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學院的院長威爾遜是個很和善的長者,據說自由黨在他的領導下一度有複蘇之勢,不知道有多少是受到了南陸盛行的共和思潮影響。


    但總之,陳並不討厭這個一直主張共和的家夥,雖然他總是能提出這些在大炎看來離經叛道的言論,她也無法想象一個沒有皇帝的國家該如何維持...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威爾遜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來到了這裏,檢閱了近衛學院的學生,他們一起合了一張照片。


    1095年的這批學生在照片上留下了笑臉,威爾遜端詳著照片,朝著他們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同學們,你們都是各國的精英!希望你們未來一路順風!我真誠希望你們將各自的祖國發揚光大!”


    他話鋒一轉,開起玩笑:“不過到時候在戰場上碰見今天的同學,可要手下留情啊!哈哈哈!”


    一話既出,眾人紛紛笑了起來,威爾遜搖了搖頭,在副官的目送下離開了,他似乎心事重重。


    陳也收拾好了行李,今天也是她離開的日子,風笛特地起了個大清早推掉了今天的訓練,她有些不舍的看著自己,讓陳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望著軍事學院的一草一木,她發現今天的天空格外陰沉,不知道為什麽周圍的氣氛凝重了很多。


    “戰爭的事情你沒有聽說嗎?”風笛看出陳的不解,補充說道。


    “國內的幾個大公爵互相開戰了,最近倫蒂尼姆下達了封禁令,大概是看到約克公爵和諾曼底公爵的炮艦,上議院的那些家夥終於坐不住了吧?”


    “連威爾遜先生都來了欸!”


    陳對此不感興趣,她甚至連國內的情況都沒有太多渠道了解,更不會對維多利亞的事情關心多少:“嗯,那你最近上街要注意安全了。”


    見陳有些冷漠,風笛有點失落的垂了垂肩膀:“陳...你會記得我對嗎?”


    “唉...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麵了。”


    風笛想到這裏心有難過,搖了搖頭,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精致別巧的哨子。


    “喏,收下吧?這是北方生產的哨笛,雖然倫蒂尼姆還不怎麽流行,但其實聲音挺有趣的,我小時候經常喜歡吹。”


    陳心下一暖,不由得伸手接了過來打量了幾下:“多謝。”


    “再見...風笛。”


    “呃...再見。”


    風笛還想再說什麽,但欲言又止的猶豫錯失了機會,陳的身影和她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嗚嗚的風聲中了,風笛隻能看得到陳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在人群中消失。


    原地隻剩下瓦伊凡少女的裙擺,還有橙黃色的秀發,在這大風天中肆意飄揚。


    風笛苦笑幾聲,用隻有自己能聽得清楚的聲音默默低喃:“陳...快走吧...征召令已經下發了,我也要去前線了...但我不願意為倫蒂尼姆而戰。”


    “你好傻...為什麽沒有注意到最近大家都不笑了...”


    “願維多利亞的矛依然鋒利,願女皇陛下在天之靈能保佑我們。”


    沒走多久,還沒有出近衛學院的大門,陳就聽到了不和諧的聲音,幾個人似乎正在爭吵不休,能聽到推搡和悶哼聲。


    陳不想多管閑事,但正義感還是忍不住讓她朝那邊瞥去目光。


    “為什麽?你們憑什麽這麽幹?”


    “神主在上!女皇說過,每個人都是維多利亞的驕傲,這片大地的冠冕戴在帝國上空,你們憑什麽搶走我的東西?”


    那是一個菲林,正被許多同學圍在中間,準確來說是塔拉人,表情十分憤怒,希望奪迴自己的行李,然而另外幾個瓦伊凡學生明顯把他當成了某種樂子。


    行李被在空中扔來扔去,幾個人大聲而放肆的哄笑著:“低能塔拉佬,你怎麽進的近衛學院?嗯?”


    “你們軟弱無力,連最基本的字都不會認,我們說的話你能聽的懂嗎?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學習?”


