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能代表拉特蘭呢?


    斯維爾心裏有很多能描述出來的景象,和兒時的經曆一起藏在心底。


    是翻湧的金色麥浪,冒著泡沫的優質啤酒,在一片彌撒聖歌讚詠的金頂教堂、精妙絕倫的守護銃技術;高大威武的教宗銃騎、戰無不勝的十字軍、也是夕陽下盛開的白色花海、那一個個身披白袍虔誠的修道士。


    那片翻湧的土地有著為創造樂土而努力的人,在斯維爾看來美好而充滿生機,永遠充滿著旺盛的精力投入到虔誠的事業中。


    既然是主所倡導的樂土,那就不應該是存在歧視的地方、不應該存在任何陰暗的地方,他是這麽認為的。


    事實證明,他錯了,並因此失去了一切。他的憐憫沒有換來迴報,而是無窮無盡的迫害。感染者沒有因為他的行動而獲得救贖,反而墜落進更加殘酷的深淵。


    以神之名,必彰神韻。


    守護銃,不隻是守護自己,也是守護他人的利器,在黑暗降臨之時。永遠能讓弱小之人看到銃槍閃爍的焰火,以及帶來希望的彈雨。


    他睜開了眼睛,釋然的唿出一口氣息,折斷的殘翼掛在身後,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善惡往往不能通過身份地位等任何手段鑒別出來。


    所以大可不必因為自己的感染者身份,就對感染者的暴行視而不見,這違背了教律信條。隻要自己做的事情沒有變,他就依然是那個心懷正義的教士。


    他已經錯過了一次,因為他無用的憐憫,讓怪物毀滅了一切。


    第二次,他絕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再度舉起了銃槍,看著麵前的源石怪物,斯維爾眼神銳利。


    嘭!秘岩牆壁被巨力拍碎,碩大的利爪讓秘岩術士們哀嚎不休,戰戰兢兢的抱在一起:“臥槽槽槽!要死了!”


    重新振作起來,目光匯聚一點。


    將法術作用在銃槍上,從槍口射出的子彈,極速穿透空氣居然變成了一道金光。


    “吼!”


    金光毫無懸念的擊穿了它原應該是心髒的部位,怪物嘶吼一聲,眼睛裏冒出驚恐,黑色源石倒映出飛射而來的無數道光芒。


    光爆,無窮無盡的彈雨洗禮,不管是源石粉塵、倒塌的圍牆,殘破的鋼板,還是怪物身上的晶簇肩甲;都在一片金色彈雨中化為灰燼。


    無數把新的銃槍在少年的周圍浮現,虛幻又如此真實,如同雲霧般捉摸不透。組成了一麵火銃巨壁,有韻律的隨著斯維爾手中的守護銃一起射擊。


    幻銃,亦真亦幻。又如虔誠的信仰,如此堅實。


    千千萬萬的源石子彈唿嘯而去,組成了密集的彈幕,將怪物徹底淹沒在火力之下。


    脆化光環延伸開來,閃爍的銃槍在折翼天使附近逐漸化為實體,和脆化光環一同籠罩了怪物。


    怪物的手臂逐漸在崩解,他陰狠的瞪向斯維爾,身形微晃就打算逃離這個位置。


    伽林口舌打結,從這股震驚中迴過神,連忙道:“趕緊幫忙!擋住它的逃跑路線!”


    嗖嗖嗖!數發秘岩飛彈封鎖過來,崩裂的地麵升騰起巨壁。


    砰!碎岩崩裂,又是密密麻麻的新岩壁升起,伴隨著集中過來的幻銃火力,愈發削弱著怪物的生機。


    源石大盾已經被完全擊垮,彈雨幾乎將那一隻手都完全湮滅,一絲一毫的實體都不剩下。


    怪物全身猛然爆出迷霧,遮蓋了視線,斯維爾眉頭微蹙:“淨化模式。”


    嗖嗖嗖!幻銃擊發出數十枚閃爍著亮白色光芒的圓球爆彈,落在迷霧中轟然爆炸,吹散了白煙,點燃了僅剩的源石粉塵。


    “吼!!”


    憤怒的吼叫再度炸響,怪物的身影在擴散的白光中無處可躲,從匿蹤形態中顯現,朝斯維爾衝來。


    伽林大怒:“這麽囂張!”


