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冰涼越發確認這水井是一處秘境的入口。


    那妖蟲往下頭一鑽, 沒了身形。


    兩側皆是堅固的甬道,岩石聳峙, 有細小的妖魚聚集,撕咬任何落入水中的活物。它們雖小,牙口卻鋒利, 能咬穿尋常的法寶,是以陸冰涼不敢懈怠, 在它們未近身前震碎。


    要是被咬上一口,即是是他也不好受。


    陸冰涼正是清楚這些妖物的厲害之處,反倒不會大意。


    “倒是狠心。”


    這些妖魚為何沒有去撕咬小雀,陸冰涼想不通,也許小雀身上準備了什麽驅除的事物。


    現在小雀比泥鰍還滑, 一轉眼就遊出十幾丈。


    隻能……除掉障礙了。


    他仔細看看怪魚的樣子,銘刻在心, 好似要仔仔細細記下, 等來年給它上支香似的。從頭顱到魚尾, 他眼睛裏看到的已不是一頭完整的魚……


    劈開的腦袋。


    旋下的雙翅。


    剖開的膛肚……從頭到尾切割順滑, 劍式沒有任何停頓。


    他幻想自己是屠夫, 拿著一柄無形的刀,丈量案板上的肉。


    他麵前這築基期的妖獸,已淪為死物。


    別人要出劍, 陸冰涼沒有。他沒有拔出那把名噪一時的秋分劍,兩手空空,目光平靜。他的身形和怪魚一比, 倒是顯得他格外削瘦。


    怪魚死死盯住他,猛然動身。


    一口尖利的牙齒向他咬下,這一口大得能吞掉陸冰涼整個人。


    陸冰涼紋絲不動,連他的衣角也沒有掀起。


    似有一聲歎息響起。


    距他半尺的怪魚停下笨重的身體,定格成畫般,凝固在水中。接著,一道蛛網般纖細的裂縫橫貫它的整個腹部,擴散,一道,兩道……直到一整張黑色的“蛛網”將它束縛。


    陸冰涼輕輕唿口氣。


    它龐大的身體就分成若幹個小塊,向四麵八方噴濺。這種無形的力量還波及到周近的岩石,悄無聲息滲透上幾道裂縫。


    若是卓忘年在此處,又或者百劍門的任何一位長老見著,必然會失了魂。


    陸冰涼用的手段可和百劍門沾不上一點關係。


    甚至整個西河,也沒有哪個宗門有這樣近乎妖術般的招式。


    沒有什麽招式能讓築基期不必抬手就殺死一頭聞所未見的兇獸……


    陸冰涼點點頭,他的腳下是死去怪魚的肢體。


    小雀會去哪裏?這水下秘境錯綜複雜,加上她刻意把氣息掩去,倒是難尋。


    陸冰涼不關心小雀的秘密,從某些方麵講,他是個很自私的人,他的路上若沒有石頭,他也不會施舍眼光給路邊的草木。


    如果遇著石頭,他也要堅持碾碎。


    前路方能……暢通無阻。


    ……


    怪蟲逃竄到更深層的地底,水壓也愈發大起來。


    陸源看著身上半張破損的符紙,隻好翻出一張新的貼上,周身的抵禦又恢複如初。


    此次前來,他是做了十足準備。


    符紙、法器,能換到的他都去尋了,一些極稀有的材料太招眼,他隻好一次一點攢了許久才湊齊。他備了許多符紙,各式用處,他都備一些,現在正好用上。


    不怕準備,陸源是很有耐心準備的人。


    他這六年都在為這一天準備。


    奇門之力沒那樣好收服,這第二道更是刁鑽難纏,能活活把人耗死。


    他要等的就是時機,等那天劫一若,奇門之力恰恰與那怪蟲剝離之時,就該他出手了。


    陸冰涼已被拖住,拖一時是拖,拖一刻也是拖,能拖住自然好些。他現在這點修為,連趙枚都奈何不得,哪裏是陸冰涼的對手呢?


