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之後正要將鑰匙放到台子上,卻在這時注意到起居室裏平白多出一個人的氣息。


    我沒急著換鞋,而是瞥了一眼玄關多出來的高跟鞋,一邊猜想會是誰,一邊光著腳輕聲走上地板。


    直到認出餐桌旁的女性,我才又鬆了口氣。


    “阿麗。”存著一絲懷疑,直接走過去打量了幾眼,發型雖從長卷發剪成了短直發,可就是加藤麗蘇沒錯。幾個月不見而已,她的變化卻不小。“你怎麽來了?”


    草木不在起居室,估計就是在自己的房間了吧,剛剛在門口也看到了她的鞋,所以應該沒大半夜跑出去就行。我從居酒屋離開的時候瞥見牆上的表,那時就已經十點半,後來一番折騰,到了現在這個點也定是午夜了。小姑娘應該睡了吧。


    注意力轉到聞聲迴頭的普通女人:即便隻畫了最普通的淡妝,她還是有勝過許多女人的美貌。


    隻是沒有了飛揚的神色,整個人的氣質也弱了許多。


    阿麗看過來時似乎怔了怔,緊接著又站起來,“小夾。”瞥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仿佛猜到了什麽。恰好垂眼又看見她也同我一樣光著腳——也不知她來了多久——雖然是夏天,夜裏還是涼的,何況是地板上。


    草木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不懂照顧人啊。


    於是抿了抿唇,還是迴到玄關從鞋櫃裏拎出兩雙拖鞋,自己穿上一雙,再蹲下來將另一雙放到阿麗腳邊。“坐下說話吧。”看她穿上鞋子,我這才又站起來,朝廚房走去,“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有,想喝什麽?”


    “不用了。我來的時候,那位小姑娘幫我倒了水……這會估計她睡了。”頓了頓,她又說到:“我跟她說不用管我的。”


    “好。”雖然這麽講,我還是端著兩杯清茶迴到了桌旁,剛好我也需要中和一下嘴裏的酒氣,雖說酒醉的感覺已經差不多過去了。“說說吧,”將玻璃杯推給對方,與此同時微微一笑,“怎麽今天晚上想起來找我呢?”


    對麵的人用十指緩緩握住玻璃杯,低著頭仿佛彎了彎唇,“你居然還是這副樣子。”


    茶水才剛碰了一下唇邊,我放下杯子,“嗯?”不然她期望見到的是什麽樣子呢?


    “唉,我又指望你變成什麽樣呢?你可是小夾。”這時她也說,接著又輕笑了一聲,如同自嘲:“想看到你的變化,以此緩解我心裏的不安——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可恥?”


    分明在看到她到現在的表現後,已經漸漸確信了心中的猜測,可這時還是說:“你說什麽?”


    如果說變化,隻要是人,誰又會一直不變呢?


    阿麗開始搖頭,雖然不是很大的動作,短發還是在夜風中輕輕浮動。“小夾,你就真的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起居室中靜了下來。我向後靠去,看了看漂亮的短發女人,然後將視線挪向窗外。


    這裏是三樓,剛好還可以看到外麵的樹杈。向下是粗壯的樹幹,向上是蔥鬱的樹冠,而唯獨這裏是上與下的交接點。這才是夏天的開始,自然不用考慮惱人的蟬鳴;已經入夜,鳥兒也好、小蟲也好大概都睡了,當然也不能期待會在此時聽到悅耳的鳴啼。


    其實阿麗想說什麽,我真的能猜到,可本能地不願細想。為什麽?可能因為我知道自己無論表麵上看起來有多平靜,心裏卻永遠也不可能放下失去的東西。但因為不想再失去其他重要的人,我才要努力維持冷靜溫柔的形象,讓別人看到我從未改變過,還是他們熟悉親切的小夾。


    就算是卡卡西,他也不會喜歡看到身邊的女人整日悲傷憂鬱的模樣,就像他說的——如果想要我開心的時候,希望我就能開心起來——這是很簡單的願望,但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我當然感動於他希望我快樂,這說明他在乎,就像我深愛他的笑容。可後來我也漸漸意識到,在他麵前保持笑容,本身也如同我的義務。在任何人麵前保持笑容都不僅是修養的表現,也是為他人考慮的表現。即便誰都有哭哭啼啼的理由,也不該忽視眼前值得一笑的世界,時時刻刻地提醒別人自己有多不幸是一種愚蠢的行為。


    在拷問部,魚蓮問我為什麽——為什麽在她所謂的“傷害”之後又一如既往地對待所有人——我以為這是個多餘的問題,所以不肯迴答。事實是:如果我不肯原諒這個、不肯原諒那個,恨這個又恨那個,最重要的是刻意疏遠卡卡西,我又能得到什麽?


