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的第一縷暮光照在城牆下,可莉莎艱難的在泥沼中踟躕著,她的全身布滿猙獰的傷口,不帶血色的臉龐已經被疲憊蹂躪的一塌糊塗。


    艾米在一旁淚眼巴巴的攙扶著她,盡管由於身高原因,所謂的攙扶也就是給個支撐而已了。


    那發炮彈擊中了她,但是斯維爾及時放出的脆化光環也保護了她。在幾個大巫的及時救治下,她雖然昏迷了幾個小時,但還是成功撿迴一條命。


    但是她睜開眼睛也發現,自己錯過了整個夜間的攻防戰,形勢已經岌岌可危,大量的薩克多斯軍隊已經湧入壁壘,在爭奪每一處垛牆,每一塊區域,每一個防禦塔。


    慘烈的陣地戰肉搏戰在各個方麵都徹底消滅了雨林的剩餘力量,僅剩下的戰士充斥著最後的信念,鞏衛在每一座塔樓中…


    可莉莎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了遠處的情形。


    ——在殘破的垛牆後閃出互相提攜的術士,他們同樣精神不振,全身的傷口滲出點點血痕。


    伽林在可莉莎麵前站定,微微猶豫片刻,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在少女期盼的目光中緩緩開口,說出讓可莉莎心底碎裂的話:“秘岩術士打算離開了…”


    她呆住了,不可思議的看了看垂頭不敢和她對視的伽林,又偏頭看向那些平常大大咧咧,現在又萎靡不振的術士們。


    “為什麽…?我、我本以為,但是我們已經堅持到現在了!”


    “我們還有塔樓,還有內置塹壕,雖然外壁壘和內壁壘都淪陷了,但是我們還能戰鬥!”


    可莉莎激動的咬著唇,她試圖喚起他們的鬥誌,道:“就算防線真的淪陷,我們後麵還有茫茫的叢林,我們還可以繼續在那裏周旋!”


    “怎麽…你們怎麽就放棄了?”


    伽林支支吾吾,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麽疲倦,這麽感覺到自己的法術無力,在困難麵前毫無辦法。


    從販奴者到抵製販奴者的戰士,他感覺自己的經曆真是無比奇妙。


    “但是…已經沒有勝利的可能了,我們還剩下不到幾千人,要麵對超過十萬的敵人…”


    伽林苦笑,他的表情哀默,握緊的拳頭也泄力的下沉。


    “我們隻是…我們隻是想要活下去,秘岩術士可以在更好的情況下戰鬥,我們可以在荒野上自食其力,我們還可以有未來。”


    “我們並不是不愛這裏的生活…但是我們難以扭轉局勢,大小姐,我們都是普通人,我們沒你那樣崇高的理想和鬥誌,我們不想去在意千百年後的感染者地位如何…”


    “放我們走吧?”伽林如此說著,期盼的看著她。


    可莉莎咬了咬牙,上前握住了他的肩:“不可以!”


    “我們真的還可以繼續戰鬥,勝利的希望依然存在…大酋長,對!大酋長還沒有出手!”


    “大酋長跟我說過的,他可以扭轉戰局!”


    可莉莎仿佛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般,喃喃自語道。


    伽林沉默下來,冷眼看著她的樣子,悲哀的搖著頭,默不作聲的抽出了肩膀,距離感十足的盯著她後退了幾步。


    法術在醞釀,他們在隱隱的威脅自己,可莉莎心底微沉,悲哀淹沒了大腦。


    “讓我們走吧,不要讓事情變得難看…”


    “斯維爾,你要不要也跟我走?”


    伽林隨即偏頭,看向那個同樣猶豫不決的薩科塔。


    “我…可莉莎,你知道的,我也不願意看到這裏的毀滅…”


    “但是如果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努力,我們何必讓自己投入惡魔設定好的,必定死亡的地獄?”斯維爾鬱悶的補充道。


    “和我們離開吧?我們在荒野上,一樣可以自成一支小隊…如果可以,和大酋長一起離開…”


    可莉莎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些人,她很憤怒,也很無力,她能理解他們的想法,但她無法苟同。


    “你們誰在開戰之前想象過嗎?我們可以堅持這麽久?”可莉莎緩緩開口,語氣落寞。


    “我們已經抵抗了這麽長時間,我以為你們在開戰之前就已經下定了決心,麵對這種不可能的情況也要奮戰到底的決心!”


