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在這種時候胡寧本應爭分奪秒的趕路,可他才剛動身沒多久,卻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


    夕陽西下,天色已經漸漸發暗,隻有大片的火燒雲還灑耀著最後的餘暉。


    他站在原地皺眉,目光四處巡視,很快找到了一個小山坳,身形一動,朝那裏跑去。


    到了近前,胡寧不由失望,看似結實的山體已經變成了一堆砂礫劫灰,一陣風吹來就垮塌了。


    胡寧有些心焦,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若再找不到藏身處麻煩就大了。


    此時的洪荒天地混沌元氣彌漫,整日裏被灰霧籠罩,就算是在烈日當空的正午都會影響光線,而星月那點清冷光輝更是不用指望。


    每到夜晚,天地間都是一片漆黑,別的生靈不清楚,至少在這種條件下,胡寧是沒辦法趕路的。


    雖然說他這具身軀根底不凡,而且改造人身時,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胡寧也有意識的加強了些感官能力,以至於在黑暗中他仍能保持幾分視力。


    可即使如此,相比於那些習慣出入於黑暗的強大異獸來講,也不算什麽。


    能看到些東西又怎麽樣,打不過,跑不贏……


    以前守著混沌泉眼時他倒不用擔心,在那種地方就算想受傷都難,而且其它生靈好像也知道混沌泉眼的神奇能力,從來不去那種地方狩獵,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沒遇到什麽危險。


    而且,在那裏還有兩隻巨獸在沉睡,相比之下,胡寧的小身板實在不起眼,就算真有外敵來襲估計也不會關注到他。


    可在這裏就不同了,獸潮大軍中異獸何止千萬,腳程快的自然已經應劫,可不少跟他一樣因為速度慢而掉隊的,這時候恐怕也到了附近。


    群獸匯聚,其中必然會有一些異獸天生就喜歡在夜間活動。


    而它們所謂的活動,說白了,就是獵食。


    胡寧腳下不停,在四周飛快尋找,可直到天邊最後一絲光明消失,他也沒能找到一處山坳洞穴之類的地方藏身,幾個看似不錯的地方剛一接觸就垮塌,顯然都被天劫毀了。


    到最後,他隻能一咬牙,隨便找了個地方,彈出拳尖骨刃,自己挖了一個地洞,鑽了進去。


    地洞是斜向下挖的,隻有一米左右的空間,進入其中後,胡寧又迴身把入口封閉,隻留下一個兩指寬的縫隙用來通氣,從外麵看去,根本看不出這地下還藏了一個大活人。


    當然,剛挖出來的新土自然與其它地方不太一樣,不過當夜幕降臨後,天地漆黑,不靠近了仔細看的話,倒也分辨不出什麽。


    這一夜,非常漫長。


    地坑中空間很小,勉強能供他盤膝,如果僅是這樣倒沒什麽,可地底陰冷,濕氣很重,隱隱還透著股難聞的土腥味,為了盡可能的防止自己體味散播,胡寧先前留出的通風口很小,於是又導致土腥味無處散發,隻能默默忍受。


    若他能安心打坐修煉,心無外物,這小小的窘境倒也不算什麽,可偏偏這個夜晚到處傳來嘶吼聲,慘叫聲,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怪聲。


    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怎麽事,胡寧絲毫不敢大意,別說沉心入定,就連唿吸吐氣都小心翼翼,生怕引來什麽奇怪的東西,把自己人地洞中挖出來。


    胡寧自己也知道,這怪不得別人,隻能怪自己心境修為不足,沒有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定力。


