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爾特爾沉著眉頭,她的視線一直追隨著自己眼前飄動的火花,借以遮掩自己早已躁動的心思。


    戰爭結束了,災難也是。


    整片城區滿目狼藉,人們倉促的逃出城市,史爾特爾出神的走在大街上,這裏的人們麵容複雜的看著遠方,大雨早已停息。


    街道上積聚的雨水漫過台階,史爾特爾走過之處。在身後留下一層層的浩蕩水汽,沒有哪怕一滴水可以接近少女,史爾特爾微微停下了腳步,她看到了破敗的食品店中,上麵那淩亂的糕點架。


    走進了這家店鋪,她麵無表情的拾起了地上的牌子。諸如看到上麵的字樣這種毫無意義的動作已經無法分散少女的心思,史爾特爾心亂如麻,將這牌匾隨手扔開,又大步走了出去。


    她看到了遠方極光過後,消失的天災,大雨過後的悲情明滅。史爾特爾本以為這種慘劇她見得多了,早就不應該有什麽情感上的波動,而事實上,也的確沒有。


    史爾特爾小姐固執的這樣認為,盡管她的心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著一股微妙的觸電感。連那一直傲立的萊萬汀似乎都在微微顫抖,隨著主人那手腕的輕微震動而展現出異樣。


    終於,眼前出現了幾個阿達克利斯,他們經過這裏,似乎臉上的表情是垂頭喪氣。


    史爾特爾心裏微沉,在錯身而過的瞬間拉住了其中一個人:“前麵怎麽迴事?”


    阿達克利斯抬了抬頭,他們略做沉思,隨後陡然一歎:“天災中心一片焦土,什麽都不剩了。”


    “……我們不知道大酋長他能不能…”


    他們說到這裏,頹然的垂下頭,史爾特爾的眼光抿了抿,任憑幾人從眼前走過。


    她又隨即細微的斂了斂眉。


    “是嗎?”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漠不關心,自己一個人喃喃自語,也不知道是說給誰的。


    但是,憑借幾個斥候的說辭算不得事,出於自己的好心,還有她史爾特爾的謹慎,自己是不是應該主動去看看呢?


    想到這裏,史爾特爾的胸膛微妙的起伏起來,她三兩步跨飛出去,身上那破裂出褶皺的黑色短裙在空中飛速劃過,腳步微踏間,地麵綻放出一朵朵火焰之花,一路飛向城市的遠處。


    人們驚訝的看著這樣一位薩卡茲從眼前一路狂奔而過,將道路上的積水完全用高溫清空掉,不知情的人開始朝她歡唿起來,然而這些都影響不了史爾特爾的速度。


    她逃出了城市,在空地上撐著手喘息著,沒有使用源石技藝而是憑借體能讓她顯然有心無力,她釀蹌著又走了幾步,在這片曠野呆呆的佇立了一會兒。


    隨後,眼眶驟然酸澀起來。


    從城市裏狂奔這麽遠。


    自己在等待些什麽呢?


    史爾特爾不禁迴想起來,自己為什麽要得知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後,就變得像瘋子一樣跑到曠野上。


    她想著,又反複的想著。


    是自己在期待什麽嗎?


    還是說自己對那個家夥展露出了興趣?


    史爾特爾臉色黯淡,繼續向前漫無目的的走著。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尋找腦海中的記憶已經不是讓自己感到刻骨銘心的要緊事了,那些破碎的片段在每個夜晚給自己的折磨也逐漸變得寡淡無趣。


    這絕不可能是自己的功勞,史爾特爾太過清楚了,自己還沒有那麽強的毅力去說服自己放棄那些記憶。


    但是她找到了真實感,在這段日子裏,她的每一場戰鬥都是有著目的,有著目標的。而不是感覺自己是一個任由操控的機器,在對比著每一個場景的不同。


    說來可笑,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是為了尋找記憶,可現在不一樣了。她卷入了一連串的事情,讓自己不得不留在這裏,可這一切事情的起源又是什麽?


    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她為什麽會卷入一場戰爭,一係列莫名其妙的戰鬥,被捆束於這片雨林無法脫身?


    當史爾特爾把這一切迴溯到最開始的時候,她才猛然注意到其中的不可思議。自己一直以來都被他牽引著,被那個人一路拽到了現在,而她毫無反抗,也沒有打算反抗的意思。


    因為…他的這種牽引,她並不討厭。


    自稱異界穿越者的奇怪男人,史爾特爾迴想起那最開始的介紹,那堪稱離奇搞怪表演的相遇,不禁哂笑一聲。


    現在這些鬧劇結束了,自己應該邁出步伐了,繼續自己的旅途,這些人和自己隻不過是萍水相逢,在轉身過後,也依舊是陌路而已。


    大陸之廣闊難以想象,他們很可能再也無法重逢在某個地方,國家之間的距離變成了難以跨越的障礙,信使之間的聯絡也會在多次的遷移和改變中蕩然無存。


    她,史爾特爾,注定獨自一人。


    但是為什麽…自己邁不開步伐呢?