    “如果現在落荒而逃,那我們之前的奮戰算什麽,那些死去的人又成了什麽?”


    “流露荒野,我們還能改變什麽…”


    可莉莎抿起唇角,失望的盯著他們:“你們走吧,我留不住你們。”


    “但我會在這裏死戰到底,哪怕隻有我一個人。”


    見可莉莎徑直向前線走去,附近的人沉默下來,他們偏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艾米氣鼓鼓的看著他們,嘴裏擠出一句抱怨,朝著可莉莎跑了過去。


    “繼續戰鬥吧…”斯維爾冷不丁的開口。


    “……?”伽林怔了怔。


    “你真是瘋了,這樣做必死!”他口吻激烈。


    斯維爾垂眸,持著銃槍轉過身。


    “試著相信奇跡吧,死亡或許也沒那麽值得恐懼。”


    在沉默中,艾絲黛爾驚慌的跑了過來,看到這個雨林信使讓附近的戰士略有詫異,伽林看向她,不知道現在信使還能傳達什麽命令。


    結果下一刻,伽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酋長命令,所有人都立刻撤退!”


    “向雨林邊緣撤退!帶著沿途的所有人,大酋長特意強調,所有人都要離開這裏!”


    氣喘籲籲的艾絲黛爾如此道,她眼眉驚懼,似乎也不知道有什麽意義。


    斯維爾震驚的問了一嘴:“他難道打算投降嗎?!”


    艾絲黛爾抬了抬頭,眼神怪異:“不是的、哎呀,我一時解釋不清,但是大酋長有辦法就對了!”


    “快點,趁現在所有人立刻撤退!我還要通知其他人!晚了就來不及了!”


    艾絲黛爾說完,風風火火的繼續跑向其他地方,後麵緊跟著的一眾雨林信使可謂用出了全部力氣在狂奔,一邊傳達著撤退的命令。


    斯維爾和伽林對視一眼,兩人陷入糾結。


    “……怎麽辦?”伽林問道。


    “你問我?”斯維爾眼神怪異。


    伽林歎了口氣,道:“跑?”


    斯維爾看了看附近的情況,細細想了想。


    “把那個倔的要命的菲林拽迴來!”


    “一塊跑!”


    “那她不信怎麽辦?”伽林想了想,微妙問道。


    斯維爾眯了眯眼,篤定道:“敲暈帶走!”


    伽林略有無語。


    “你是主教?”


    “……怎麽?”


    伽林沉默片刻,反複打量斯維爾以後泛起嘀咕。


    不太像啊……


    於是可莉莎滿臉霧水的被這一群家夥架著從前線一路向後狂奔,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的時候,她已經出來了…


    “你們在幹什麽?!”


    可莉莎急了,齜牙咧嘴一口咬斯維爾手上了:“你們打算臨陣脫逃也就算了!”


    “還打算帶上我!!”


    和可莉莎解釋過後,她仍舊半信半疑。


    “你們說的是真的?”


    伽林聞言捂臉:“哎呀,騙你被源石蟲刨死的好吧?”


    “我打賭,你要是不趕緊腳底抹油,很可能被你的大酋長一棒槌一塊敲死了!”


    斯維爾心有餘悸的看著自己被咬出來的牙印,以及在自己背後敲個不停的艾米,嘴角微抽:“是,他說的是真的…”


    總之,可莉莎還算平靜的接受了這件事,讓斯維爾慶幸,他們不用采用敲暈這種強製方式…


    在信使的命令下,許多防線激戰的戰士迅速脫戰,連東南要塞中駐守的艾爾文,燧石,東北駐守的祖瑪瑪軍團也開始撤退。


    史爾特爾在度量情況後,也帶著薩卡茲雇傭兵從另一個方向迅速擺脫城防軍的糾纏,從密林小徑撤退。


    剩餘的幾千戰士立刻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跑的無影無蹤,這令無數突破防線的城防軍震驚不已,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猛烈的興奮。


    他們勝利了!失去這些防禦,前方將不再有能阻擋他們的東西…


    在戈達的命令下,薩克多斯軍隊占領了整條防線,他們開始大規模的朝雨林進軍,這場戰役的結束就在眼前,所有城防軍的士氣高漲!


    現在!


    所有人!


    高唿三聲!


    “薩克多斯至上!!”


