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高高俯視著埋在碳火堆裏狼狽的坎石,他幾乎遏製不住自己早已充血的大腦,思緒裏都是一連串的單調詞匯。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他去找了坎石,他迴來以後翻遍了整個營地都沒有找到這個家夥。他就已經意識到不妙,這個卑鄙刻薄的混蛋肯定去做了什麽手腳。


    當他去問族人,從伊娜姆那裏得知坎石打聽過他的位置,他就知道大事不妙…用最快的速度趕了迴來。


    憤怒擊穿心房,打碎了僅剩的理智,他手裏拿著的長刀看的分明。這根本就是想趁他不在對史爾特爾不利。


    再度迴想了和史爾特爾共度的幾天,人類青年猶如萬狼噬心般難以忍受,要是剛才他晚迴來一點兒,是不是又要讓她麵臨危險?


    拿著長刀氣勢洶洶?


    你想要殺掉她?


    ……你想得美。


    無序跳動的心髒將亂流帶到全身,耳邊隱隱閃過古老的低鳴竊語,大腦感知到的不是眼前麵目可憎的坎石,反而是另外一幅幅畫麵。


    耳邊刹那間奏響出成百上千種不同的聲音,直接硬生生的攪亂了李澄的思緒。


    殘殺,淩虐,毀滅,征服。


    閃閃發亮的紫色魔劍毫無阻礙的切開皮膚,劃過肌理,斬斷鋼鐵。


    猶如擎天巨嶺般的巨艦被一個個黑色巨球所點燃,爆炸。


    黑色的鎧甲上點綴點點紅冉,夷平的城市中徒留餘燼,驚恐的菲林士兵四處逃竄。


    無數薩卡茲簇擁起高揚的黑色旗幟,在廢墟上大聲歡唿。臉上的表情似痛苦似歡愉,徹底釋放出嗜血的本性。


    頭頂懸立的詛咒犄角,高昂狂熱的情緒在激蕩。


    整個天際被震聾欲耳的宣言所占據。


    第二帝國萬歲的口號點燃了瘋狂!


    勝利的魔劍高指天際。


    “卡茲戴爾萬歲!洛爾維斯陛下萬歲!”


    解放出來吧,薩卡茲是自由的…


    ……


    李澄努力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把無用的映像拋出腦海。


    嘭!狠狠將拳頭壘到他的那張醜陋麵孔上,已經不需要理智這種東西了,自己的情緒極其糟糕,各種負麵的想法堆成高峰,壓垮了最後的保險絲。


    某種力量從內部湧了上來,心中隻剩殘虐,狠狠將這個卑鄙的雜種捏死在腳下!


    聽取他的悲鳴!


    看到他的驚恐!


    目睹他跪地痛哭!如同一個沒用的廢物屁滾尿流!


    幾個內心深處的聲音打開了閥門…李澄緩緩舉起了右手。


    他的表情是一種平淡的,又透出不正常的韞色,眼底黑黝黝的如同黑洞般看不見絲毫光亮,這簡直不能稱之為人應該有的表情。


    精神爆發出來,思緒裏隻剩暴虐。


    ……


    漆黑的柱狀物體。


    像是純黑色鉛筆勾勒出的塗鴉。


    神秘,黑暗,透出不可理解的意味。


    物質?暗影?或者可以簡單的稱之為線條?這種力量無法確切描述出來,至少坎石不能。


    源石技藝或許也不算貼切,法術也無法契合這東西的所有因素,總而言之這就是麵前這個人所爆發出的力量,極其詭異可怕。


    他徹底玩完了,搞砸了,這個天才般的計劃簡直愚蠢,甚至可以稱之為離譜。


    如果時間倒流迴兩小時前,坎石怎麽還敢打這兩個外人的主意?


    “啊!啊…呃呃啊!”


    坎石從喉嚨裏擠出那麽幾句無意義的悲鳴,他兩眼暴突,這力量完全封閉了他的氣管,剝奪了他正常唿吸的能力。


    黑色的、暗紅色的,彌漫著幽光漆紫色的混雜線條從眼前這個人的手上蔓延出來。直接淩空襲擊過來,從各個方位死死掐住了他的死穴。致命的氣息凍的他渾身僵硬不堪,身體懸在半空變成了待宰的魚肉。


    “怪、怪物!”


    “唔…!!”


    “閉嘴!”麵前籠罩在血紅紫光下的“怪物”睜著兩隻燦寶石般的紫瞳,妖冶的血色紫羅蘭在他周圍盛放。更多的枝蔓一樣的線條從他的手上崩裂出來,延伸到了地麵…土壤…再到他的身上。


    不可名狀的暗影攀上了心靈,他的思緒遲緩下來,意識到自己的思緒正在被剝奪。坎石拚盡全力掙紮起來,從喉嚨裏吐出盡可能多的音節。


    “啊啊——救、唔…救命!”


    “嗯?還能叫是嗎?”


