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已經生病三天了,她不知道為什麽,身體格外的不舒服。


    這些天的日子愈發難熬,工作量幾乎是翻了個倍,由於一些不可抗力,莊園的收入並不好,這讓埃古拉也開始批量裁剪奴隸,一些幹不好的家夥又被倒手低價賣了出去,於是剩下的人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他們自然承擔了雙倍的工作。


    本來,埃古拉夫人還對她青睞有加,她可以幫著做一些小小的文書工作,有時全天都沒有什麽大事,但現在不一樣了。


    南斯特蘭大陸迎來了夏季,無數船隻又向著遠洋出發了,莉莉絲有時間就會看向海灣,想著自己什麽時候能登上那艘船隻呢?


    現在,泰拉大陸已經成為了令她又愛又恨的地方,從那裏過來的殖民者侵占了他們的土地,但那裏也是她重獲自由的希望。


    曾經白皙的雙臂已經布滿淤青和紅痕,莉莉絲想著,自己大概也快要支持不下去了,每天幹不好都要被打,而那個誇張的工作指標到底哪個該死的才能完成?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裏宛如有幾把刀子在攪動,頭顱宛如爆炸一般在發漲,隨著淩晨六點的哨聲響起,她幾乎是痛苦的揉著自己的五官。


    又是一天,又要來活兒了。


    莉莉絲很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順便讓自己身體挪騰到一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但是門外的嘈雜聲和吆喝聲愈發響亮,沒人會給她這個機會的。


    “快點,懶蟲們,今天你們的任務幹完就能休息了,一周才有幾天活啊。”陰森的薩弗拉監工出現在院子裏,忍不住蹙起眉頭,握緊手裏的鞭子抽著地麵,大聲喊道。


    兩個殺氣騰騰的莊園衛兵舉著槍,那明晃晃的刺刀閃爍著寒光。


    “不要讓埃古拉夫人生氣,不然又要有人挨鞭子了,你們戈利人全都這樣好吃懶做嗎?快給我滾起來!”


    “最後一個到田地的,十鞭子起步!”他用粗啞的聲音嘶吼道。


    那鞭子的聲音就如同催命符,剛才還扭扭捏捏的奴隸幫工一下就精神起來,各個如同賽跑運動員爭先恐後的衝向田地,然後奮不顧身的開始拿起鐮刀做事,這才讓監工的臉色好轉一些,他背過手,不緊不慢的朝著院子裏走來。


    莉莉絲抿了抿幹澀的嘴唇,稍稍直起身子,在阿梅斯死去後,她就對眼前的一切提不起絲毫精神。


    她很想阿梅斯,特別想,在失去了他以後,自己就變得形單影隻了。在每個難熬的夜晚無人傾訴,在屋子裏獨自困倦,如果每個靈魂都像是一個孤島,那她這座孤島無疑是最荒蕪、最不可救藥的一個。


    希望越來越渺小,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這個莊園。


    繼續攢錢的信心也一落千丈,似乎沒什麽意義了。她想自己失去了所有值得保護的東西。無論是這片土地,這個國家,還是她心裏小小的懵懂和悸動。


    在這個陰雲密布的日子裏,光線很難穿過雲層,莉莉絲冰冷漠然的眼神也沒有一點生氣,活像一個怪胎,讓旁人為之唏噓。


    外麵起風了,冷氣包裹著大地。


    終於,少女眼中流露出一絲決然,勇敢的披著風衣走了出去,沒走幾步就摔倒在地,直到眼前模糊的視線跟大地觸碰之前,她還能聽見門外監工氣急敗壞的嗬斥聲。


    “你是最後一個,懶蟲,你的背馬上就不是你的了!”監工看了看天色,陰陽怪氣道。


    “對不起...我...我今天太累了,可以休息一會兒嗎?”莉莉絲歎了口氣,希望對方可以稍微寬限一天。


    迴答她的是劈頭蓋臉的一鞭子,打在後背上火辣辣的,莉莉絲搖晃幾步,支持不住倒在地上,迎來的是監工更加憤怒的吼叫。


    這樣也好,她想著,然後滿目倦容的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莉莉絲渾身酸疼的躺在床上,門外傳來小聲的交流,她稍微留意了一下,對話的大致意思是這個奴隸病得很重,看起來沒有什麽救治的價值。


    “還是轉手吧,現在賣出去還能迴一點本錢,晚了就砸在手裏了。”這是一個陌生的腔調。


    “她是什麽病?你也治不好麽?”這是埃古拉略顯憂慮的聲音。


    “礦石病,夫人。”


    沉默,可怕的沉默,大約持續了十五分鍾之久。


    莉莉絲想著,他們又在幹什麽呢?她聽見了銼刀磨礪的聲音,聽見了叮咣的敲擊聲,還有其他一些更細微的竊竊私語,頭燒的很厲害,意識模糊,已經辨認不清內容了。


    不一小會兒,埃古拉走了進來,跟在她後麵的是她呆頭呆腦的兒子,那個小混球總喜歡跟在後麵拽她的頭發,莉莉絲有氣無力的抬起腦袋,用多少帶著那麽一點可憐的眼神看著這個滿身橫肉的女人。


    “不要殺我...”莉莉絲小聲啜泣,“我就快攢夠贖金了。”


    “求求您,不要扔掉我。”


    埃古拉抿著嘴,她記得這個女孩,她之前總愛跟那個男孩擠在一起,從仆人把她帶迴家以來,這個女孩都很聽話,而且心靈手巧,幫莊園做過飯,打過下手、做過文書工作。這個奴隸買的不虧,如果不是礦石病,她是不喜歡這樣做的。


    “去碼頭吧,那裏有你的未來。”


    埃古拉努了努嘴,連帶著她的鼻子也耨了起來,然後那兩名壯漢快步走上來,扯住她的胳膊,不顧她的掙紮又將她帶上了新的鐵皮車,莉莉絲絕望極了,她知道,這不過又是一次可悲的輪迴。而她在這裏做的事情,阿梅斯的命,這些瞬間都顯得無足輕重。


    第二天,她帶著自己的東西,又被扔到了大塞薩爾的碼頭,那裏與莊園的采摘工作和文書工作都不同,那裏都是繁重的體力勞動,是不折不扣的苦力聚集區。


    這場夢魘也快結束了,莉莉絲時常盯著海麵,望著海麵上的渡輪。


    她不知為何突然醒悟過來了,指望攢夠錢,從薩爾貢人那裏贖得自由是不可能的。


    她要找機會,隻要一個機會就行了。


    如果人類的尊嚴可以被踐踏,自由可以被拘謹,身體可以被毀滅,感情可以被壓抑,夢想可以被摧殘...


    那也隻有那個苦難中的靈魂會因此愈發堅韌了,堅信正義永遠都會射出一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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