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東住在滬市的一個城中村。


    這裏簡陋, 破敗,牆上貼著各種小廣告,散發著奇奇怪怪的味道。


    這裏的貓狗也稱不上可愛, 髒兮兮的, 團在地上, 警惕地看著路過的人。


    不遠處就是金融中心, 窗明幾淨,來往男女西裝革履、衣著體麵。


    他們是光鮮亮麗的代名詞。


    剛剛開車駛過繁華的市中心,轉而到了這個破敗城中村, 遮蔽了滾滾的車流, 江清夢透過車窗玻璃,望向窗外。


    前座的蔣東看了眼開車的保鏢兼司機, 又透過鏡子打量江清夢,笑道:“大明星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江清夢沒迴答,反問:“你平時住這裏?”


    蔣東說:“你明知故問了, 這要是我平時住的地方,你們敢跟著我來嗎?”


    江清夢微微一笑, 不置可否。


    他住的地方, 早被周家的人安排了眼線。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之前江清夢也安插了人盯著蔣東,就是眼前這個開車的司機。


    蔣東有幾分眼力, 居然認出來了。


    薑之舟牽著江清夢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問蔣東:“你一直把文件藏在這個地方?”


    蔣東說:“藏在我一個朋友的家裏, 他出國了,這邊的老樓舍不得賣,就等將來拆遷,拿一大筆拆遷款。”


    說是老樓,確實老破低矮得不成樣,陰冷潮濕,樓前散亂分布著碎塊鋼筋,枯黃的雜草肆虐滋長於其間的縫隙,牆麵斑駁,有不少淩亂的刻痕。


    蔣東沒帶她們上樓,隻帶他們到樓梯拐角處出的牆角,搬開雜物堆,在一個刻畫著倒三角的牆麵上敲了兩下,然後扣下一整塊三角形牆板,抽出三塊紅磚,伸手進去掏出一份牛皮紙袋。


    薑之舟和江清夢皆是啞然失笑。


    誰能想到,這麽重要的一份文件藏在這麽不起眼的地方。


    難怪周家的人找不到。


    牛皮紙袋交到薑之舟手上,還沒捂熱,就被江清夢奪了過去,或者說,用“搶”也不為過。


    “這事你別管,我有我的計劃。”江清夢把牛皮紙袋交給身後的保鏢。


    保鏢帶著手套,替她拆開袋子,取出其中的一疊文件和照片。


    江清夢隨意掃了幾眼,重新遞給保鏢,讓他收好。


    薑之舟問:“有什麽計劃?難不成想檢舉他們?”


    洗錢是業內人士心知肚明的操作,不少成名已久的大導演、大明星參與其中,這也算一條潛規則,但不會有人擺在明麵上講。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一著不慎,隻怕會迎來瘋狂報複。


    江清夢彎了彎唇角,眼眸清澈又幹淨:“你放心,我有分寸。”


    她不會讓他們知道是她做的,就算知道了,他們也動不了她。


    從來隻有她把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還沒有人玩得過她。


    她會導一場大戲,給娛樂圈所有人看。


    江清夢陸續又問了蔣東一些問題,蔣東一一作答。


    江清夢把這幾日得到的信息在腦海稍稍整理,有了個大概的思路。


    星源的董事長周才茂,號稱房地產起家,實則來路不幹淨,金盆洗手後,他成立娛樂公司,投資發行影視劇,他的妻子向雅做慈善,把涉.黑、販.毒積累的原始資本一筆筆漂白。


    薑之舟的吸毒門,是周氏夫婦聯係昔日販.毒舊部設下的圈套。


    事發那年,原主沈星河無意間察覺這事與星源的財務總監向雅有關,也發覺是自己的無心之失害了薑之舟。


    沈星河性情性情剛正耿介,從不肯欠人半分人情,哪怕對薑之舟全無好感,也去調查取證,想還她一個清白,結果順藤摸瓜,從向雅身上挖到星源娛樂洗錢的黑曆史。


    當年周才茂金盆洗手,已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借星源漂白原始資本後,本不願再淌渾水。但重新踏上賊船,就沒那麽容易下了,毒.販要挾星源替他們洗幾筆黑錢,作為幫他們辦事的報酬。


    周才茂迫不得已同意,向雅作為接頭人,怕再被他們糾纏,借病躲到國外,一躲就是兩三年。


    至於沈星河,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查出這事後,暗地裏收集證據,明麵上和公司作對,不願接流量劇、ip劇,幾乎放棄了演藝事業,加之用抑鬱症作掩飾,讓公司的人打心底覺得她是一塊扶不起牆的爛泥,視她若無物。


    直到後來,被周家人察覺異常。


    沈星河出車禍前幾天,有所警覺,把收集的所有證據委托給之前合作過的蔣東,和他說:如果她出現什麽意外,就把這些東西送到江清夢手上,如果沒出意外,就等她上門找他。


    沈星河知道,江清夢也在調查薑之舟吸毒門事件的始末。


    可江清夢的調查純粹出自私心。


    江清夢想起了兩三年的沈星河,那個真正的沈星河。


    當年,身邊人都在勸沈星河不要雇江清夢當助理,太過耀眼奪目,業內人都喜歡雇長相平凡、衣著樸素的小姑娘當助理,彼時的江清夢不施粉黛,清雅如蓮,穿著一身看不出牌子的高定服裝,十指如削蔥,一看就不是做助理的料。