    “給它點教訓!”


    伽林手中法杖一揮,它腳下的地麵猛然塌陷下去,幾個秘岩術士見狀立刻配合,將附近的地麵抬高,將其死死壓縮在這個圓形壁壘中。


    “流沙!崩!”


    硬土隨即化成旋轉的沙土,無處著力的怪物奮力撲騰著,在這流沙陷阱中徒勞的掙紮,還在噴發著源石粉塵。


    “哈,你再叫啊?你有種跳上來我我看看?”幾個秘岩術士嘲弄著。


    “吼!感染者…為什麽?”


    那個不堪直視的麵孔猙獰而扭曲,死死看著斯維爾,吐出幾句不成樣子的質問。


    “快殺了這東西吧?”伽林凜然開口,幾枚秘岩利刺在他身邊漂浮。


    幻銃巨壁逼近過來,牢牢封鎖了流沙陷阱頂端的出口,見它已然不可能生還,怪物的眼角竟是流下了兩道濁淚…


    “哢…哢啊…為…什麽?”


    斯維爾眼神哀憐,製止了伽林進一步的動作,艱難的開口道:“你們經曆了什麽?”


    他死死盯著怪物的兩個源石,明明已經是石頭,卻能流淚。


    斯維爾繼續自顧自的開口:“向我陳述你的苦難。”


    “我能幫你…”


    伽林冷哼著搖了搖頭:“大教士,我說這東西已經瘋了。”


    “怎麽可能還會說出什麽話來。”


    果然,它隻是嘴裏不斷的重複簡單的詞語,“為什麽”或者是“感染者”,這麽幾個刻印在肌肉記憶中的詞。


    斯維爾咬了咬牙,他不甘心。


    肌肉組織可以被源石侵占。


    身體的機能會被源石無情的剝奪。


    他們的思想會被源石影響,變得瘋狂。


    但是記憶,還有那些刻骨銘心的感情卻不會消失,他們會存在大腦中,軀體還在,不會腐爛。


    斯維爾在伽林怔大的眼光中跳了下去,伽林猝不及防,怒吼道:“你特麽瘋了!?”


    “喂,薩科塔!斯維爾!”


    沒有拽住少年的衣角,他就看著這個不知道是愚蠢還是腦抽筋的天使朝那個怪物墜了過去。


    秘岩術士們麵麵相覷:“老大?”


    伽林狠狠一甩胳膊:“該死的,都他媽來幫忙,製住那個畜牲!”


    利爪和肉體的對抗,結果毫無懸念。


    斯維爾被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源石粉塵倒灌進鼻腔,粉塵帶來的不適感和痛楚交替衝上大腦,令他暈暈乎乎。


    幻銃因為無力維持而消散,怪物隻是出自本能在撕扯著活物,斯維爾咬了咬舌尖,手中凝聚出一個閃爍著金光的匕首,狠狠刺入了怪物的頭骨。


    一瞬間,撕扯的痛楚,粉塵的悶嗆感都不見了。再度迴過神來,斯維爾已然處於這個異空間。


    沒有天地,隻剩虛無,麵前一個遊蕩的人在驚訝的看著他,隨即衝他露出一個苦楚的表情。


    這裏是他們的意識所在…斯維爾很快反應過來,他的法術成功了。


    拉特蘭主教獨有的法術——意識鏈接。


    “嗬…拉特蘭人,你還真是執著。”


    那個感染者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幾度開口,激動的質問著:“為什麽要阻止我!”


    “我可以…我可以把那群該死的人都殺掉!!”


    “那群人該死,你明白嗎?我做的事情隻不過是讓其他人能自由,讓這座城市悲慘的人能自由而已!”


    “你也是感染者,就算不去在乎我們,那為什麽不去做你的事情?”


    斯維爾可悲的看著他憤恨的宣泄,冷冷開口:“你什麽都做不到。”


    感染者青年呆住了,話語壓在嘴裏。


    “城市的火炮會把你輕易地撕碎,我的人付出了極大的傷亡才勉強拖住了榮光號列車,我覺得你做不到。”


    “而他們還有數萬人的軍隊,部署在內城區的護城衛隊。”


    “就算你能衝破重重艱難險阻,真的殺掉議會中所有的人,你以為感染者就會獲得自由?”