    “土著的血,土著的野蠻。”


    那菲林青年氣的臉色慘白,在眾人的奚落中癱倒在地。


    陳靜靜望著這一幕,攥緊了拳頭。


    塔拉人,帝國境內少數族裔,在維多利亞身份十分特殊,據說是高盧覆滅後,帝國南部經過長時間同化而形成的特殊群體。


    塔拉問題由來已久,這要追溯到四皇戰爭後,高盧的曆史就成為了悲歌。


    四皇戰爭結束,科西嘉一世被流放,三國站在勝利者的地位徹底粉碎湮滅了高盧這個國家,大部分被萊塔尼亞吞並,小部分被維多利亞攫取,烏薩斯則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西陸拓荒區,三國皆大歡喜。


    這場戰爭讓哥倫比亞得以趁機在西陸獨立,一部分高盧人在理查大帝和伊麗莎白女皇的鐵腕統治下屈服了,另一部分誓死抵抗的成員慘遭屠殺,家人也被放逐到荒原。


    高盧原群體出現了微妙的分裂,一些高盧人永遠低下了頭顱,向維多利亞人跪了下去,並逐漸忘記了自己的習俗,遺忘了自己的文字,擁抱並融入新帝國的秩序。


    而另一部分則是這一切的拒絕者,他們自發抵抗維多利亞的侵蝕,他們以古代高盧英雄“塔拉”自稱,組成了自己的塔拉自衛隊,在城市裏麵聚集起來,並驅逐了不是同胞的高盧人。


    他們堅持使用高盧文字,拒絕說任何維多利亞文,在他們的聚集喧囂中趕走了第一批維多利亞講師,隨後是刻薄的維多利亞稅務官。


    在他們的說服下,當地被眾人選出來的高盧總督,又在民眾的幫助下,硬著頭皮趕走了倫蒂尼姆派來的總督。


    見維多利亞反應不大,隨後是要求自治權,要求自己的獨立和高盧的舊領土不受維多利亞的任何幹預,這重重得寸進尺可見一般。


    荒唐的情況惹怒了伊麗莎白女皇,她斥責了時任高多汀公爵的一昧退讓,彼時薩爾貢已經被發現,南征十字軍正在籌備當中,帝國正在備戰南陸,打算給初見世界的薩爾貢致命一擊。


    這些塔拉人顯然是在自找麻煩,她朝自己的廷臣這樣形容說。


    一份最後通牒從倫蒂尼姆送了過來,消息直接傳遍了整個塔拉諸郡。


    ——親愛的總督閣下,如果你們不能恢複秩序,恢複稅收並處理掉暴民,那女皇將派出十二艘炮艦,滿載五萬名帝國英勇的擲彈兵來幫助你們學會如何效忠帝國。


    ——曜日帝國的榮光不容辱滅,哪怕維多利亞會錯過拉特蘭十字軍。


    塔拉總督嚇的臉色慘白,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希望恢複舊日高盧榮光,但他的能力和心性顯然不足以支撐他完成如此偉業。


    整個總督室都顯得沉默異常,有人率先問道:“我們還有多少軍隊?”


    “沒有多少,算上所有願意戰鬥的成年人...自衛隊的成員不到三千。”


    “裝備呢?”


    “草叉...一千九...生皮盾牌兩千具,戰馬兩百匹,沒有炮艦。”


    又是一陣死一般的沉默,在那之後,他們的談話就沒有繼續下去了,一周後,塔拉人的投降書就出現在了倫蒂尼姆上議院,時任公爵約克二世驕傲的當眾宣讀。


    懲罰是地區稅收加倍,塔拉自衛隊解散,看起來並沒有很嚴苛。


    維多利亞使者好言安慰了他,告訴說這一切沒什麽大不了的,女皇寬容大量,不會展開任何軍事行動。


    這讓塔拉總督慶幸的抹了抹汗,現在他抵抗的心思完全消滅殆盡了。


    女皇可真是個好人...好像...維多利亞也沒有那麽糟糕?