    沈星河卻不顧身邊人反對,收她當助理,還說:“估計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看了電影電視覺得娛樂圈好玩,瞞著家人跑來長見識的,就讓她玩一玩吧。她這麽漂亮,娛樂圈這麽亂,當我的助理,總比當其他人助理安全。”


    確實如此。


    沈星河明明比江清夢還小一歲,卻總像一個姐姐那般護著她,酒宴上,有人覬覦她的美色,要灌她酒,沈星河擋在她麵前,一杯酒潑過去;片場裏,有人看人下菜碟,拜高踩低對她蹬鼻子上臉,沈星河直接替她一巴掌扇過去。半年後,沈星河試鏡《明珠傳》,見導演不停地打量江清夢,順手推舟,把江清夢推過去試鏡,試鏡完,導演拍板定下江清夢作主角。


    之後,就有了江清夢的一炮而紅。


    那時的沈星河,真心實意喊她一聲“師妹”,那時的沈星河,真心把她當朋友,可那時的江清夢,隻是看著她的臉,想念薑之舟。


    後來的江清夢,炒作、營銷無所不用,沈星河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失望,二人逐漸交惡,乃至漸行漸遠。


    如今想來,當年的交惡,說不定是沈星河的有意為之。


    她是在保護她。


    甚至可以說,是沈星河替江清夢吸引走周家的注意力,好讓江清夢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沒有沈星河,也許今天被周家懷疑針對的人就是她。


    意識到這點,江清夢喉嚨一堵,


    沈星河的一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活得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是光風霽月一般的人物。


    江清夢自愧不如。


    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利用身邊能利用的一切;她陰暗卑劣,心心念念的,隻有報複;她睚眥必報,那些傷害過薑之舟的人,她要成百上千倍地報複迴來。


    江清夢把目光轉向薑之舟。


    她正站在路邊曬太陽。


    她也是光風霽月一般的人,如同晨曦初露時的霧靄沉沉,暮色四合時的雲霞明滅。


    懷疑的種子驀然破土而出


    ——這樣的人,當真會喜歡她嗎?


    陰暗卑鄙的她,手沾鮮血的她,醜陋不堪……等她摘下溫柔幹淨的麵具,眼前這個人還會對她說喜歡嗎?


    察覺到江清夢的視線,薑之舟與她對視,綻開一個笑容,暖陽一般的燦爛。


    適才破土而出的懷疑,立刻被曬焉了。


    薑之舟走過去,把江清夢拉到太陽底下:“那棟樓裏陰冷又潮濕,來曬曬太陽暖暖身子。”說著牽起她的手,攏在掌心。


    彼此一個對視,萬般柔情湧上心頭。


    蔣東急著去看他的母親,江清夢沉吟片刻,派司機先送他去醫院,然後和薑之舟手牽手走在一條水泥小道上。


    薑之舟習慣性把她的手揣在口袋,十指相扣,問江清夢:“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江清夢說:“我自有安排,你不許再插手這件事。”


    事關身家性命,就算不為自己,薑之舟也想為原主討一個公道,怎麽可能不插手。但她沒有直接反駁,隻是提點江清夢:“你把這份文件掃描複印一份,原件還給蔣東,讓他帶給向雅。”


    這個建議可行,江清夢說:“我會考慮的。我對你的調查到此為止,星源的事,你也不要再介入,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我會派保鏢守著你,直到他們解除對你的懷疑。”


    “我不介入,是你停止調查我的必要條件嗎?”


    “是。”江清夢心思狡猾,背地裏其實調查得七七八八了,卻還拿這個當條件和她談。


    薑之舟輕輕挑眉,試探性問:“你隻查到車禍事件?”


    江清夢沒掉入陷阱,主動坦白:“還有你上迴那輛越野車的車牌號,我調查蔣東時,順便一塊查了。”


    薑之舟死後,名下所有房產皆被拍賣,蘇果全權負責。


    她結合蘇果與江清夢的熟絡勁,猜到很有可能是江清夢得到了她那些不動產。


    理所當然地,看到了她潛入公寓的監控錄像。


    真憑實據在手,確實難以辯駁。


    江清夢握緊了掌間的手,淡淡一笑:“你現在想解釋嗎?”


    她若能主動坦白,那最好不過。


    薑之舟頓了頓,坦然自若道:“雖然這麽做有點不道德,但我以前調查過她的吸毒門事件,自然也跟蹤調查、去過她家,在筆記本裏記下了她家的密碼。”


    沒有戳破薑之舟,江清夢扣緊掌間的五指,琥珀色的眸子蘊著溫潤清淺的笑意。


    她那麽謹慎的人,怎會讓別人知道她家密碼?