    感謝父母,我雖然個頭不高,但好在腦子還不錯。所以道理很快能想得通,有時候脾氣一上來、不慎做了任性的決定,譬如在醫療班違反上級命令、在醫院接受調查一狠心損傷自己的精神,還好之後也能很快懸崖勒馬、尋找彌補的方式。但有些東西損失了,不是能真的彌補迴來,比如別人的信任、自己的健康,所以我到底還是失去了一些。正是因為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不少,才會日漸懂得很多道理,變得更加謹慎和小心,避免再次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所以說,受到“傷害”之後原諒別人、恢複往常的表現,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至於說這世上還有一些所謂“性子烈”的人,我想他們隻是沒失去過真正重要的,或者說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失去很多東西吧。


    所以對加藤麗蘇……不能說我就從來沒怪過她,在剛得知她也和櫻桃一死有所關聯時,雖然她隻是因為不知情、也並無惡意,我還是心中有怨的……可等看到她坐在這裏,坐到半夜等我迴來,等見到我,我也很快意識到自己不想繼續計較了。


    光是應付魚蓮和鼬的時候,就已經讓我身心俱疲。其餘的人,就算了吧。


    於是我伸長手臂,右掌輕輕按在阿麗的手腕上,太累了笑不出來,便隻是輕聲告訴她:“不管你想要說什麽,阿麗,很多事情你沒直接參與並不代表它不會受你影響,反過來,你參與了的事情也不代表就能完全受你控製。”話說地模糊,也怪我跳過了太多的內容直接對她講這麽一句。然而這就是我真正想對她講的了,不管按原定路線我們本該發生多少對話,這句都是對話最終迴到的起點和終點。


    但我猜她還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確實怪我沒有展開中間用來過渡的對話,直接給了她這個結論——話音落下,她愣了幾秒,隨後眼淚便怔怔地落了下來。


    這下我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眼見著原本斷線似的淚水連成串,最終匯成一道流下最精致昂貴的“山崖”——如果可以將人臉比作山崖的話——不多時對麵的人已經泣不成聲。


    無法,我隻得起身走到她身邊,手掌落在肩上,人倒向我懷裏。順手再摸摸她的頭,於是聽見了嗚咽放大為哭聲。“對不起!小夾,我……對不起!!”


    草木的臥室門打開,大約是被驚動到了。身穿睡衣的小姑娘探頭出來看看,似乎還想出來,被我發現後連忙抬起手擺了擺,將她趕迴去。


    低下頭來繼續安慰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女人。聽她講那時真的不知道今井行江原來是那樣的來曆……大家明明認識了那麽久難道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已經共事了那麽多年的人為什麽說變就變了……早知道會受到傷害的人是我、她根本不會去管玄間利用誰的感情執行他的忍者任務……一生當中認識的人很多但珍視的人沒有幾個、可我在其中更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背叛和傷害的……


    也不知道是因為咒印的存在、還是我真的已經看開了,懷抱伏在胸前哭泣的人,她的眼淚像是帶走了我原本該有的全部哀傷,剩下我的心中一片空洞寧靜。


    從聽說卡卡西也掌握了咒印的操控權後混沌的思緒,到此刻像終於塵埃落定,一種力竭後的空白感在身體裏蔓延。疲憊、失落、茫然伴隨著放下一切、包括自己的鬆弛感,將我拖拽到哭聲裏,又將我扔在那裏聽著哭聲漸漸收縮……她終於抬起頭來,而我則仿佛永遠躺在那裏、默默等待枯萎消隕。


    “那件事我早已經知道了。”想不到這半年來受煎熬的人原來還有她,或許甚至也該為此謝謝阿麗。“你不要聽玄間亂說。魚蓮想要我們的命,即便沒有你無意地插手相助,她也會想方設法地達到目的。”何況那是個已經搞不懂自己為了什麽目的而活著的人。


    “玄間什麽都不肯說,所以我隻能自己想。而我也沒想錯……是我幫那個女人害死了你的女兒是不是……”短發女人抹抹臉,眼淚又再一次地往下掉。


    這個時候否認或者承認都是不確切的,所以我僅僅是再次摸摸她的頭,說:“阿麗,你不是兇手。我也……”說到這裏還是忍不住閉上眼睛頓了一頓,然後才睜開眼告訴她:“從未真正怪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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