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威塞克斯的信件傳到了公國各地,卡文迪許的命令在貴族中引發了廣泛的爭論,最先收到這些信件的是距離城市最近的幾個領地,包括摩西利領,奧弗雷領,還有摩恩領。


    拉布雷斯堡,距離威塞克斯74公裏。


    目前已經是深夜了,城堡內保護的街道看不到幾個行人,農莊也早早熄滅了燈火。


    伯爵府卻仍然燈火通明,摩西利伯爵的眼前放著兩封信,一封是白鋒派人送來的,另一封是卡文迪許的信使送來的。


    【從今天起,拉布雷斯堡將由摩西利伯爵重新掌管,以威塞克斯公爵之名。】


    這是卡文迪許的信件,短短的一句話,還要用最奢華的紙張與信封包裹,就像是施加了什麽神奇的魔力,能讓人覺得自己受到神啟,然後就能大搖大擺的拿著這張紙當世間真理了。


    【我要求你履行自己的承諾,向可莉莎效忠,向我效忠,隨時準備維護公爵的統治,幹掉全威塞克斯的敵人,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你也知道哪條道路才是正確的——白鋒問候。】


    摩西利伯爵頭疼的看著眼前這份任命書,還有那封來自白鋒派的威脅信。


    從它們擺在桌子上的幾十分鍾,他就沒有半刻鍾安寧。


    信使什麽都沒說,於是公爵瞧著這兩樣東西宛如一個燙手山芋,現在該做出決定了。


    “為什麽要憂心,我們收迴領地不是一件好事嗎?”


    伯爵夫人忍不住催促,她眨了眨眼睛:“如果新任領主是如此的善解人意,轉變了心思,廢除新政對我們是一件好事,我們終於可以重新掌控領地了不是麽?”


    “至於白鋒,他的威脅根本毫無道理,我們聽從新任領主的命令合情合法,他想幹什麽,對抗帝國嗎?這太荒謬了,親愛的。”


    “好事?”摩西利伯爵冷笑幾聲,眼神裏快要閃出刀子了。


    他把手指搭在自己的腰間,“這算得上什麽好事,你看看周圍,我們置身於一個偌大的軍營裏,整個威塞克斯都是如此,在不明情況的時候做出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讓我們丟了小命。”


    “可莉莎失敗了麽?還沒有!卡文迪許也沒贏,我們在這個時候怎麽能心安理得認為我們又可以迴去做領主了?如果可莉莎迴來,你知道我們的背叛意味著什麽?”


    伯爵夫人聽完顯然有點被嚇到了,婦道人家對這些事情不太敏感,她慌忙說:“為什麽不可以?可莉莎迴來?這可是首都的任命,卡文迪許已經是公爵了,難道你的意思是...”


    她突然想到了可怕的事情,然後顯得急促起來,露出哭喪的表情道:“孩子們還在城市裏...”


    摩西利看了她幾眼,冷哼一聲,伸手將這張任命書收到了抽屜裏,他思索之後說:“我們要等,等到事態明朗,然後再看看威塞克斯郡到底什麽情況。”


    “讓軍隊磨洗鋼槍,擦亮刺刀吧...我想很快不會平靜,可莉莎和卡文迪許,這兩個人要有一個人丟掉腦袋。”


    伯爵如此說,雙眼無神的看著漆黑如墨的天色,他敏銳的意識到威塞克斯正在分裂...


