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樣的爹!”青風被氣得哭了出來。


    耿盡華看到現在這種場麵,替青風難過,從櫃子裏拿出了幾錢銀子,扔到桌子上。“拿去,別讓我再見到你。”


    “嘖嘖嘖,堂堂耿家,就出這些銀子便算是聘禮?”老頭兒發出不屑的聲音,嫌少,不敢拿。


    青風索性把銀子收迴,大聲說:“你不要就走,別髒了我的屋子。”


    “別……”老頭兒從青風手裏搶過銀子,放進懷中。“這銀子我收下了,等我用完了再來。”


    “還來?”


    “你是我女兒,難道忍心見我老無所依?”老頭兒的意思怕是把青風當成了搖錢樹,取之不盡,然而他卻不知道青風現在的狀況,雖說有三姨太接濟,但日子並不是太寬裕,隻能說是吃穿用度還算湊合。


    青風心已死,隻願沒這種爹,於是警告道:“收了這銀子,我便沒你這樣的爹,有多遠走多遠。”


    “沒聽到青風說的話嗎?”耿盡華見老頭兒不走,臉色不好看了。


    老頭兒瞄了青風一眼,哼哼著離開了……


    青風看著那個背影,流下了眼淚,耿盡華知道妻子難受,勸慰道:“別難過了,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以後不理他便是。”


    “……嗯……”青風撲進了耿盡華的懷裏,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爹。


    這以後,那老頭兒確有一段日子沒有再來,然而青風的心卻沒有一天輕鬆過,提心掉膽的,就怕那無恥的爹又上門來訛詐,另一方麵,她也越發的想自己的娘了,不知娘的日子過得如何。耿盡華把妻子的情緒都看在眼裏,放在心中,怕妻子失望,他便暗中去尋妻子的娘,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個月後,終於有了消息。但這個消息不是一個好消息,耿盡華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青風,想了很久,怕青風此生遺憾,還是說了。


    青風一聽說自己的娘已經危在旦夕,便與耿盡華雇了快馬,來到了城中的窯子,這個妓窯不比那些有樓麵兒的地兒,可不出什麽花魅之類的,是青樓三六九等中最下層的妓院,開在不當街的地方,十來間屋子,狹小,漆黑,一進去便能聞見一股夾雜了汗水,腥味兒的惡臭。在最裏麵的房間裏,青風看到了自己的娘,一個躺在小床上,身上長瘡,皮膚潰爛的不成樣子的女人,盡管這樣,青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娘手上戴的那隻手鐲,於是撲上前去,哭喊道:“娘……”


    邊上站著窯子的管事的,嫌惡的不敢靠近,耿盡華怕這事傳出去,拿了些銀子出來,給了那管事的。“你出去吧,這裏沒你什麽事兒了。”


    “行。”管事的見到銀子兩眼放光,笑著又補了句:“要是你們想把這死人接走就快點兒,不然還得我們哥兒幾個抬出去埋……”


    “……”耿盡華不想跟這樣的人計較,又給了管事的些許銀子。


    管事的是個聰明人,拿了錢就消失了,小屋裏隻留下了耿盡華和妻子青風,青風看著床上的女人哭,那女人不知被折磨了多少日子,頭發淩亂,全身也沒有人清理,仿佛隻剩最後一口氣,就在青風又一次唿喚她的時候,女人睜開了眼。


    “……青風……”手如枯骨,隻掛了一張皮,女人伸手摸到了青風的頭,眼睛中含著淚,十年未見,她已經不敢肯定麵前的大姑娘是自己的女兒。“你是我女兒……青風?”


    “我是,我是啊,娘,我是青風。”青風拉著女人的手,眼淚沒命的往下掉。


    忽然,女人手一甩,大吼道:“走,你走!”