    “隻不過是換了新一茬的統治者而已。”


    斯維爾走了過去,接著開口,揭穿了他的所有麵具:“你們隻是在宣泄,宣泄自己的憤怒罷了,把源石傳播的到處都是,渴望看到別人也和你們一樣成為感染者。”


    “這根本不是什麽正義…隻會釀造出更多的慘劇。”


    那青年放肆的笑了笑,指著斯維爾道:“隨你怎麽正義凜然的指責我,至少我們反抗了!”


    “至少…我們給那些同胞報仇了,而你卻隻會在這裏和我說這些,有什麽作用呢?”


    “你也改變不了什麽!”


    “古蘭德欺淩我們,你想知道我們過的是什麽日子?你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好,我告訴你!!”


    感染者青年表情崩潰,朝他狠狠哭訴著,比斯維爾見過的一個信仰崩潰的信徒還要絕望。


    他緩了緩,用無比哀沉的音調說出悲慘的故事:


    “我們原本是莫比卡昂的村民,你知道嗎?我們有自己的生活,我們本不是感染者。”


    “我們以種植維生,向城市中賣出作物,換取維生的日用品,生活一日複一日,直到那個該死的古蘭德公司找上我們。”


    “他們對我們說了這麽一句話,隻要我們每天派出十個人跟他們走,他們就會給整個村莊十萬薩克幣,或者是值這麽多錢的任何東西。”


    “這對我們吸引力很大,我們同意了,這就是噩夢的開始。”


    青年陰慘的笑了笑。


    “剛開始他們的做法都很正常,迴來的村民也說隻是幫忙做一些雜活,他們滿載而歸,帶著無數這輩子都難以想象的金幣。”


    “幾天之後,我們的戒備降低了不少,然後他們開始了,他們提出了更加誘人的條件。”


    “隻要出20個人,報酬將會提高到20萬薩克幣!”


    “我們同意了。”


    青年似乎平靜了下來,謔笑著。


    “40人,40萬薩克幣。”


    “80人,80萬。”


    “160人,160萬。”


    “最後幾乎是全村的人,都跟著他們走了,隻剩下一群老人孩子。”


    “我們被他們分開來製服了,他們的醜惡嘴臉終於暴露出來,所有人被秘密的帶到一個洞窟裏麵,注射少劑量的源石,被他們變成了感染者。”


    “唿籲和正義救不了我們,我們的唿聲淹沒在各種刻意的把控下,沒有人在意感染者是怎麽成為感染者的,當然也不會在意古蘭德的罪行。”


    “我們就被這樣變成了奴隸,被送進了暗無天日的工廠,而且毫無成本。”


    他苦笑著,指了指自己胸前的身份牌“首陀羅”,顯得那麽諷刺。


    “比起別人,我還抱著那麽幾絲希望,渴望逃迴去重見家人。”


    “有一次我終於找到機會逃出工廠,當我迴到村莊,我看到的東西徹底讓我崩潰了!”青年抱住頭,痛苦的低吼著。


    “老人和孩子被捆住,肢體交叉,他們的屍體上麵都丟了一條腿,我能想象的出來他們因為痛苦在地上蠕動,最後被絞力擰死的場麵!”


    “他們沒有放過任何人…沒有。”


    他癱在地上,低低啜泣著。


    “我做不了什麽,我也不在乎感染者會是什麽樣的地位,我隻想殺掉做出這一切事情的人。”


    “那個古蘭德的總裁,你能幫我讓她付出代價嗎?”


    青年抬頭死死瞪著斯維爾,眼神重歸怨毒。


    斯維爾大歎,為這個可憐人而默默哀悼著。


    “我答應你。”


    “我的彈雨,將會懲戒這些惡徒!”


    看著斯維爾堅定的眼神,青年笑了,身體被溫暖所包圍,仿佛在驕陽下走向那片熟悉的戈壁沙漠,和他的親人團聚一般。


    “謝謝你。”


    他的話語逐漸在空間中遠去,僅剩的執念被消除,不存在的意念空間開始崩解。


    當斯維爾迴過神來,麵前這個怪物已經安靜下來了,嘴裏低低吐出幾聲不知是何種意味的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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