    同時,他也在心裏已經決定好該怎麽做了。


    摩西利叫來了信使,告訴他前往白鋒的營地,一旦發生緊急情況,那麽伯爵領地的士兵會優先鎮壓叛亂,他的措辭很明確。


    鎮壓叛亂,維護公爵領的完整,擁護公爵統治,保護公國的人民。


    不過伯爵卻對其中任何細節隻字不提,也沒說擁護的是哪個威塞克斯公爵,擺足了靈活的姿態。


    同時,摩西利也向卡文迪許派出了一名信使,這封信裏的措辭同樣委婉,上麵表明了他“將會”在拉布雷斯城堡重建統治,同時任命自己的領地官員,但對於何時到位也是隻字未提。


    通過對兩方的迴複,摩西利相信這樣可以讓家族在有可能到來的危機中不至於被傾覆,即便站錯了隊,也可以有迴旋的餘地。


    信使出發後,伯爵夫人捂住自己的心房,為城市裏的查爾斯擔憂,順便喃喃自語:“希望威郡不會出什麽大亂子才好,這些天都不要隨意外出了。”


    就在拉布雷斯城堡做出決定的同時,其他領地也相繼受到了公爵任命的信件。這要求貴族迴到領地重建秩序的信件在他們之中陷入了爭議,有人表示質疑,像是摩西利伯爵一樣保持了觀望。


    當然,也有人表現出了對權利的渴望。


    某些對舊日秩序還抱有留念的貴族就是這樣,奧弗雷伯爵就對卡文迪許的政策讚許不已。


    他自從被可莉莎強製擼掉了領地和頭銜後就一直呆在家中醉生夢死,直到這封信把他重新叫迴了人間,奧弗雷立刻意識到,這是他奪迴權利的大好機會,隻要趁著這個浪頭迴到領地,然後把可莉莎派的混蛋全都逐出去,他就能恢複以往的地位了!


    抱著這種心思,當奧弗雷重新迴到領地後,立刻開始了倒行逆施,將當地的公國委派官員全部掃地出門。


    那些貴族私兵重新出現在大街上,並當著所有人的麵宣布廢除新政。


    “把土地全都收迴來!”


    “感染者都拉出去!”


    “我的!本都是我的!是有些肮髒無恥的東西搶走了我的土地!你們有沒有搞清楚?我才是受害者!”


    奧弗雷紅著眼睛如此朝著旁人罵道,他坐在領地的高座上,覺得自己應該找迴屬於伯爵的尊嚴了,他的領地裏到處都是忤逆者,到處都是拿著新政的雞毛撣子跟他頂牛的混球,這些比源石蟲還不值錢的垃圾貨色應該滾到臭水溝裏吃屎!


    他倒要看看,可莉莎那個垃圾滾球了,現在還有誰給那些屁民撐腰!


    現在!就現在!一切地產屬於貴族!


    身邊的隨從小心翼翼的抹去頭上的冷汗,忍不住走上前提醒說:“大人,新政還是很有影響力的...領民們可能不會同意交出土地。”


    “還有那些商人,他們也不打算繼續交稅,呃...他們說可莉莎公爵已經跟他們談好了,他們把該交的稅都交完了,因此也希望您能延續這樣的政策。”


    奧弗雷氣血上頭,當他聽說有商人和農民膽敢反對他的命令時,他兇狠的朝這些士兵吼道:“簡單!太簡單了!”


    “他們對我有意見,那就讓那幫有問題的家夥去跟刺刀說話吧!帶著他們的狗屁全都吊在絞索上!”


    “違抗貴族政令的人都得死!交不上租子的全都打十鞭子!敢反抗的直接處死!要是有幫兇那就更不用說了!”


    於是,那天...


    奧弗雷領發生了可怕的事。


    商人們被強迫沒收了地產,他們被要求交出額外的一筆錢,剛剛因為新政攢下來的錢也不得不如數上交,這些毫無道理的強盜行徑被冠以稅收的名義,然後伴隨著難以想象的暴力。


    很快,有人發覺不對勁,大多數村莊開始抗稅,反對倒行逆施的做法,要求與貴族談判。


    奧弗雷沒這個興趣,於是奉命出發的士兵們拿著鞭子和上膛的步槍來到了這個抗稅的村莊,他們要來解決一下問題。


    領頭的士官鬱悶無比,他在幾天前才獲知可莉莎公爵前往倫蒂尼姆的消息,他瞧著貴族的命令不知所措,隻能執行,這個和以前一樣的收租子任務已經好久沒做過了。


    “滾出去,這裏是伯爵老爺的土地!”


