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的心情有點沉重,從心底莫名的生出心慌和恐懼的情緒,如果可以,她是不想被重新送到市場上去的,雖然這個地方也不怎麽樣吧,但至少他們還沒受罪,吃的也還算飽,不過換一個地方可就不一定了。


    管家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奴隸都養不起了,他在這裏也不用呆很長時間了,恐怕下一個被辭退的就是自己,因此他也沒有露出任何好顏色,頂著冷冰冰的麵孔走開了。


    “怎麽辦?”阿梅斯困惑又不安,他茫然的呆坐在地,一想到又要淪落到任人挑選的境地就感到悲傷。


    “你知道的,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有可能分開了...”


    說完這句話,男孩臉色慘白,他在別扭什麽呢,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下意識的摸索著自己的褲腿,盡管裏麵什麽都沒有,眼睛忍不住向少女看去。


    “我們...還是試試吧?”莉莉絲咬了咬下唇,她想出門去見一麵夫人。


    於是她又重新鼓起勇氣用力敲響了木門,直到這砰砰砰的聲音把管家叫了迴來,然後對他說了自己的想法。


    “我們可以見見夫人嘛?或許我們能說服她...可以不把我們賣掉?”莉莉絲瞪大眼睛。


    管家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本想拒絕,但是莉莉絲苦苦哀求的樣子讓他有點煩躁,於是他耐著性子迴頭問:“安靜下來,要是讓貝拉姆先生聽見又要發火了,你們為什麽一定要呆在這個家呢?”


    “想一想,你們如果真的愛夫人,賣掉你們兩個賺的錢或許能治好她呢?”


    莉莉絲不言不語,她也一時答不上來,於是又拐迴了沉默的情況。


    管家無奈隻好帶著他們來到大門前,那是一扇沉重的紅木質大門,南斯特蘭基本都是這樣的款式。戈利人栽種的被視為高貴的紅木被他們一砍再砍,然後做成了這種普通的東西,現在莉莉絲也感覺不怎麽樣了,盡管那些老東西還是會被氣的吹起胡子。


    她低著頭,也不敢想象起居室背後的情況,也許夫人還是那樣,喜歡拿著毛線團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來迴轉悠。或者捧著一本厚厚的學術雜誌看個不停,那些玩意兒對她來說跟天書差不多。


    “夫人,這兩個小鬼想見見你。”


    管家瞪了一眼莉莉絲,然後擋在她的前麵,生怕這兩個人做出不合規矩的事。


    木門裏麵突然傳來沉重的唿吸聲,沉悶悶的,嗓子裏麵像是卡了魚骨頭,滋滋嘎嘎的雜音讓人直皺眉頭,然後是一聲喑啞而帶著虛弱的聲音,隨後是咒罵聲:“讓他們進來吧!”


    管家並不意外,揮了揮手,眼睛裏抱著幾絲譏諷,盯著他們兩個走進大門。


    走進房間,地麵上鋪滿了暖紅色的地毯,左手邊是一個立在地麵上的鍍金掛鍾,右邊是一個暖烘烘的爐子,火焰把四周的牆壁都照耀成燦金色,將外麵大雨帶來的寒氣隔絕在外,莉莉絲特地看了一眼,確定那個爐子裏麵裝的是源石。


    那個薩弗拉女人半靠在墊的很高的床上,雙手放在胸前,臉上的皺紋和抽搐的手指,胸口處顯眼的源石晶體,還有嘴角淡淡的血跡,都證明這個女人沒幾天活頭了,礦石病像是毒藥正在侵蝕她的每根神經和骨髓。


    她審視著麵前的兩個奴隸,臉色波瀾不驚,鉛灰色的眼眸裏滿是寧靜。


    夫人對他們兩個還算不錯,可以說貝拉姆家的奴隸不能說最幸福的一個,但至少不算太壞。


    比起兇巴巴的先生,夫人對奴隸可要仁慈多了,有的時候還會給他們講故事,或者破例給他們放半天假。莉莉絲覺得世界真是不公平,作惡多端且殘酷無情的貝拉姆沒什麽事,身體健康得很,他仁慈善良的夫人卻要先行一步了,可以說這幾個月如果沒有她,生活隻會更加痛苦,想到這裏莉莉絲有些難過。


