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提進房間進行了一套全身檢查的三枝熄心捏著紙出來頭還有些懵懵的。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三枝熄心坐在搶救室外麵的長椅上,照著檢查單拿手機查了一遍數據,一切都在正常範圍內。於是給根津校長迴了一個短信。


    手術差不多在吃晚飯的時間就結束了,好在兩個老師的傷勢雖然重,卻沒有生命危險。


    三枝熄心問過走出來的醫生他們的狀況,跟在護士後麵一直到病床推進病房。


    放下心後他按開了手機,想到十束多多良在這個醫院住院部的原因,有些猶豫要不要找他去吃飯。


    沒有徘徊多久,三枝熄心起身把手機塞進口袋裏,決定親自去找人。他現在感覺不太好,和十束多多良聊會兒天的話說不定能稍微好一點。


    然而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的號碼。


    盡管很有可能是推銷廣告什麽的,三枝熄心的腦子裏卻突然出現了上午青天目選說過的那個中介。


    “喂?”


    對麵一片安靜,直到三枝熄心等了一段時間後打算把電話掛了,對方才懶洋洋地報出了一串地址。


    聽起來是個中年男人,報完地址後,還額外加了一句讓他幫忙帶過去幾瓶啤酒和某家店的炸雞。


    “未成年人不能買酒。”被使喚的人翻出導航看了一下,剛好順路,他淡定地問,“飲料可以嗎?”


    電話對麵的人嘖了嘖舌,答應了。


    三枝熄心買了炸雞,和便利店挑的幾罐飲料一起放進購物袋揣在手裏,另外買了一杯關東煮邊走邊吃。


    當他把最後一根竹簽上的丸子吃掉扔進垃圾桶的時候,終於走到了地址上那棟公寓的樓下。


    “這裏。“靠在牆上玩手機的中年男人站直身體,胡子拉渣的臉上掛著熟絡而客套的笑容。


    他朝三枝熄心揮了揮手,迫不及待地接過放著晚飯的袋子,帶著人朝樓梯走去。甫一推開公寓的門就甩掉鞋子,丟下一句“請自便”率先小跑到了客廳。


    三枝熄心把鞋放在玄關跟著走了進去,房間裏麵的家電和裝飾非常的普通,書籍雜誌報刊臭襪子放了一地,可以稱得上淩亂,概括一下就是典型的獨居單身男性的公寓。


    “我的名字是義爛,青天目君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吧?”灰白色短發、戴著圓框變色眼鏡的男人把炸雞放在矮幾上,一把拉開飲料的拉環,毫不在意地盤起腿,就著它吃了起來。


    他抓起雞腿狠狠的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問:“方便透露一下你跟......的關係嗎,竟然能讓她使用我這唯一的一次人情?”


    “是好友。”三枝熄心在他對麵坐下,言簡意賅道。


    “應該不止那麽簡單吧。”義爛斜著眼睛乜了他一眼,不過很快就不在意地低頭繼續吃,“不願意說就算了,年輕人嘛,我懂的。”


    可能是餓狠了,他一口氣把整隻炸雞都吃了幹淨,喝完最後一口飲料,義爛拍了拍肚子,滿足地籲出一口氣。


    然後連著空罐子和吃剩下的骨頭都一起推到旁邊,點了支煙擺出了談正事的姿態。


    三枝熄心發覺了來自對方的一種微妙的打量,他麵無表情地迴視著,隻是逐漸彌漫開的煙味實在有點嗆人,沒忍住咳嗽了一聲。


    義爛揚了揚唇,誠摯到程序地步的笑麵孔終於真實了一點,他抖了下手指,飄飄灑灑地抖落了些煙灰:“怎麽,不習慣這個味道?”


    三枝熄心的眼圈已經開始有些控製不住地紅了起來,聽到對方這樣問,就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中介先生笑了一聲,倒是沒說什麽,幹脆地爬起來打開了窗戶。室內通風之後,三枝熄心感覺好了很多。


    而對方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我喜歡有禮貌的孩子,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多跟你透露一些。”


    “待會兒要帶你去見的那一位,可是這個。”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壓低了聲音,“千萬謹言慎行小心說話.......要是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


    ........


    “對了,吃糖嗎?”出門前,義爛才想起來什麽似的,從旁邊不知道哪裏掏出了一盒糖,圓圓的、半透明的糖果一顆一顆地排列在盒子裏,在燈光下泛著瑰麗的色澤,十分漂亮。


    中介先生把三枝熄心帶去了一個酒吧。


    裝潢什麽都好說,就是沒有客人,同時吧台後麵那個正在擦玻璃高腳杯的,和躺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使不上力卻還是在持續暴躁抓脖子的兩個人看起來......都非常的眼熟。


    “喲,黑霧桑,我帶著小可愛過來了。”義爛笑眯眯地和穿著酒吧侍者服裝的男人打了個招唿,“大人呢?”


