜著青春期時的朦朧衝動一並算來的話……


    真不知那是個尷尬的悲劇還是讓人無奈的命中注定。


    coco的傷跟我的傷,在一天一天的辛勤換藥中好轉起來,她再次穿上救生員的比基尼時,外麵會套上一個顯眼的t恤,為的是遮掩肚子上還在恢複的兩道傷疤。而我可以不再踩著紗布強撐著走路到海邊,隻是恢複期傷口愈合的癢讓我無比難耐。


    是我的錯覺吧,總是這樣問自己。即便不怎麽愉快,我已然每天都跑去coco那裏。這個鄉下原本除了祖父之外再無他人與我有所交集,但有了coco之後便不一樣。


    浴場上總有人說她收了個弟弟,在強調過多遍之後,我也接受了coco這個姐姐身份的設定,主要是為了避免麻煩。


    每天上午,我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去找她。也並不會多說什麽,她就坐在瞭望台上看著整個浴場,而我則在靠邊際的陽傘下坐著發呆,或趁她不注意偷看一陣。一到中午十二點點,她就會從瞭望台上爬下來,站到我身邊,詢問我中午想要吃什麽。


    “自然啦,我沒有什麽廚具所以你想的話,隻能吃便利店跟紀念品店的盒飯或者飯團。”


    “隨意,什麽都可以。”


    這樣說過之後,她往往會帶不同口味的飯團跟不怎麽涼的可樂或者茶來,兩個人坐在傘下吃午餐。


    “你這孩子真奇怪,明明家裏有飯,為什麽一定要跑來這裏跟我一起吃?”


    這女人總是這樣,嘴上這麽說,但從眼神裏跑出來名為“開心”的情緒卻遮也遮不住。難道她完全沒意識到嗎?


    “因為coco這裏風景比較好。”


    “風景?你在拿海灘風景當配菜嗎?還是家裏的夥食比較好吧……如果有機會,真希望能在家裏自己做菜吃。”


    仰著頭的coco,能看見的隻有陽傘的內側,那是幹燥的棕櫚葉跟麻繩,顏色都是渾然一體的沙土色。她在對著這玩意兒憧憬未來嗎?


    “你廚藝怎麽樣?”


    “誒?這……說是‘一般’的話,倒不如說隻是我自己能吃得下去。其實這麽多年四處漂泊,光是做飯吃飯很耽誤時間,所以才不會去精心研究這些。”


    “我的廚藝還蠻好的哦,你如果想吃的話,有機會我來給你做吧,不過在這邊不行,我祖父家請的阿姨不太喜歡別人碰她的廚具。”


    “是嗎?你還真是厲害誒!話說不會是在學校學做的煎蛋卷之類的料理吧?”


    “怎麽會!如果僅僅是那樣的程度,也不必說出來了。有機會我一定要讓你見識一下!”


    信誓旦旦的樣子大概騙過了她,不知是什麽原因,在coco的麵前我變得滿嘴謊言。謊報了年齡不算,還吹噓自己料理拿手。不過我並不打算揭穿,也沒遭受自身良心的譴責,這也是很無法理解的一點,我將其歸功於青春期男孩子的逞強心理。


    “是嗎……”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在不經意間,我總是能抓住coco臉上那不太明了的小表情。僅僅是一個遲疑我便有些心虛起來,她看穿了嗎?我應該沒有路出馬腳,她雙眼看著遠處的海平線時在想什麽?


    “呐……小露你知道嗎?有一種說話,叫做‘有機會’便是‘沒機會’。通常人們互相約定的比如聚會啊,再見一麵啊,一旦說出這個詞時,通常都沒有下文誒……我呢?是真的很想嚐嚐小露做的飯,不管是好吃還是難吃都很想。不過現在總覺得、很難了呢嗬嗬……”


    “是……嗎?”


    我從沒聽過這個說法。但到今日,我已經明白那時coco講的話不無道理。大概是因為當時還是小孩子,所以不會用“有機會”這三個字去維係表麵的情誼,也沒必要講一些虛無縹緲的話來裝飾社交,想就是想,說出這句話就是在認真期待。但成年人的社會太需要這三個字了,至少它幫許多陷入尷尬的社會人士保留了最後一點得體。


    “嘛——不過不用擔心!每年夏天我都會祈願,這是比新年祈願更靈驗的哦!今年我就許一個,可以有機會吃上小露的料理的願望吧!”