    “夫人。”莉莉絲乖順的低下頭,她囁嚅著嘴唇,“注意身體。”


    阿梅斯咽了咽口水,也跟著低下頭,盡管他覺得完全沒必要這樣做了。


    緊接著,莉莉絲希望留在這裏照顧她,對夫人提出了這個意見,並且說就算趕他們走其實也沒什麽用,倒不如留下來幫忙。


    “貝拉姆要把你們賣掉,我這把老骨頭也做不到什麽。”


    夫人冷冷說道,她露出了一個從容不迫的笑容,七十年的歲月已經足夠,她親眼見證了許多傳奇,現在薩爾貢帝國的崛起和她在南斯特蘭的成功已經足夠了,馬上,她的靈魂就要飛向天空,和星星上的祖先相見了,正如那些古老的薩爾貢之魂。她一點都不怕死,而且把死亡視為靈魂的解脫,人都是從星星上來的,現在隻不過是迴去而已。


    她在臨死前給了兩個孩子一個忠告,任何人都可以剝奪其他人的東西,但隻有高貴的品質和聰慧的頭腦是奪不走的,奴隸的身份也一點都不可怕。


    “是...是的...”莉莉絲心悸不已,她偷偷抹著淚。


    阿梅斯則不然,他帶著自己的陰暗猜測,並且覺得一個薩爾貢人的死沒有什麽好悲傷的,他默默站在旁邊緊握拳頭,對這個地方充滿了仇恨。


    然後夫人就累了,整個人處於胡言亂語的狀態,然後磕磕絆絆的又躺了迴去。那天的夜晚過的格外漫長,整個宅邸都陷入了一股非凡的沉悶,然後他們兩個也迎來了新的命運。整個畫麵是昏黃的如同迴憶的光線,在淩晨,夫人的房間傳來了尖叫和混亂。這個莊園主的妻子終究還是沒撐過去。


    當莉莉絲被重新套上枷鎖,帶著走出宅邸的時候,她的心情有點複雜,一方麵是她不必再擔心貝拉姆的脾氣了。但壞消息就是下一個主人也不一定是什麽樣。


    再看向阿梅斯,對方垂頭喪氣,陰鬱不已,外麵的陽光有點刺眼,這個冰冷的籠子除了羞辱也什麽都沒有,他覺得比起淪為貨物的命運被運來運去,還不如一死了之。


    莉莉絲勉力一個笑容,然後隔著籠子朝她伸出手,輕輕道:“喂,阿梅斯,你在聽嗎?”


    “我們都要活到自由那天,然後去看一看未來。”


    “答應我好嗎,堅持下去,相信自由那一天不會太遠的,如果我不在你旁邊的話,別做傻事。”


    阿梅斯默默思索著,她總是很堅強,也還是一樣的樂觀,以前就是這樣,現在也沒變。不論是在奴隸主的打罵中,還是新主人的欺淩下——可以說如果不是這個女孩在這幾個月黑暗的日子鼓勵自己,他絕對堅持不下去。每當萬念俱灰出現自殺的念頭,看見她陽光積極,還在努力生活的樣子就下不定決心了。


    “嗯,堅持下去吧。”


    “希望我們能被賣到一個地方。”


    阿梅斯無聊道,他也想伸出手去夠到她,但他們之間還是差了一點點的距離,於是他無奈的晃了晃酸痛的脖子,放棄了這個行為。


    兩人默默蜷縮在兩個籠子裏的一角,馬蹄飛濺,塵土飛揚,然後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在那之前,莉莉絲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逐漸遠去的貝拉姆農場,這天她首次知道了礦石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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