    明明自己現在隨時可以離開這座已經淪為廢墟的城市,繼續和萊萬汀開始一段新的旅途,當史爾特爾發現自己臉上的異樣時,她不可抑製的慍怒起來。


    “……嘁,這才多長時間?”


    “你就忍受不了孤獨了?”


    “真沒用啊,史爾特爾。”


    她自嘲一笑,背過身去,悵然若失的鬆開萊萬汀,讓其在身前懸浮,盯著麵前這座城市,上麵的殘餘瓦礫已經在被清理。


    想要重啟這座城市,至少需要好幾年的時間,但所幸的是,上麵的人得救了。


    “不是說好要成為我的劍?”


    “讓我一年…不使用魔劍。”


    “說完大話,結果就這樣?”


    “……嘖!”


    史爾特爾坐在岩石上,垂下頭擦去臉上的水痕,低低抱怨個不停。隨即是湧上來的怨氣,想要現在就把火焰巨人破地而出,直接把眼前這座礙眼的城市砸個稀巴爛!


    “真是的!承認自己沒用,落荒而逃居然對你這麽難?”


    就在史爾特爾在這裏賭氣的把無辜的野草折成數段時,她卻猛地借著樹林的陰翳,看到了那個在平地上踟躕的青年。


    他的身上破敗不堪,原本精湛的衣甲早就碎成幾段,極其狼狽的掛在身上。


    當他迴頭時,猛然和史爾特爾四目相對,兩人同時愣住了。


    半晌,李澄尷尬的給出一個訕笑:“呃,我想想,這應該不算耍流氓?”


    見李澄怪異的看著自己手裏被揉捏的慘淡的雞尾草,史爾特爾的臉頓時陰沉轉大雨,隨後是微妙的緩和。


    “……怎麽迴事?”


    “什麽怎麽迴事?”李澄心下微動。


    “天災呢?”


    “沒了啊!”


    史爾特爾被他理直氣壯的話嗆得不知道說什麽好,要是以前,有人跟自己說“天災被打沒了”這種話來,那她一定會把對方當成開著沒品玩笑的酒鬼。


    不過現在,史爾特爾微微思忖,她動心了,或許在旅途中,有幾個同行者,也會不錯呢?


    “你之前說過,你要跟著我是麽?”


    李澄沉默下來,他依稀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但又總覺得,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他深吸一口氣。


    “是的!”


    “史爾特爾,跟著我,或者我跟著你,無所謂了,總之我的決心已經下定了。我不會放你走了。”


    “你想要去哪裏找記憶,那我也跟你找到哪裏,你腦子裏不管有多少亂麻,我都會竭盡全力幫你理清,直到走遍大陸的每個角落。”


    “……怎麽樣?”


    李澄忐忑不安,真擔心下一秒麵前驕傲的薩卡茲就給他來一句冷水,不過這一次,她遲遲沒有發聲,疑惑的抬頭看去,史爾特爾正專注的盯著他。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麽你就像是有什麽偏執症一樣,一直對我如此執著?”


    “如果說剛開始你是不得不依靠我,那麽現在,我也不得我承認,你已經比我強上許多。”


    “至少摧毀天災,李澄,我也沒有把握做得到。”


    史爾特爾莞爾一笑。


    “告訴我,我很好奇,我史爾特爾有什麽值得你糾纏?”


    “迴答我這個問題,我就答應你,和你同行。”


    李澄想了想,與其說是明日方舟帶給他天然的好感來說,他覺得,這幾個月的羈絆或許已經給出答案了。


    “……你幫了我,這就足夠了。”


    “沒有你,我活不到第二周。”李澄悻悻的笑了笑。


    “或許你自己都沒有注意,但是你救了我的次數已經多到讓我汗顏,你幫我度過了那段背井離鄉,異常痛苦的時間。”


    “這就值得我迴報你,不知道這樣說,足夠嗎?”


    李澄說完,隨即想了想,又微微一歎:“史爾特爾,不知道…你有沒有談感情的打算?”


    薩卡茲少女噗嗤一笑,饒有魅惑力的挑了挑眉:“和誰?”


    “你麵前的帥男子。”


    “……這麽直白,也是夠不要臉了。”


    李澄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哎哎,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就完了。”


    “僅此一次機會啊,錯過了沒這個店了!”


    史爾特爾沉默了,她閉了閉眼。


    熾熱如火的感情?自己配得上這種東西?


    有點心動呢…或許也不錯,總歸,這是她不討厭的。


    “咳,42姐?”


    李澄的心陡然繃起,他感覺自己即使在麵對天災也沒這麽緊張過,手指貼緊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就像是在等待命運宣判的犯人。


    “好…那麽,現在我累了,你要怎麽關心我呢?”


    史爾特爾笑了笑,直勾勾的側頭看著他,戲謔的眨了眨眼。


    李澄一怔,隨即大喜過望!


    “萊瓦汀給我拎著!”


    “來來來,這還算事麽!我背你走!”


    “……太熱情了,下次吧。”


    “還反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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