    雙手合十朝著大海祈禱,不知道何人能迴應她。看著這樣的coco,趴在小桌上也覺得心裏安定了不少,且在心裏告誡自己一定要開始學習怎麽做料理,至少在她麵前,我一絲跌跤的心情都不想要。


    吃過午飯,我會把自己的那份飯錢遞給她。最初coco不想要,但我告訴她每天都會這樣,她不收自己就再買一份送人,她隻好收下。在她值到下午的時候,有人替她的崗位便可以下班,這樣我們兩個就繼續坐在沙灘的邊角休息。對於我這樣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一天,她表示不解。普通人誰能忍得住總是坐在這裏看千篇一律的大海?我隻說比在祖父家對著牆壁發呆更好。


    鄉下再沒其他娛樂設施,coco與我,互相成了對方的寄托。至少在我心裏是這樣的。她的破收音機接收著不大穩定的信號,但電台唱的歌我大都很喜歡,那是我喜歡的電台,恰巧她也很喜歡,所以平時總拿出來借我聽。


    “沒想到你還蠻喜歡這種老歌誒!現在的年輕人不該喜歡那些新星偶像的音樂嗎?或者是外國的呃……什麽什麽park之類的樂隊嗎?這些、都是昭和的味道誒!”


    “誒……我都很喜歡哦。”


    枕著胳膊看海,她隻要說話,我便把頭轉過來看她。因為知道她的氣息就在身邊所以很安心,總是與她對視的話,自己大概也會變得奇奇怪怪,索性不去看,靠感受的就好。


    “西方的,我有很多、很喜歡的。不過這種的我也聽得很舒服,有不同的美感吧。”


    似乎想要接話的coco,注意到我老是在沙子上磨蹭的腳。該說它不自覺躁動不安吧,畢竟結痂之後生長新肉時癢得不行。沙子又熱又幹,不會滋生細菌,還能稍微緩解一下。


    “怎麽了?它……癢?”


    指著我的腳,coco歪著頭問。


    “……是。”


    並不清楚為什麽自己的腳被人盯著看,心裏會發毛,不過不是很喜歡。當初換紗布的時候就沒有,很奇怪所以我隻好扭頭。


    “我幫你揉揉吧?現在還不可以撓,這樣老是蹭沙子的話,小心砂礫跑到結痂的縫隙裏哦!來,伸過來放到我腿上。”


    到底該有多沒神經,才敢在公共場所朝我的腳伸手?因為她這一句話,渾身的血液都朝著大腦湧去,臉燙得讓我暈眩。


    “咦?怎麽了?”


    coco仍舊不明白,反倒有要摸上去的勢頭。見她如此趕忙朝後縮了縮,嚇得心髒都在狂跳,想到自己的腳放在她的腿上,她……


    “抱歉,我的腳有點害羞。”


    我低下頭忘了撒謊也忘了找借口,隻能如實迴答。


    “呀~明明前兩天還每天都讓我換紗布,怎麽開始害羞了?要是一直癢的話很難受的,就好像我,肚子這裏的皮膚真的好癢,我總是想撓,但沒辦法,隻能稍微按一按作為緩解。不過小露的是在腳上誒!你這樣比我還要不方便,所以不用介意了啦~”


    她的善意沒有錯,我的腳會害羞也是真的,可在他人的注視下被女人握著腳,這場麵怎麽想都很煎熬。


    “這裏……這裏人太多了!雖、雖然大家都認為我是你弟弟,可有不知道的……會讓人誤會的!”


    “捏腳而已,會誤會成什麽樣?”


    coco不解,我的腳趾卻蜷縮得摳進了沙子裏。要怎麽辦?滿腦子都是這句話。是當場離開嗎?要說腳也沒癢到非抓不可的地步,害羞是一定的,可與coco有接觸……我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我們就隔著一張小小的圓桌互相對坐,但不論我們離得有多近,中間永遠像隔著一道牆壁一樣,即便唿吸可以交融到一起,我卻沒辦法觸碰她。


    “就是……就是那個……”


    焦慮隨著汗水一同滴落,眼睛轉了幾圈也沒想好要怎麽說,心裏那份“不想錯過coco的觸碰”的欲念一時不停歇。


    “什麽嘛……小露你現在莫名其妙……”


    “總之就是不可以啦!我的腳不同意!”