    總督如此想著。


    不過塔拉人很快發現,懲戒可不僅僅局限於這樣。


    伊麗莎白對塔拉的現狀警惕起來,她很清楚,這些不屈服的高盧人如果不處理,肯定會在日後給帝國釀成麻煩。


    越來越多的維多利亞人來到南部,他們不是來建設這裏,而是來奴役這裏,霸占這裏。


    作為泰拉大帝之一,伊麗莎白很聰明,她知道抱著團的塔拉人不好處理,如果采取強硬措施會激起劇烈抵抗,甚至是打一場塔拉戰爭,她顯然不樂於見到這種結果。


    以勞動契約,發配工廠,帝國征用勞力為由,大量的塔拉人被從南部抽調離開,批量分散到了不同的城市中去,確保這些城市的塔拉人和維多利亞人的數量比為1:100。


    同時,拉攏了一部分塔拉高層,帝國許諾重金高管,給予一些伯爵領封地作為誘惑,要求塔拉高層放棄並徹底向維多利亞效忠。


    最後,對於一些冥頑不靈的群體進行處理,士兵們在塔拉諸郡的荒原挖了數個深坑,架設了斷頭台,每天都要秘密處決數十人。


    這個數量在一段時間後開始上升到數百人,他們的屍骨被埋入黃土,無人知曉。


    塔拉人就這麽被一點點的“稀釋”了,原高盧領開始遍布維多利亞人,同時維多利亞法令也開始徹底取代原來的高盧法令,學校同樣開始傳授維多利亞課程。


    當塔拉人徹底迴過神來,他們悲哀的發現,自己成為了那個少數人,那個可悲的不受歡迎者。


    女皇下令修改了曆史,徹底抹去高盧有關的一切概念和痕跡,高盧留下的遺產和精妙絕倫的科技,美輪美奐的藝術建築都成為了維多利亞的東西,好像本來就是這樣似的。


    塔拉人在曆史書上的描述是——土著。


    【一切財富都是維多利亞勤勞的先民開墾的,這些城市和古老而偉大的遺跡出自倫蒂尼姆和考文垂的工匠,而帝國接納了塔拉人來到城市,給予他們啟蒙。】——節選自1017年,小丘郡中學曆史書。


    不過老一輩的塔拉人仍然固執,他們唯一的抵抗就是拒絕學習維多利亞語,這能讓他們體驗到可悲的安慰感。


    但是他們的下一輩顯然不這麽認為。


    “梅利!你怎麽在學他們的狗屁?”


    某日,一個塔拉老漢憤怒的撕碎了男孩的書:“我們不會學維多利亞佬的語言,直到他們滾出我們的土地!”


    男孩不解:“可是...默寫24個維多利亞字母,這是老師留的作業啊...?”


    老漢怒不可遏:“那就不學!站起來把書砸在她的臉上,告訴她,你沒資格教我這些!”


    “孩子,我們還是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想法的啊!甚至是有自己的帝國的啊!”


    老漢越說越激動:“高盧!我們是高盧人!我們不能妥協,孩子...”


    塔拉男孩委屈巴巴,打斷了老漢的話:“可是...可是爸爸媽媽和我說的話,同學們都聽不懂,他們說我是荒原上的野人,他們嘲笑我。”


    男孩似乎抒發了悶意,哭的更大聲了:“爺爺...高盧...它在哪裏?我在地圖上找不到它,我可以迴去看看嘛?”


    老漢半晌說不出話,他咬著牙,看向地圖上原來屬於高盧的那一片維多利亞的土地。


    他想跟男孩好好聊一聊,好好聊一聊這段昂長無趣,又讓人刻骨銘心的曆史,但實在太過複雜,讓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塔拉人還有高盧的淵源。


    男孩的父母很生氣,他們安慰了男孩並拉走了老漢,私下做了談話:“現在已經不是過去了。”


    “......我們...不能讓孩子背負這些痛苦。”


    從那一刻起,老漢的思緒徹底放空,他癡癡的笑個不停。


    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才真正的沒有什麽高盧了,塔拉人會逐漸消失在融合的洪流中,高盧會被泛維多利亞文化徹底侵蝕,在曆史上失去自己獨特的色彩。


    第二天,人們在井底看到了老漢的屍體,據說那天小丘郡上空的日光明媚,唏噓不已的塔拉人將其安葬,那孤寂的墳,隻有為數不多的一些老人來祭奠,很少能看到年輕人的身影。


    塔拉諸郡的上空,飄揚著維多利亞的獅鷲旗。


    塔拉是土著,維多利亞是創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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