    “把租子交上來,收租子啦,所有人全都站好,每個人的份都不能少。”


    這些士兵圍住了農莊裏的自由農,他們耀武揚威的揮舞著鋼槍,表示這片土地將被重新收迴,奧弗雷伯爵將恢複對土地的所有權。


    同時,租子也會被一並收繳,有長官如此宣布。


    這些農民反抗了,他們大聲發出了自己的抗議,拿起市政廳頒布的法律,拿起那些政令條文,朝著這些人呐喊,表明這是他們的土地,這是公國許諾給他們的東西,白紙黑字寫清楚的!


    當老農令如此講道理的時候,那名貴族子弟走了上來,不屑的用一槍托就把這個老人打倒了,他是奧弗雷領最具威望的老人,當年他隨著先皇出征,見證了高盧帝國的覆滅,一代人是看著這個老爺子撫養全村長大的。


    “新政已經廢除了,你們都瞎了嗎?”那名貴族子弟戲謔的大喊大叫。


    這個村莊憤怒了,他們紅著眼睛,大聲喊道:“滾!我們不屈服也不退讓!”


    “一個租子都不會有的!法律沒規定這筆錢!沒有!”


    “可莉莎萬歲!威郡新政萬歲!”


    “滾出去!哪有這種說法!為老農報仇!滾出我們的村子!”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然後整個村子開始躁動起來,年輕人握緊了拳頭,女人也拿起了農鋤,他們衝了上來,讓士兵們震驚的瞪大眼睛。


    然後,效忠伯爵的士兵們舉起了鞭子,與這些憤怒的農民大打出手。


    對新政心懷向往的士兵站在原地複雜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那些皮鞭抽在他們的身上,打到皮開肉綻,然後看到有士兵拿出了刺刀,最後是一聲槍鳴...


    刺刀對戰農具,這是暴行和屠殺的開端,在見了血以後,發瘋般的一群人皮野獸就瘋狂的捅下刺刀,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正在做下的事,當迴過神來,眼前被屠殺的63個屍體倒在麵前,他們眼神哀怨,有人的臉上帶著恐懼。


    而剩下的女人和孩子在村莊裏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盯著那些伯爵士兵,那幾個僅剩的男人也匍匐了,他們想,自己又跪下去了,不論多少次,對抗貴族都是愚蠢的。


    他們今天可以是一套,明天又可以是一套,底層的命運從來悲慘,就像是他們任意塑造的橡皮泥,說是什麽形狀,就要是什麽形狀。


    如果奧弗雷伯爵能就此大發慈悲的告訴農民們,你們可以迴去了,租子在下周交齊,那麽農民們就算把家裏做飯的鐵鍋和食鹽拿進城賣掉,也肯定會感恩戴德。


    不過事實上,他選擇殺一儆百,那個反抗最激烈的村莊隨之消失在了威塞克斯,人們看見了一百個巨大的木質處刑台,整個村子的人都被吊死在上麵。他們掙紮的身子就伴隨著咯咯的斷氣聲,那種聲音可怕極了,是人類在尋求生存時所發出的,能讓任何同類都心生憐憫的東西。


    當吊死第39個人的時候,負責處刑的軍官就精神崩潰了,那是一個年少的女孩,她死去之前的眼神讓這裏黯然失色,他祈求伯爵能停止這種無意義的殺戮,村莊裏的人已經知道錯了,不過伯爵還是拒絕了他的請求,奧弗雷勾起殘忍的冷笑,要求這名軍官繼續處刑,且不得換人。


    於是,這名軍官度過了深夜裏最可怕的兩個小時,他把這些人都掛在了絞索上,宛如把自己那個幸福美好的明天也吊死在了上麵,當那些繩子拽著搖晃的軀殼在夜色下留下黑影,軍官苦笑著跪了下來,朝著那個漆黑陰暗的樹叢爬了過去,留著冷汗的士兵們隨後聽見了一聲槍響...