    我吼了出來,coco才噤了聲,隨後像感到抱歉一般低頭點了點,牙縫裏隻擠出一個“嗯”來。


    要錯過了嗎?在coco拆掉繃帶不需要之後,我甚至連她衣服上的氣息都聞不到了。當我意識到自己懷念起那股洗幹淨的氣味時,徹夜不能眠的愁緒讓幼小的我又難過又快樂。


    “所、所以,去沒人的地方就可以,比如你……你家裏什麽的……”


    第一次認識到自己是個壞孩子,就是那天。coco露出了理解的麵容,推著滿臉通紅的我,迴到了出租的小房間。在那裏,我如同她的大號寵物一般乖順地被她擺弄,讓我坐在床上,坐在紙箱上,她握著我的腳踝,取笑著滿臉通紅的我。


    腳底的傷口已經淺了很多,封口的地方很癢,心也像伸出了無數的絨毛,在我抓撓不到的地方不斷騷動。我聽見自己粗重的鼻息,因為害怕coco發現而咬著唇迫使自己冷靜,掌心的汗沾濕了她的床單,她就那樣輕柔地摁壓著腳底的傷口附近。


    “小露,等腳好了,你是不是就離開了?我今天啊,看見海灘上少了幾個人,有來跟我道別的孩子,說馬上要開學了,要準備迴家。小露是不是也要離開了?”


    “不想。”


    “嗯?什麽不想?”


    才算抬起頭來,coco臉上已經不再是平日裏陽光明媚的麵容,她的眉眼間染上一絲淡淡的不舍,我便順著這樣的氣氛,說出了本不該說出的真心話。沒錯我不想離開她,這樣每天都能看著彼此,她就坐在瞭望台的高處,她走不出我的眼睛。但我不得不迴去,過那眼看著就要完結的初中生活隨後升學。


    “啊,我不想開學,跟同班的人關係不是很好,老師也不喜歡……”


    “可是,你所學習的東西,既不是其他學生的樣子,也不是老師的性格,你想要的都在書本裏課堂筆記裏對吧?雖然平時聊天可以感覺出來,小露是個很有自我主張的人,但太過於區別自己與別人,也是在變相在意他人吧!”


    “……嗯。”


    低著頭,感受著腳下柔軟的觸碰,我不禁無言以對。


    這才意識到,coco今年20歲,並非隻是大我3歲,而是5歲。當我以為未來總有一天可以理解她並成長為一名獨當一麵的男子漢時,超越了她,感覺卻並沒有那麽快樂。彼時我是如此渴望自己能夠快速長大,在不知時間有多寶貴時,甚至渴望能瞬間與coco同齡。我想要光明正大、毫無顧忌地擁抱她,我想要的隻是兩個人簡單的互相依偎在一起。


    “那我走了,你會覺得寂寞嗎?”


    她大概會說“會啊!我會覺得寂寞”這種迴答,然後依舊將她那招牌式的笑容掛在臉上。所以我凝視著她,既想得到答案,又不想得到答案。似乎不論她怎麽迴答,都不會意識到……其實我會比她更加寂寞無助。


    “嗯……這……”


    思考中的coco撓了撓頭,她蓬鬆的天然卷就從眼前掖到了耳朵後,隨後笑容有些尷尬。


    “如果小露會的話,大概我也會。不過這種感覺不是寂寞吧!應該是不舍得。雖然所有人都覺得你是我弟弟,可我在依賴小露的時候有偷偷把小露當成是男朋友誒……”


    害羞地仰著頭笑的coco,完全不知道我的心裏已經落起了淚。


    “是不是很狡猾?都沒有問過你同不同意。噗呋……”


    “男朋友,不是該互相喜歡的嗎?”


    “誒——?難道小露都不喜歡我嗎?虧我還那麽喜歡你呢!”


    她聳聳肩,眉毛跟嘴巴都表達著不滿。


    “小露又乖又是個很有個性的男孩子,如果你能跟我差不多就好了,那樣我絕對不會把你看成是我的弟弟。”


    眯著眼伸手想要摸我的頭,想想還是縮了迴去,coco抱著自己的膝蓋,像是在幻想一般滿臉愜意。


    早已無法辨別她是不是在惡作劇,僅僅15歲的岸邊露伴,也就是我,在得到稻草的一瞬間朝她伸開了雙臂擁抱了過去。


    “coco……coco,我……”


    她被我整個人撲倒,從紙箱上滾落到地板。


    “別、小露……”


    我能做的也隻有抱住她。想要吻上去,卻在張開嘴的那一刻遲疑了,轉而側過頭朝她小麥色的還有著比基尼肩帶印記的脖子狠狠咬上一口……


    那時我能給她什麽呢?承諾等同於無盡的空虛,這份朦朧的感情講清楚也隻剩無能為力。在十五歲的夏天,我遇見了最恐怖的東西,與coco的相遇讓我之後遭受了多年的痛苦,欲望伴隨著折磨一直不肯消退,越是甜蜜,苦澀與絕望就越是強烈。彼時我自負,以為自己深諳人心,不再受世俗感情所困擾,以為體會過戀情便通曉了其中道理,將其拆分不過都是人性,最終卻也在人性的困局裏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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