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雖然為人貪婪無比,卻有幾分心機,不算太蠢。他在官府一口咬定自己奉林如海之命為林家管事,對林家的東西有處置權,林黛玉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什麽都不懂,她說的話自然不算數。


    他是個官宦子弟,知府不敢對他用刑,隻能暫時關在牢裏。


    胤禛本也沒打算一次就把賈璉收拾了,他不過是嫌這人在眼前晃的煩,請他去牢房醒醒脾。


    趁著這段時間,胤禛康順這個帶頭的管事家裏給抄了,康順是有賣身契的家奴,罪名好找,抄起家來名正言順。


    他從康順家地窖裏搜出了八千兩銀子,他一個管事月例不過三兩銀子,哪兒來那麽多家資,當然是貪墨。胤禛報與官府知道,直接定他與他媳婦流放之刑,家裏老小一律發賣。


    胤禛從揚州請了三個賬房先生,把林府今年的賬本全都重新算一遍。賈璉從來揚州,管了兩個月林家家務,把林家外頭的那些田莊鋪麵全都賣了,賬麵似乎正常,但胤禛一瞧就知道有問題,待算清了帳,他要賈璉連本帶利吐出來。


    再說林如海一案,原本康熙帝以為此案少說要查一個月,正打算直接迴京,沒想到的是,林如海在牢中緩了一日,病情好轉,行動自如後,向欽差提供了許多證據。


    原來林如海身為巡鹽禦史,在揚州紮根多年,早就查出了問題。民間販賣私鹽牟利者頗多,朝廷屢禁不止,林如海發現那些私鹽質地雪白,和官鹽沒有區別,根本就是有朝廷命官將官鹽私賣。


    他順藤摸瓜地查下去,偷偷收集證據,越查越發現其中利益關係樹大根深,不是他這三品鹽政能扳倒的。而他驚動了那群人,被禦史反汙一筆,又身患重疾,命不久矣。他死便死了,卻隻怕不能一次性扳倒那群人,反而危及女兒安全,這才一時沒敢聲張。


    現在康熙帝命親信徹查此案,林如海才將證據擺了出來。有了罪證,欽差直接抓人審問,沒幾日便揪出了涉案官員十來人,而且還查到了誠郡王胤祉的福晉董鄂氏一族。


    康熙不得不叫停,現在揪出的官員已經夠多了,也足夠能證明林如海和太子的清白。


    林如海出獄之後洗浴一番,換上官服,來不及與女兒敘一番長短,便立刻去行宮麵聖了。


    他身居巡鹽禦史的高位,自然不是個蠢人,知道自己此次被人陷害,不光是對方勢力大,還有一層原因便是他離京太久,官位太敏感,帝王已在懷疑他的忠心了。


    一見康熙,林如海立即跪下磕頭請罪,歌功頌德一番,對皇帝的信任感激涕零,全然不提自己被彈劾後的孤立無援。


    康熙見他識相,忙命他起來,賜座,道:“林愛卿何罪之有,這迴案子能查清全虧了你,朕還要賞賜你呢,你說說,要什麽賞賜?”


    林如海不敢起身,哭道:“罪臣雖未做哪些貪腐之事,卻沒能辦好差事,罪臣有罪!何況,能為陛下肝腦塗地是罪臣的福分,不敢討賞。隻是有一件事,這些日子以來存在罪臣心裏,不敢或忘。”


    康熙笑了笑:“朕說你沒罪。有話你就說。”林如海畢竟受了委屈,為了平衡臣子的心,給他升一升官位好了。


    林如海卻道:“請陛下準許臣乞休,迴蘇州老家去。”


    康熙詫異:“林愛卿何出此言,愛卿還未到天命之年,為何言退?”


    林如海哭道:“臣纏綿病榻、沉屙難起之時,除去皇恩未酬之歎,獨女難托之憂,便是遺憾不能迴蘇州老家,去父母墳前燒一炷香了,臣不孝啊!”


    “臣夜夜夢到父親與母親,對父發誓,若是能脫困,便在父母墓前結一草廬,了卻殘生。求陛下全了臣的願!”


    康熙目光盯著不斷磕頭的林如海,看著他不到五十便因殫精竭慮花白不堪的頭發,還有他依稀與少年時重合的一如既往的崇敬、忠誠的眼神,有些悵然。


    林如海之父林子謙曾任太傅,在禦前教導他功課,康熙喜愛漢學,極為崇敬林太傅,欽賜林太傅諡號文恪。


    而林如海曾是他的伴讀,從少年時一起讀書,在他還沒全部掌控朝政時便跪在他麵前發誓效忠,後來一同智擒鼇拜,何等的君臣相契,這幾十年林如海也守住了他的誓願,一直盡忠職守。


    “你先起來吧。”康熙歎氣,突然有點汗顏,他竟險些冤枉了一名忠心耿耿的臣子。


    “你是朕的肱股之臣,不說日後好好替朕辦事,怎麽要拋下朕一個獨自去享福了?你忘了年輕時,你說要為朕出生入死赴湯蹈火了?”


    “臣未有一日敢忘!”


    “那就別說這些喪氣話。你的忠心朕記著了,巡鹽禦史朕換個人當,至於你,朕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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