    陸冰涼這人,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些。


    前世陸冰涼乃是百劍門天之驕女,陸源碰不著她,哪裏知道她是什麽人?隻能大抵知道她是如何厲害,又是如何蠻橫的。


    趙媚兒的蠻橫是將人狠狠踩踏在腳下,可陸冰涼的蠻橫卻是打斷人的骨頭,你若傲什麽,她便從你最得意之處狠狠碾壓你。


    這便是陸源為何最忌憚陸冰涼的緣由。


    大意不得,大意了就要被陸冰涼碾壓過去。陸源可以這樣說,他前世見過的任何天才,那些勞什子聖女佛子,大多也不越不過陸冰涼去。


    陸冰涼絕對是最頂尖的那一批苗子。


    隻是明珠蒙塵,落在這窮鄉僻壤,百劍門雖知道他不凡,也不知道他具體是什麽層次,能給的資源也是有限。


    怪蟲一直沉到水底,不再掙紮。


    它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身軀從房屋大小縮小至巴掌大小,周身的靈氣也越發凝實。過於龐大的身軀隻會成為拖累,消耗不多的能量,它這樣做自然是有道理的。


    陸源躲在遠處瞧它渡劫。


    它應當察覺到了陸源,隻是陸源這點微末修為它不放在眼裏,隻是抽來一塊石頭,便不再投以關注。


    那塊石頭擊穿陸源頭頂一整片岩石,簌簌的灰塵彌漫在水中。


    巨蟲身體縮小,灰撲撲倒和岩石無二。


    隻是它身上那張老人麵孔仍在,上百隻眼睛也密密麻麻擁擠著。


    陸源見此狀況,蹲下身子,拿出一隻紅色金線紋的木頭小缽來。小缽刷了一層漆,裏頭空無一物,陸源還特地加了蓋子,二者扣上,嚴絲合縫。


    他再翻出一隻木釵,放在蓋上。


    他沾著指尖鮮血,點在那木釵上,頓時整隻釵子變得血紅。


    陸源坐於小缽邊上,又拿出一些符紙貼在周身岩石上以抵禦劫雷。他挨過一次雷劈,自然不想再挨第二迴,那麽自然要把自己的氣息捂得死死的。


    再挨上一次他不死也要脫層皮!


    上次不都怪趙枚那小子麽?


    萬事俱備,陸源兩隻眼睛都盯著那怪蟲。


    怪蟲身子出現一圈淡淡的金紫色紋路,若隱若現,附近的靈氣消耗一幹。陸源能感覺到靈氣的消失,失去靈氣的妖魚們抽搐著跌落,最後化作灰燼消散。


    天劫就要來了。


    隔著大地,也能感受到醞釀的威勢。一擊之下,隻怕粉身碎骨。


    金丹期的劫雷自然與築基時天壤之別,每一次晉升,都是在不斷淘汰篩選……熬得過去魚躍龍門,熬不過去……不得善終!


    運氣好些能保得住全屍,運氣差些,連神魂都灰飛煙滅。


    轟鳴愈來愈大,地動山搖!


    陸源扶著岩壁,依舊專注盯著。


    第一道劫雷穿透地層,劈爛頭頂一方石土,狠狠落在怪蟲身軀之上。大地開裂,裂隙裏充滿熾白的光亮。雷光吞沒蟲軀,怪蟲發出尖銳的鳴嘯,刺得陸源腦子發麻。


    叫得倒是撕心裂肺。


    可以想象劫雷落在身上是如何痛不欲生了,陸源咧咧嘴,想起自己前世被劈得有多慘烈。


    那天水宗的少宗秋十一,拚著根基半損也要把陸源拖進封龍山裏挨天譴。


    陸源現在想想,還被那女人的狠勁弄得渾身發冷。


    秋十一莫不是也成了男子?


    陸源被這想法弄得渾身一震,那秋十一天生陰命,天生是修煉天水卷的好材料……若真成了男子,實在難以想象。


    天生陰命大多是女子,他可沒聽說過什麽天生陰命的男子。


    換種說法,哪裏有什麽男子長著一副玄陰爐鼎之體呢?


    這陰命差不多也就這個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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