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到來給了陸漸離和葉夕瑤一個艱難的抉擇,因為關於“溯世浮生”這種在古老的毒,在古卷裏也隻被寥寥幾筆提及。事到如今,安然能夠確定的事也隻有三件,一是解“溯世浮生”非兩心知這種生長在寒地峭壁上的罕見草藥不可,二是兩心知的獨特藥性,服食同一株兩心知的人,生則同生,死則共死,所以古時候的巫族,若結拜時立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就會取一株兩心知服下,以示永不背棄,而最後一件,便是葉夕瑤的時間不多了。


    除此之外,兩心知是以何種方式解這“溯世浮生”,又會產生什麽後果,安然也一概不知。如果再多一些時日,也許安然會弄清楚,可惜沒有時間了,所以她從寒地裏找到兩心知,就立刻來見陸漸離。她已經盡力了,最後的選擇隻能丟給那兩個一樣倔的人。


    萬幸之下兩人得以平安自是最好,若是不測,那這元國,這天下,就要亂了。


    房間裏安靜的出奇,陸漸離就抱著葉夕瑤站在寢殿裏一動不動,這樣的沉默近段時間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陸漸離和葉夕瑤之間,關於死亡,葉夕瑤早已坦然,而陸漸離也已漸漸不那麽抵觸。而安然所帶來的消息打亂了兩人間的平靜,葉夕瑤是說什麽也不願意陸漸離陪她涉險的,但陸漸離更是不願放棄救葉夕瑤的最後一絲希望。


    安然也提出過另一個方案,便是找另一個人和葉夕瑤同食這兩心知,如此至少可保陸漸離平安無事,可這事關葉夕瑤性命,陸漸離無論如何也不想假手於人。


    “漸離,我不要……”葉夕瑤低聲說著,白皙的手覆上了陸漸離環在她腰間的手背上。


    陸漸離沒有說話,輕輕抱起葉夕瑤,走到龍椅邊坐下,把葉夕瑤放在自己腿上,摩挲著她的長發。


    “小的時候,我和蒼葉經常被師父丟下,從深山老林到荒蕪沙漠,再到漫天風雪的寒地,老頭子總能找到更加兇險的地方。”陸漸離追憶著往事,語氣緩的像沒有漣漪的湖麵,“我還記得第一次被丟在山裏的夜晚,我和蒼葉蜷縮在一棵古樹下睡不著,那個時候我還不到十歲,那棵古樹對我來說高的可怕,月光隻能從層層疊疊的樹葉間隙中透下來,四周都昏暗的很,我隻能感受著從蒼葉身上傳來的熱度,才能知道在這片森林裏,我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熬到亮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我們被一隻棕熊盯上了,不是成年的熊,卻也比我們高大許多,可能是和母熊走散餓了,把我們當成了獵物。”


    陸漸離停止了動作,淺笑著看著自己的妻子,對上陸漸離那雙淡靜如海的眼睛的一瞬間,葉夕瑤覺得麵前這個曾經玩世不恭的人蒼老了起來,她想起了她們初次相遇的時候,覺得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個時候的陸漸離朝氣蓬勃,背著她的劍把她逼退到角落裏,伸手解開她身上的衣帶,笑得像個作惡得逞的孩子。


    幾年過去,陸漸離的笑容不一樣了,葉夕瑤的心裏泛起苦澀,她忽然想如果陸漸離從沒有遇見過她就好了,似乎從一開始,每一次的相遇她都在給陸漸離帶來麻煩,成為她的絆腳石。她救過她,為她身受重傷,親手為她在山穀的家裏種花,為她從戰場裏救出她弟弟,力排眾議冊封她為皇後隻是為了死後能合葬在一處這樣的理由,如今還想為她不顧生死。


    “後來呢?”葉夕瑤在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問她。


    “幼熊可能是第一次捕獵,就一直看著我們在不遠處徘徊來徘徊去,大概幾刻鍾之後,它才撲上來,雖然是幼熊,速度卻很快,被那雙爪子掃到的話,一定是重傷。我沒有遇過這種場麵,一時間隻想要逃,我大喊蒼葉的名字,叫他跑啊,等我跑出去幾步迴頭看時,蒼葉在原地並沒有動,幼熊已經準備做最後的撲殺了。那個瞬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隻是一心隻想救蒼葉,等我迴過神的時候,我已經抽出身上配著的短刀,準準的□□了幼熊的胸口,鮮紅色的血順著刀身刀柄流到我手上,溫熱粘稠。”


    “我趕緊鬆開了手,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我轉頭去看蒼葉,他眼裏的慌張和害怕不比我少,那個時候我反而冷靜了,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背,告訴他說,我會保護他的。再往後的日子裏,我們碰到過不少這樣的情況,可是我沒有再叫蒼葉逃過,我開始鎮定自若的擋在他的前麵,帶著他從各種險境裏闖出去。年歲的增長,我們已經不再是彷徨不知所措的孩子了。”陸漸離環著葉夕瑤的雙手收緊了些,把頭埋進葉夕瑤的頸間,“可是夕瑤,鎮定自若擋在蒼葉麵前的我,也不是不害怕啊,可是如果我說我怕了,蒼葉會更怕,那樣我們可能就死掉了。”