    不過,第二天一早,當他小心的挖開地坑迴到地麵後,馬上就覺得自己昨晚受的這點罪實在是太值了。


    天劫剛過,隻留下處處劫灰,昨天還單調得隻剩下灰色的大地,此時已經多了許多其他顏色。


    紫紅色的痕跡是幹涸的血液。


    白色的要麽是脂肪,要麽就是腦漿。


    綠色的是腸子和肝髒。


    還有些其它顏色的東西,胡寧看了半天也沒認出來是什麽。


    大地一片狼藉,空氣中飄蕩著濃濃的血腥味,放眼看去,到處都是殘存異獸的屍骸,說是屍山血海也不為過。


    胡寧第一次看到如此恐怖惡心的場麵,胸口發悶,差點沒吐出來。


    周圍很安靜,安靜得就像一座墳墓,隻有風吹過大地時才帶起沙沙輕響,像是有千萬條毒蛇在蜿蜒爬行。


    他剛忍住嘔吐,又打了個冷戰,覺得自己脖子後麵好像有陰風吹過。


    好一陣兒他才緩過神,看著周遭的一切,心底發冷。


    在這一刻,洪荒終於把自己的真實麵貌展現在他的眼前,隻不過這種展示的手段太過直接,太過粗暴。


    原始,野蠻,血腥,殘酷……


    沒有溫情脈脈,隻有你死我活,一切的一切都在詮釋著四個大字——弱肉強食。


    胡寧臉色發青,自穿越以來,他一直守著混沌泉眼,見過龍鳳玩耍似的打鬥,也見過鯤鵬出場時它們恐慌逃竄,一路行來更遠遠的見過那條大蚯蚓在無聲無息的吞噬其它生靈。


    本以為自己已經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冷酷,可真正身處於眼前的屍山血海中時,他才發現,那種源自心靈,源自靈魂的震撼,根本不是遠遠旁觀就能夠理解的。


    深吸口氣,感受著鼻腔中凝而不散的血腥味,良久,他才平靜下來。


    從周圍的痕跡來看,那些後來的異獸都在連夜趕路,就算偶有廝殺,也是速戰速決,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很多獵物都沒吃光就被扔掉了。


    他沒急著動身,而是來到距離最近的一個異獸屍骸前,彈出骨刃挖下一塊血肉,強忍著惡心,把肉扔進嘴中,用力咀嚼。


    胡寧並不餓,但一夜過去,他卻隱隱感覺到了一絲疲憊,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出現在他身上了,隨便一想,他就知道,這是此處混沌元氣稀薄,無法有效補充身體的消耗。


    既然混沌元氣不夠,那就得想其它辦法了。


    此時此地,還有什麽法子比吃東西更能補充身體消耗嗎?


    眼前這隻異獸胡寧叫不出名字,但能看出,它原本應該非常高大,不知被什麽東西獵殺後,隻吃了一半,還有半截身體連著一條大腿被扔在地上,可僅這半截身體,就已經有白狐那麽大,跟一座肉山似的。


    一夜過去,從它身上流出的血有一部分滲入地底,還有一部分匯聚成了一個方圓百米的血湖。


    獸肉入口,本以為味道會很差,因為肉剛被割下來時也並不新鮮,這種情況就像一塊鮮肉不經處理就放了一夜,第二天再吃必然會影響口感,若是換在熱天,一夜時間甚至會令其發腐變質。


    可誰知道根本不是那麽迴事,胡寧剛一咀嚼,馬上就瞪圓了眼睛。


    這肉竟然是辣的!


    不但辣,而且還有淡淡的鹹味。


    不但鹹,嚼起來還有淡淡的清香,讓他迴憶起前世吃過的牛肉幹。


    胡寧眼淚都快下來了,自穿越以來,多數時候他都是不吃不喝,隻偶然吃幾口狸肉,一來解恨,再者滿足一下口腹之欲。


    兩千多年,他沒吃過鹽,沒吃過辣椒,現在突然品嚐到與記憶中相似的味道,那種感覺……隻能用幸福來形容。


    好吃,真的好吃!


    不但好吃,而且肉一入腹,胡寧就感覺到一股熱流從胃中升起,朝四肢百骸飛快擴散。


    就好像在酷九寒冬的夜裏,美美喝上了一口熱湯,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被打開,從內腹到骨骼再到皮膚全都暖洋洋的,舒服得隻想打個哈欠然後狠狠的睡上一覺。


    而且隨著這一口肉下肚,胡寧身體中的那絲疲憊也飛快消失,甚至連昨夜滲入體內的一絲陰寒潮氣也被驅散。


    “這肉……”胡寧瞠目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


    轉過頭,再看向那肉山,他口水都流下來了。


    這種既好吃,又大補的東西,怎麽可能隻吃一口?