    這麽多年了,也就她的經紀人蘇果和她的貼身助理,還有她家人知道密碼。


    薑之舟低估了江清夢對她的了解。


    過去八年,江清夢也曾尾隨跟蹤過她,變.態一般,收集她的個人信息,分析她,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唯獨不敢打擾真正到她,怕惹來她的厭惡,隻能隱忍克製。


    不論是從前,還是以後,她永遠不會傷她,寧願傷害自己,博取她的心軟。


    往昔歲月如同深淵一般黯淡無光,江清夢不想溺斃在黑暗裏,隻能偷偷仰望她的光,偷取一抹溫暖。


    如今,薑之舟把她拉到陽光底下。


    走在坑坑窪窪的小道上,江清夢不再追問,扯開話題。


    陽光鋪在地麵,好似一條柔軟的白練。


    私底下,兩人獨行時,都習慣昂首闊步大步流星地走,聚在一起時,下意識就放慢了速度,慢吞吞地走,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薑之舟指給江清夢看斑駁的圍牆,牆麵淩亂的刻痕,牆角蜷縮的野蔓,說她們有一種淩亂無序的美感。


    路的右側是一片池塘,江清夢隻看見死寂的池水,薑之舟卻和她描述岑寂的水麵繪出天空的湛藍,池邊的野草遍布,新春抽出的淺綠,覆蓋了去年冬天的枯黃。


    她眼中的世界總是色彩繽紛。


    江清夢想,是不是以後她們老了,也可以像現在這般,手牽手,慢吞吞散步,她會和她說今天的風有多柔和,雨多爛漫……


    她把這個念頭告訴薑之舟,薑之舟低頭一笑,毫不留情戳破小丫頭的幻想:“不,我那時候可能隻會和你說:上了年紀要學會保養,保溫杯裏泡枸杞,早睡早起不能拉著我熬夜;我老了後可能脾氣又變糟糕了,會問你今天的菜太鹹還是太淡,你隻能說恰到好處,說太鹹和太淡我都會生氣,不給你煮飯了;我想養幾隻貓,幾條狗,你要經常買貓糧狗糧;可能又有幾根白頭發長出來了,我會問你要不要去染黑,你隻能說染不染都可以,在你心裏我怎麽樣都好看;看到街上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我要捂住你的眼睛,告訴你不能總盯著她們看……等等等俗氣透頂的話。”


    江清夢被她逗得撲哧一笑,咬唇笑說:“你的意思是,年輕時才能聊風花雪月?”


    薑之舟也跟著笑,悠然道:“所有的風花雪月都要迴到細水長流。”


    江清夢低頭一笑,半晌小聲道:“我不會看年輕的小姑娘,我眼裏隻會有你。”


    她的心,她的身,毫無保留,全獻給她。


    聽到這話,薑之舟直接停下步伐,把江清夢拽進懷裏,想親她的唇角,下一秒想到這裏是公共場所,於是隻克製地親了一下她的發絲,抱了一會兒,湊到她耳邊說:“我們來玩個遊戲,你閉上眼睛。”


    江清夢聽話地閉眼,問:“什麽遊戲?”


    薑之舟牽著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閉著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江清夢躊躇片刻,才跟著邁出步伐。


    薑之舟緊緊牽著她的手,走在前麵:“你跟著我走,不能睜眼。”


    “要帶我去什麽地方麽?”


    “沒有,就隨便走走。”


    “喔。”


    江清夢每一步都邁得很謹慎,往往是先邁左腿,右腿跟上,一步步向前挪。心髒砰砰跳,一會兒怕踩到石頭,一會兒擔心撞到牆壁,有人騎著自行車唿嘯而過,她背上跟著起了一層寒毛,生怕會撞到自己。


    擔驚受怕的感覺太難捱,不到30秒時間,江清夢說什麽也不肯往前走了,停下步伐,說:“我要睜眼了。”


    說著就睜開眼睛,疑惑地望著薑之舟。


    薑之舟轉迴身看她,笑了笑,說:“好,現在換你走前麵,我閉眼。”


    說著就鬆開手掌,閉上眼睛。


    江清夢雖不清楚她想玩什麽,但還是耐心地配合她,握緊她的手,走在前麵。


    她走得很慢,觀察得很仔細認真,遠遠地就避開了地上的坑窪,有車經過時,就靠邊走。


    薑之舟走在後頭,挺直了脊背,神態自若。


    走了三分鍾,江清夢似有所悟,停步,說:“這個遊戲好像是我輸了,你還要繼續嗎?”


    薑之舟停步,睜開眼睛,望了眼四周,說:“不了,出了這條路,前麵的人就多起來了。”


    江清夢看著她的眼睛,問:“閉著眼睛走路,你不怕嗎?”


    “不怕,我信你。”薑之舟懲罰般刮了一下江清夢的鼻梁,溫柔一笑,“等你有一天完完全全信任我,你也不會害怕了。”


    她學會了表達愛意,接下來,還需要學會信任。


    作者有話要說:是小可愛,也是小病嬌,有嬌的一麵,也有病的一麵~~~大家晚安,麽麽噠~感謝在2020-02-23 23:26:12~2020-02-25 23:47: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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