    “我曾經無數次的在夢裏想到過那些場景,我在想,還好有蒼葉陪在我的身邊,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可能在某一個黑夜裏,就孤獨著害怕著提不動手裏的劍去拚命,然後就那樣死去了吧。我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因為有重要的人在我身後,我才能讓自己不害怕,咬著牙也要活下去。所以與其說是我保護著蒼葉,倒不如說蒼葉在保護著我啊。”


    “你是我的妻子,我們本該同桌吃飯,相擁而眠,春天牽著你的手在一排排的銀杏樹下走過,冬天在屋子裏喝茶下棋,就那樣任時光穿梭,看彼此白發。可是我知道你很快將要離開我,我沒有辦法不去害怕,我坐立不安如芒刺在背,總想著能在多看你一眼……我的這雙手可以斬開我和蒼葉麵前的敵人,卻沒有辦法把你從閻王爺那裏拉迴來。”


    “無論是你、皇姐、蒼葉,甚至是安然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可你和他們又不一樣,我在他們麵前,必須是那個握著劍柄,心中沒有恐懼的陸漸離。隻有在你麵前我才能做真正的我,我可以害怕,可以不安,可以不是九五至尊的帝王,可以隻是一個女子而已。如果你不在我身邊了,你要我怎麽抬頭去看新一天的朝陽升起來,我可能會寂寞的哭出來啊……”陸漸離抬起頭笑著,聲音輕緩。


    有什麽東西堵住了葉夕瑤的心口,像棉花一樣,不重,卻堵得難受,她抱著陸漸離低聲抽泣起來,陸漸離隻是一下又一下輕撫著她的背,說,“夕瑤,讓我救你吧。”


    宸雲殿外,趙宸兒抱著貓兒小七往湖裏不斷的丟石頭,她今天是真的很生氣了,就連湖邊的小石頭看起來都如安然一樣麵目可憎了,通通丟進湖裏算了。


    “該死的安然,討厭鬼啊……”趙宸兒低聲呢喃。


    “我怎麽就該死了,恩?”


    趙宸兒聞聲一驚,迴過身看見安然正在她身後不遠處,紅衣似火,那張五官精致的臉上依舊帶著妖媚的笑容,就好像這半年的時間裏,安然並沒有離開過一樣。


    “安姐姐您貴人事忙,怎麽有空來我這小小的宸雲殿……”趙宸兒瞥過臉沒好氣的說,剛才見到安然對待沐妃時的溫柔,讓她心裏泛酸。


    “我是問,”安然走上前,“我怎麽就該死了?”


    “你,我……”趙宸兒被這一問一下子答不上話來,她平日裏伶牙俐齒,每次碰上安然就反駁不出來,她總不能迴答因為你對沐妃這麽好,卻不知道對我溫柔一點,就隻知道欺負我,我喜歡你卻不知道你是什麽心意,所以你該死這種話吧。


    趙宸兒的小心思卻是瞞不過安然,她忍不住笑了,伸手理了理趙宸兒耳邊的碎發說,“過來陪我坐坐吧。”


    趙宸兒的臉忽地燙了起來,低著頭跟在安然後麵,在湖邊的一片不常有人的草地上坐下。天空廣闊,星辰撒的漫天都是,月亮的光輝打在湖麵上,也打在安然和趙宸兒身上,兩人坐著並不說話,趙宸兒偷偷看著安然,覺得好像又迴到了她們在山裏獨處的時候。正經安靜看著星空,不和她開玩笑的安然,總讓趙宸兒覺得有點莫名的悲傷。


    “我這次到宮裏來,是為了兩件事,一是幫陸漸離做一件事,另一件為了我自己,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女人,在這宮闈裏。”安然說。


    “是嗎?”趙宸兒低頭開始擺弄小七的毛,順長的毛被她隨意的擺弄,亂糟糟的打結在一起,其實趙宸兒此時的心更亂,她有那麽一些些希望安然所指的人是她,又覺得不太可能,也許是沐姐姐吧,畢竟安然隻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小丫頭而已。


    這麽想著,趙宸兒有點想哭。


    “不問問是誰嗎?”安然問她,“你就一點也不想知道我的事?”


    “我幹嗎要知道啊。”趙宸兒突然提高了聲音,像是生氣了一般,“你喜歡誰是你的事,又不關我的事,幹嗎要和我說,我一點都不想知道,我……唔。”


    一連串的氣話還沒說完,唇上就傳來柔軟濕潤的感覺,小七掙紮著從兩人之間逃開,月光下隻剩兩個人的身影。


    “現在呢,想知道是誰了嗎?”兩人分開的時候,安然問。趙宸兒覺得剛才那一吻安然唇上傳來的是甜甜的味道,打消了她的憂慮和不安,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哭了。


    “該死的安然你是討厭鬼……”趙宸兒沒有哭的梨花帶雨,卻也楚楚動人。


    “別哭了,”安然發現半年不見,趙宸兒出落的越發漂亮了,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挽過她的腰向自己靠近一點,“好啦,要聽聽我的過去嗎,也許聽完你就不敢靠近我了。”


    安然笑了起來,妖媚動人,趙宸兒這才驚覺,關於安然的過去她還一無所知,就喜歡上了這個人。可是,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有什麽辦法呢,神仙也管不住。


    “我要聽,一字不漏的,從小到大的,你的事情,都得告訴我……”趙宸兒說。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緩慢的作者君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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