    黑霧看清楚對方後麵站著的人時,第一個念頭是義爛出賣了他們,為此差點沒直接卷起死柄木弔跑路。好在理智岌岌可危的時候身體仍記得這裏是大本營,接著想起來大人剛才吩咐過有人要來見他這件事。


    做了一個深唿吸,鎮定下來的黑霧往角落瞥了一眼,他此刻更擔心的事是......


    躺在沙發上被叮囑要養一段時間的死柄木弔漫不經心抬眸,眼睛裏出現的人影使他劇烈地一動,直接整個人滾落到了地上。


    即便如此,他還是努力想要站起來,站不起來就慢慢挪,一邊朝他的方向爬,一邊聲嘶力竭地喊:“是你!你這該死的混蛋,我要殺了你!黑霧!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冷靜一點,死柄木弔。”看著數塊木質地板在死柄木弔手下化為了灰燼,黑霧連忙過去把青年從地上拖了起來,“他應該就是大人說的那個......”


    死柄木弔滿臉陰鷙地打斷了他,執著地朝三枝熄心伸著手:“管他是誰,我要殺了他......”


    “弔。”一陣電流“滋啦”聲後,陌生的男音在酒吧響起,“那是我重要的客人。”


    這麽不輕不重的一句話似乎一下子就澆滅了死柄木弔的火氣,渾身發抖的青年狠狠瞪了三枝熄心一眼,雖然還是極度不甘心的樣子,可真的閉上了嘴,配合地被黑霧傳迴沙發上。


    名單上的第五個人,青天目選口中的阿五,afo開口道:“歡迎你的到來,熄心君。”


    並不意外為什麽對方叫的出他的名字,三枝熄心看向那台閃著雪花片的電視,直接挑明了來意:“afo先生,我是來.....”


    “是的,我的孩子,我當然知道你是來做什麽的。”急切的搶白後,電視屏幕上出現了男人穿著西裝的上半身影像。


    “黑霧,把他帶到我這邊來。”


    “是的。”酒保服勾勒出實體的黑霧恭敬地低下頭,用個性在少年麵前造出了一扇“門”。


    三枝熄心最後迴頭與死柄木弔猩紅的眸子對視一眼,抬腳從翻滾的紫霧中間穿了過去。


    站定之後,霧氣極速縮小消失了,後麵沒有別人跟過來也在預料之中。


    房間裏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另一個是躺坐在皮椅上、戴著幾乎遮住全臉的金屬用具的男人。


    “很高興能見到你,熄心君。”afo語速和緩,以至於聽起來帶著兩分親近,“你都長那麽大了。”


    “你認識我?”這是三枝熄心沒有想到的。


    “哦,當然。”對方顯然因為這句問話而感到了愉悅,而這愉悅也提現在了語氣裏,他不吝於對眼前這個孩子多說兩句,“你的母親、外婆,曾外婆,曾曾外婆......全部都是我看著長大的。”


    三枝熄心呆住了,好半天才找迴了自己的聲音:“......可是母親並沒有提到過......”


    “那是因為她在發現你是個男孩的時候帶著你叛逃了。”afo迴答道,“畢竟受那個家族遺傳的個性影響,倉持家每位『夫人』的第一胎都是女孩子。你是特殊的。”


    話中的信息量太大,然而不待三枝熄心反應過來,afo就又朝他伸出了手,提醒道:“來吧,別忘記你是來驗證的。”


    三枝熄心將手放進口袋裏,遲遲沒有拿出來。


    “怎麽了?別怕。”男人的口吻就好像已經確認了什麽一樣篤定。


    少年垂著睫毛從兜裏掏出了一顆珠子,走過去輕輕在對方的手背上碰了一下。


    盡管速度夠快,幾乎是一觸即離,它還是發生了變化,——表麵上蒙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這點光暈在昏暗的室內著實明顯,三枝熄心手一抖,迅速將它收迴了原來的位置:“你,你是......”


    室內的唯一一點光芒就此湮滅,afo歎了一口氣,抬起手拍了拍他,發覺掌心下的身體微顫,少年傾瀉下來的長發半擋住了麵頰,如同小動物般惹人憐愛。


    他安慰道:“我知道你需要緩衝的時間,沒關係的,我也需要。我們可以慢慢來。”


    三枝熄心抿著唇沒說話。


    在離開前,afo叫住了他:“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協助你奪迴倉持家首領的位置。”


    頓了頓,男人緩緩補充了一句:“這也是身為父親的義務,不是嗎?”


    ......


    三枝熄心迴到酒吧的時候中介已經離開了,死柄木弔和黑霧對他的態度則發生了變化。


    在他的堅持下,黑霧恭恭敬敬地隻將他送到了車站旁邊隱蔽的巷子。


    三枝熄心從巷子裏出來,在一小會兒的等待之後刷卡上了車。


    下班的高峰期還沒過,他埋在電車擁擠的人潮裏,周圍人情緒洶湧地傳進身體的不適感,還有黏在背上已經濕透很不舒服的襯衫......這一切都讓他感覺很安心。


    下車後,三枝熄心摸了摸手腕上編織進繩子裏的琉璃珠,在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把口袋裏被體溫融化變得黏膩的糖球扔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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