    雖說這裏隻他一個人,沒人跟他搶,可胡寧仍然飛快的撲了上去,連割肉的過程都省略掉,直接就順著之前留下的傷口張嘴大啃。


    這一吃,他就停不下來了。


    實在太好吃了,而且比起露在外麵那些稍稍發幹的肉,越往深處,肉質就越好,越鮮。吃進肚裏後,那股熱流也更加充沛。


    這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反正這麽大一個肉山,自己根本吃不完,左右都是浪費,當然要挑好的吃。。


    胡寧迅速拋棄了外層幹肉,開始朝裏麵挖去,沒一會兒,他整個人都鑽進去了。


    就好像掉進了米缸裏的老鼠,胡寧爽得直想大叫。


    自己跟隨獸潮跑了這麽遠,又差點被天劫卷進去,為的不就是想弄些異獸血肉,試試能否有助修行嗎?


    至於那未知的寶貝,他雖然也有心覬覦,可更多的隻是想見識一下,並沒有必得之心。不說別的,萬一那寶貝很大,很重,他就算能接觸到,也帶不走,隻能看著幹瞪眼。


    如今的收獲,已經不虛此行了!


    放下了心事,一時間,他隻埋頭大快朵頤,吃得那叫一個開心。


    一股股熱流從胃中升起,滋養五髒六腑,血肉骨骼……


    這哪是肉,分明就是仙藥啊!


    胡寧吃得滿頭大汗,痛快淋漓,而且因為整個人都鑽進肉裏麵去了,就像穿了一層巨厚無比的“肉衣”,沒多久,他就感覺到渾身內外一起發熱。


    估計是裏麵空氣稀薄導致氣悶,他又啃了幾口肉後,就退出來,想透透氣再進去接著吃。


    要知道他之前是整個人鑽進肉裏的,此時的形象就不用說了,從頭到腳,到處都是碎肉血漬,就像從血海裏剛遊了一圈兒,若此時身邊有麵鏡子,他都能把自己嚇著。


    熱,還是熱!


    本以為透會兒氣後就會好些,可不曾想,身體卻越來越熱。


    沾染了碎肉血漬的皮膚開始發燙,但這種程度的溫度他還能夠忍受。關鍵是胃裏,像是有一個火爐在熊熊燃燒,而且一邊燃燒的同時,還在不停的加溫,就好似有一雙大手正在不停的往爐子裏添材加炭。


    這是補得有些過了?


    胡寧還算冷靜,微一轉念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不由懊悔,都說能吃是福,可輪到自己怎麽就反過來了呢?


    不過現在後悔也晚了,當務之急,是給自己降溫,否則再這麽熱下去,沒準兒什麽時候自己就要變成火炬了。


    附近沒有水源,就算有,現在也沒時間去找。


    “冷靜,冷靜……”胡寧喃喃自語,努力讓自己頭腦保持平靜,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不能慌,否則不但幫不上忙,反而要壞事。


    很快,他想到個辦法,昨晚挖的洞穴裏很濕冷,沒準兒就能降溫。


    感覺到身體越來越熱,他也不敢再多猶豫,是否管用試試就知道了。


    還好那洞穴就在眼前,他手腳並用,很快爬了進去。


    地洞裏很涼,也很潮濕,但並不算冷,溫度與地麵相比要低些,但相差很有限。


    沒用!他不由沮喪。


    身體溫度飛快升高,最明顯的就是嘴唇口舌開始發幹,眼角開始發澀。


    “怎麽辦……怎麽辦……”胡寧終於有些慌了,這是要把自己玩死的節奏?


    出了洞穴,他舉目四顧。


    “有了!”他臉上一喜。


    附近沒有水源,但異獸死後血液匯聚而成的血湖卻有很多。


    身邊的血湖,胡寧不敢嚐試,說不準跳下去沒有降溫,反而火上澆油。


    除了這裏,在幾十裏外,還有另一座血湖,隻是這湖血液顏色非常詭異,竟然是深綠色的,遠遠看去,就像被化工燃料汙染了一樣。


    換在平時,看到這麽詭異的血液,胡寧絕對有多遠躲多遠,可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就算是一池毒血,也隻能往裏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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