    震耳欲聾的歡唿穿過整個防線,迴蕩在雨林中。


    在聚居區,代表幸災樂禍的看著雨林戰士倉皇的從前線堡壘撤出,沿著道路向內撤退。


    刃葉村從眼前的道路轟隆隆的碾過,上麵裝載著無數麵如死灰的雨林戰士,他們有氣無力的抬起頭,望著遠方已經淪陷的巨蔁防線。


    “喂!大酋長說了,所有人都要轉移,一會兒這裏會變得很危險啊!”


    “薩克多斯人也快來了!”


    有守護者好心勸說聚居區的人也跟著轉移,然而代表謔笑幾聲,將這些純粹的關心說成了“雨林士兵自私的表現”,他們隻是試圖讓平民當成擋箭牌罷了。


    許多人在這種論調中無動於衷,但也有無數人心底擔憂,他們和雨林士兵一同出發,在旁人的譏笑中逃往遠方。


    真是個膽小鬼!


    他們如此罵道。


    隨後他們就知道不膽小的代價是什麽了。


    薩克多斯軍隊長驅直入,他們走在了這裏寬闊的大街上,看著這裏的建築群略顯震驚。


    戈達果然沒有壓製士兵們的欲望,隨著薩戈門貴族,以及薩克多斯軍官的放縱,士兵對聚居區展開了洗劫和慘無人道的屠殺。


    “等等…你們之前不是保證過,雨林被攻破以後,我就可以…啊呃!!”


    驚恐的代表在家中被蜂蛹而入的城防軍殺死,在歡笑聲中,城防軍肆意搶奪著閃閃發光的金錠,而曾經完備的聚居區已經演變成一片燃燒的土地。


    戈達愜意的看著這一切,現在整片土地都在他的腳下,他看著這裏的山川密林,終於放肆的笑了起來。


    “我的腳下沒有俘虜,隻有焦土與毀滅!”


    “剜出他們的心髒!”


    “把他們大卸八塊!”


    在近乎狂熱的唿聲中,城防軍全力追擊著,同時他們也深入雨林腹地…直逼大酋長王庭。


    ……


    在萬籟俱寂的叢林深處,李澄釋然的吐出一口氣,麵前那近乎鮮紅的祭壇已經完全醞釀出至深暗芒,包裹了整個祭壇。


    他注視著空中環形雲,還有近在咫尺,隱隱約約能聽見的,城防軍肆意的笑聲。


    法術醞釀完畢,接下來就是毀滅的時刻,李澄奇妙的注視著自己的手臂,上麵突出的一條條青紫色的脈絡,裏麵的光芒緩緩流動著,似乎已經替代了血液。


    “小子,完成抉擇吧,腐朽之花的增幅,將會毀滅敢於踏入祭壇陣列範圍的任何人。”


    聽著洛爾維斯的話,李澄沉默了。


    接下來,他將見證許多人的死,一念之間,萬物寂滅。


    他倒是不怎麽心疼。


    他心疼的是…自己那十年壽命。


    媽賣批的!


    不過能幹碎那群家夥,這波不虧!


    【祭壇抉擇1:抹消祭壇小範圍內所有“薩弗拉”的存在。】


    【祭壇抉擇2:抹消祭壇小範圍內所有“生命”的存在。】


    【祭壇抉擇3:在雨林進行一次“火隕”天災。】


    【祭壇抉擇4:在雨林進行一次“混沌反汐衝擊”,傷害特定化,對環境無效。】


    李澄看到這些,眼神銳利起來,陰笑幾聲,將話從嘴邊崩出來。


    “抉擇4!”


    今天,敢走進這片土地的人。


    一個都別想活!


    在所有人驚悚的目光中,天空裂開一道帶著絢麗紫光的龐大裂隙,隨後一個無比碩大的巨球從中緩緩而落。


    巨球內的物質辨別不清,混沌不堪,仿佛焦灼在一起的能量在進行激烈碰撞,掛在天際取代了太陽,耀眼無比。


    它分裂,分裂,在分裂。


    進行了無數次分裂後,無數個小型的混沌球籠罩了整片天空,一直延伸到更遠處,無窮無盡的地平線中。


    它們隨著時間推移如同傾盆暴雨般狠狠砸下來,撞擊在地麵上。


    士兵、法術壁壘、販奴手,土獸、建築、還有龐大的巨蔁防線,手裏狂放的揮舞著錢幣的惡徒,都在這一片無窮無盡的紫光中,化為虛無…


    轟!隨著第一聲雷聲響起,雨點緩緩落下,砸在已經平靜下來的土地上…


    星辰墜滅,萬物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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