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晨曦照亮了千家萬戶。


    工人們熙熙攘攘的走在街道上,大聲唱著工歌,瓊江上起了一層薄霧,令駛出港口的貨輪顯得更加朦朧。汽笛鳴響,幾個官府的捕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麵,互相點了幾根煙。


    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窮人亦然有窮人的趣味,珠雲人如此說,他們豁達的認為,江南州是炎國現在最進步的地區。


    這麽說有它的曆史原因,珠雲不怎麽繁華,這裏原本就是一片荒涼,卷到天空的黃沙一個不留神就能把人拍到地上,天災很頻繁。源石汙染也很重,在被邊軍清理了二十多年後,這裏才露出綠草青青的樣子,然後湖人就能笑著說,炎國人和他們一起創造了泰拉世界最偉大的奇跡,他們從源石荒漠改造出了一片能被人類居住的小小空間,足以養活幾萬人。


    然而,現在如果再到街上拉出這麽一個人,讓他吹噓江南州的拓荒功績,他就不會這樣說了,反而會想到另外一件事。大炎邊軍靠著人力和法術做了二十年的苦差事,被哥倫比亞人的機器用半年就擺平了。


    那些巨大的挖掘機和推土機衝過荒原,把所有被視為危險品的源石全部鏟平,然後這裏就矗立起了工地,建起了高樓和讓人感到壯觀的東西——那是一個個直衝天空的排煙管,鏈接著希之翼人的工廠。於是,江南州迎來了變化。


    這是“哥倫比亞新區”,哥倫比亞聯合財團用了半年在江南州製成的工業區,它和湖州新區與南斯特蘭新區共同構成了珠雲大工業區的三駕馬車,這或許也是炎國大地上目前最繁榮的工業區。


    在炎國內戰時期,江南州的人口就以指數級飆升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這為當地的產業發展帶來了條件。


    天空烏雲密布,大雨滂沱,澆築在哥倫比亞新區暗灰色的鋼板上。短短半年,哥倫比亞人和薩爾貢人就把珠雲從一個海濱小城塑造成了宏偉巨都,這裏的人口從六萬人陡然上升到一千兩百萬人,大量的樓房和城建設施就像是擴散的水紋,圍繞著幾座被包裹的工業區,隨後移動模塊也被提上了日程。


    珠雲萬歲!珠雲將代表大炎帝國在源導時代新的未來!


    我們要超越炎京!成為新的南方京城!


    在繁華的城區中間,一群灰頭土臉,蓬頭垢麵的人群與這座東方巨城顯得格格不入,他們對官差憤怒的信號無動於衷,對街道上平整的信號燈也不加理會,像是一堆木偶跟著前麵的那幾個哥倫比亞人,官差都不敢上去攔,於是用嘴裏粗俗的髒話咒罵那幾個洋人什麽時候被車創死。


    難民上官堯定下心神,稍稍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盯著旁邊的穀寧寧(桑葚)自他從雷州軍的屠刀下逃出來以後,就再也不想去迴憶路上看到的事情了,人們饑不擇食,路上遍地荒骨——要不是穀寧寧,自己也就完蛋了。於是他從那天起就在心底發誓,要保護好這個女孩。


    上官家和穀家均是炎國世家大族,他們有過婚約,不過隨著瀛州戰爭到來,兩家人雙雙被戰爭席卷,在雷州幾乎被哥軍屠殺殆盡,僅剩下少數族人得以逃生,於是上官堯也背井離鄉,與穀寧寧向南一路前進以求避開戰火。


    穀寧寧眨了眨眼,用明亮的眼神盯著上官,似乎有些出神,在看到上官堯轉過頭後才猛然撇過頭去,不言不語的看向地麵。


    這是她第一次來江南州,也是首次觀閱那些正在行走的哥倫比亞機械模塊,用兩足行走的機器人對於內陸的炎國人來說是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們平常大多見不到這樣的東西。


    上官堯則稍有感歎的注視著那些直入雲霄的煙囪,源導工業他曾在夕南州看到過,但這樣幾十個廠房集中在一起的生產線他還沒有見過。


    這個時候有人告訴他,這是生產大型船隻的零件廠,到時候還要拚起來的。


    “什麽大船的零件?”聽到其他人在閑聊,上官堯操著一口純濃的雷州口音,忍不住好奇的加入其中。


    那被打斷的老漢名叫王瀚,他似乎蠻不爽的。不過看了一眼上官堯的樣貌,麵容俊秀,棕黑的眼睛直率醇厚,麵孔棱角分明,表情和善,頭發也打理的順滑光亮,一看以前就是什麽貴氣家庭。


    “喲?”王瀚做出誇張的表情,“當然是官府的大船,有的時候也可能是希之翼的,那種很大的船,好像是用來運貨的。”


    “甭管是做什麽的,反正都是官府說了算,我們就隻負責幹活,看你不是本地人,等會兒進去一定要看好工號,別走錯地方。”


    “哦,多謝仁兄。”上官堯抱拳剛要道謝,隻聽王瀚擺擺手哈哈大笑。


    “免了,你們這幫讀書人就是花詞多!”


    他們要在江南州活下去,就勢必要找一份工作,正當上官堯為這件事犯愁的時候,這幾個哥倫比亞人就把這批難民帶到了新區,然後找來了一個翻譯官。


    他們說的大致意思是,隻要在這裏工作,那麽就會給錢,有飯吃。也不知道是翻譯官說的意思,還是那幾個哥倫比亞人的原本意思,嘰裏呱啦一大堆。


    上官堯覺得可以一試,他是首次站在大型工業區裏,也覺得那些運作的設備屬實有趣。穀寧寧擔憂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說:“那個,其實我可以靠治病賺錢。”


    “上官,算了吧,我開一家源石技藝的診療所,其實也...”


    “不不不,我覺得不能讓你受累。”上官堯心酸的看向猶豫的少女,在她耳邊低聲細語,“你看,我可以讓你輕鬆一點,想必這份工作也不會太累,你隻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等到戰爭結束,或者我們安定下來,我們就成婚,如何?”


    穀寧寧聽完這話,紅霞一路從耳朵爬到額頭,她隻好微微點了點頭,小聲迴應他道:“嗯,不要勉強自己,如果感覺累了,一定要跟我說。”


    上官堯心中激情澎湃,他對這種工作也頗為不屑,身為上官家大少爺,精通書畫詩賦源石技藝,十八班武藝樣樣精通,這種低級工作想必也不難。他也發現,周圍的難民洋溢著一種樂觀的氣息,他們終於結束了殘酷的逃難之路。


    連戰爭的苦難都挺過來了,這裏的工作還會很難嗎?他們都抱著這樣的想法。


    當那批難民走進去後,街道旁的官差無聊的瞅了瞅那邊揚起的灰塵。


    “嗨,換班了,有什麽情況嗎?”


    “沒事,又一批難民進去了,這是第四批。”


    “謔喲,那沒關係。”那換班的官差神色不變,“這些人來多少都不夠用。”


    如此往複,日升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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