    “為什麽?娘,難道你不想看到我嗎?”青風搖頭,她好不容易才見到自己的娘,怎麽可能就這麽離去。


    女人含淚迴答:“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別讓那老鬼找到你,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這時,耿盡華走了上前,輕聲說道:“娘,我們這次就是來接你走的。”


    “你……是……”床上的女人眯著雙眼,看著耿盡華。


    青風拉著女人的手,笑著流淚,答道:“娘,女兒已經嫁人了,這是盡華,是我丈夫。”


    “嫁人了?”女人眼中淚花閃爍,雙唇顫抖。“我女兒嫁人了……好……嫁了人好。”


    耿盡華看得心酸,有些受不了,吸了一口氣說:“娘,別說那麽多,我們先接你離開這裏,我們迴家去。”


    “不……”女人搖頭,輕聲說:“我已經是不行的人了,我不去,不能髒了你們的屋子……”


    “你在說什麽啊?娘!”青風大哭了起來。


    耿盡華知道勸是沒有用的,走到床前,直接把女人拉到了自己的背上,對哭泣的妻子說:“青風,在這兒呆著對娘的身體不好,我們先把娘接迴去再說。”


    “嗯,嗯。”青風點頭,忙擦眼淚,在耿盡華把女人背起以後,走在前麵,替耿盡華撩起了門簾。


    離開窯子時,沒有任何人來阻攔,一來,管事的收了耿盡華的銀子,二來,青風的娘已經是快死的人,接不了客了,放在窯子裏也是占地方,最後還要浪費他們的力氣抬去埋,所以,他們巴不得耿盡華帶著青風的娘離開。


    就這樣,耿盡華背著女人上了馬車,把女人放好後,耿盡華和妻子一起守著女人,吩咐了馬車車夫趕慢兒,生怕路上太顛簸,會讓青風的娘難受。


    迴到小樓以後,耿盡華請來了大夫,大夫一看,直搖頭,躲得三丈遠,悄聲對耿盡華說:“耿少爺,還是準備後事吧。”


    “大夫,我娘得的是什麽病?”


    大夫欲言又止,想了想之後小聲迴答:“花柳。”說完,背起藥箱,出診錢都不要,就走了。


    耿盡華看了一眼妻子,青風正在為她娘擦拭手上的傷,並未聽到大夫說的話,怕妻子難受,打算隱瞞,當青風問時,便迴答:“住那小屋太久,得了風寒。”青風信了,對娘無微不至的照顧,耿盡華明知花柳病的危險也不願說破。


    然而,這事不知為何,卻傳了出去,鬧得滿城風雨,都說耿家少爺從窯子裏接來一個女人,認作是娘,自然的,也傳到了耿老爺的耳朵裏,氣得大怒:“這逆子,還要做出什麽醜事!”


    “老爺息怒,盡華怕是被蒙在了骨裏。”三姨太在一旁勸解,但她的心也在砰砰的跳個不停,雖然也氣,但在不知道原因以前,她不想讓耿老爺對兒子再有什麽誤會。


    耿老爺看了一眼三姨太,氣惱的說:“都是你,慣出的好兒子!”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明兒個我去趟小樓,去問問不就知道了。”三姨太依順的迴答。


    耿老爺閉上眼睛,嘴硬的說:“你去便去,不用告訴我,那逆子不關我的事。”


    三姨太知道耿老爺這是氣話,哪有不關心自己的兒子的,也是因為關心所以才會生氣,畢竟耿家是大戶,這樣的傳聞流傳於市井,麵子上有些掛不住,再說,把一個得了花柳病的女人放在小樓裏,三姨太也怕自己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


    第二天一早,三姨太獨自一人來了小樓,青風見到三姨太來,高興的喊:“盡華,娘來了。”


    耿盡華一聽,放下給青風的娘的洗腳水,走了出來,看到三姨太,一臉笑容。“娘,你怎麽來了?”


    “我要不來,你還指不定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三姨太拿著手絹捂住鼻子,這小樓建在湖麵上,本來挺通風,但因為青風的娘得了花柳病,那股惡氣始終散之不去。


    青風想說什麽,但說不出口,笑著對耿盡華說:“盡華,你陪娘說會兒話,我去給煮茶。”


    “嗯。”耿盡華笑著點了點頭,把三姨太拉到椅子上坐了下來,關心的問:“娘,這段時間你還好嗎?”


    “娘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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