    然後是死一樣的寂靜,隻剩下一百具屍體,還有軍官在黑夜下被伯爵的殘忍所燃盡的生命。


    奧弗雷的心情大為舒暢,他覺得大功告成了,用這種方式告訴他的領民,貴族依然是貴族,不要以為你們就能反抗,這就是下場,一切都迴來了。


    四周的士兵注視著伯爵的臉,然後有人悄悄退出了隊伍,他們傷透了心,覺得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一切都迴來了,隔壁村莊那個唱著歌的青年看到了自己心愛的姑娘也死在了絞索上,她的雙眼直勾勾的看向他們村子的方向,在死去前,她是否也還在想那沒唱完的歌謠?還在思索明天的午飯?


    青年痛苦的低吼震撼了人們,他們看到這個人又哭又笑的一路跑迴家,從家裏拿起了菜刀,紅著眼睛,咬牙切齒的朝著村子裏的人大聲嘶吼:“夠了!都結束了!”


    “我要殺了貴族,殺了所有貴族!我們忍耐的已經夠久了!已經夠久了!我們要威塞克斯人的威塞克斯!讓瓦伊凡貴族滾出去!一個不剩!”


    “打倒貴族!為了我們的土地!打倒貴族!為了我們的姑娘!為了我們的親人和孩子!為了我們追求幸福的權利!”


    “維多利亞不需要...不需要這些!你們誰還記得公爵所說的話!平等!自由!博愛!為了新政!為了新政!!”


    很快,第一個人開始響應,然後是第二個,隨著群情激奮,人們壓抑已久的憤怒終於爆發了。這個村莊籠罩在咒罵之中,他們匆匆拿起自己的身邊的武器,然後朝著領地的方向衝了過去。


    維多利亞帝國...這個偉大帝國兩百年的君主製壓迫剝削曆史,伴隨著機緣巧合下的怒火噴發而出,自高盧革命被終結以來,就再也沒有這樣的事情。


    在威塞克斯這個西南重鎮,革命的火焰開始蔓延,廣大的荒原地區,人們拿起武器開始反抗貴族,公國大部分地區陷入混亂,大量的交通道路被憤怒的民眾占領,領地也遭到了衝擊。


    腐朽的貴族體係終究開裂,維多利亞平民在悲慘的境況下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在見過那份光明後,人們再也無法重新墜入黑暗了,這是一個階級在痛苦與絕望之中的奮力一搏,引發了整個維多利亞帝國的共鳴,這是人民的呐喊,是對貴族體係的宣戰,誓要打倒一切專製!


    1095年3月21日,馬伊薩姆村起義,隨後以奧弗雷領被憤怒的領民攻占為標誌,威塞克斯革命爆發。


    她注定如同一道橫掃中陸的狂風。


    ......


    ......


    【君主製是設計的最完美的政體,貴族在和平時期接受無償供養,在戰爭時期為臣民抗下戰爭的義務,承受戰爭的痛苦,而睿智賢明的君主為人民指引正確的道路,國家得以齊心協力團結在君主身邊共同麵對困難。】


    【而當權利與義務失去平衡,貴族成為了人民身上的枷鎖與苦難,這宣告著君主製的死亡,也宣告著這虛幻的完美政體終究無法維持,緊接著帶來的是平凡人的時代,它不完美,但意味著穩定與公正。】


    【人們習慣了剝削,但這種習慣總有一個臨界值,於是剝削—革命—新王朝—剝削—再革命—新王朝,這構成了君主製的輪迴,也是君主製最大的問題,君主需要平衡這個尺度,讓人民與君主能同心同力。】


    【但如果在平凡人的時代仍會如此,在民主的時代仍有剝削頑疾,那我便隻有對那不明朗的未來感到痛心疾首了,難以想象還有何種製度能免除剝削,能讓人們團結一致。】


    ——可莉莎·馮克勞斯《中陸君主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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