    冷傲的稀碎口吻,不帶感情的冰冷嘲弄,刺骨的黑色線條繼續向內刺入更深的皮肉,牢牢紮根在身體裏。他再也不能發出聲音了,那包裹在暗影下的怪物走了過來。每一步都像踏在深淵上綻出暗色波紋。


    那隻被漆紫色暗芒包圍的手伸了出來,他想握住什麽,那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但是坎石的心髒撲通撲通跳的厲害,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認為,那隻手一旦用力握下去…他會死。


    而且他會死的很慘,全身的血管就此爆掉也不是不可能,這是他的判斷。


    眼睛不受控製的流出眼淚,他終於哭出了聲,在生存麵前把自己的驕傲狠狠扔在地上踩的粉碎,從沒像個如此絕望的孩子哭嚎起來。乞求麵前怪物的原諒。


    如果可以活下來,自己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他不會再想任何報仇的事情了,哪怕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這直接捏住精神支柱的恐懼根本就不是人能接受的刺激,靈魂都會受到詛咒,這種持續的痛苦沒人會想承受第二次!


    有點可笑,在真正的生死麵前,麵對真正的無可匹敵的可怕存在。所謂親情倫理,權利道義,報仇天經地義無可厚非之類的道理都統統成了狗屁,在無力的現實麵前都還不如一口新鮮空氣來的實在。


    麻痹,深入腦海的麻痹感,眼前慢慢昏黑下去…他流著淚,他用眼神不斷乞求。甚至主動放棄了掙紮。


    “哼?”


    “不是要給你弟弟報仇嗎?把頭搖的這麽厲害幹嘛?瞧你這副難看的死狗樣子。”


    怪物突然鬆開手,那攥住心髒的恐懼感也瞬間消失。但那些漆紫色和黑色線條仍然團團捆束著自己,他轉身撿起了坎石的那把長刀,隱隱一笑,轉身劃開了坎石的皮膚。


    鮮紅溢出,他不想輕易殺掉自己!


    坎石的心深深沉了下去,生的希望悶死在腦海裏。


    “哈哈哈哈!”


    一刀接著一刀下去,瘋狂飛舞的刀鋒每一次力道都控製的恰到好處。精妙的手法簡直就是殺戮的最高藝術,先是飛濺的皮屑組織,然後是模糊的血肉,用潑灑的鮮血在地麵勾出離奇的水彩畫。


    坎石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他放棄了。


    ……


    “放開族長!”


    一聲極聲厲喝讓坎石倏爾圓睜雙目,原本已經被重重線條禁錮的身體活絡了一些,他淚眼模糊間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強抗麻痹感嗚咽的叫道:“燧、燧石!”


    燧石心驚膽戰,她聽說族長去了森蚺部落多時未歸,見天色已晚實在有些擔心。循著克塌兄弟的指路就看見這副場麵——大腦已經窘機在原地,隻知道自己應該打倒這個怪物。


    “喔,那是個什麽?”


    “喔,我怎麽知道!”


    克塌兄弟也兩眼呆滯,哪裏見過這種渾身漆黑的東西,兩兄弟握起武器,迅速進入了戰備狀態,緊繃全身。


    “克塌兄弟,我們上,救出族長。”


    燧石腳下微微頓步,舉起雙拳再度迴歸了自己那副無所謂的模樣。臉上麵無表情,雙眼投出氣勢洶洶的戰意。


    自己隻是想不斷挑戰強者,那眼前這個怪物可不正是一個磨練的好機會?


    砰砰砰!連續衝上前去打出三拳,迅捷的準準擊中了怪物的後心,被無形的暗色波紋完全吸收。全身籠罩在漆紫色暗影下的怪物轉過頭來,已經無法辨認清楚五官,隻有那閃閃發光的淡紫色雙眸熠熠生輝。


    試著用自己的速發拳再度攻擊,克塌兄弟配合著自己襲擾他的側翼,似是有點厭煩的,那怪物揮了揮手。從地麵上破土而出的黑色線條在空中擺成菱形…


    血液一樣的流動絮狀物在菱形四周翻滾,不穩定的吵雜刺耳聲音發了出來。接著數發極速的黑色飛彈直直射出。


    “喔,克克小心。”塌塌手攬巨盾直接鞏衛在克克身前,牢牢擋住了幾發法術彈。


    法術風暴遠遠沒有結束,越來越多的黑色彈道疾風驟雨般的傾瀉到四周所有的空間,形成了難以想象的法術彈幕。


    一開始燧石憑借身形還能閃避,但隨著怪物發力愈發變強,騰空的幾個菱形在半空發出無死角覆蓋的全麵打擊。淩空破風而來的黑色軌跡讓燧石不得不用拳頭正麵迎擊。


    砰——轟!法術彈在麵前炸開,燧石翻滾了一圈,目不斜視死死盯著怪物的下一步行動。


    法術彈和拳頭正麵相撞,肉體和源石技藝抗衡太過勉強,血肉飛濺。這無形無質的“物質”硬度超過了她的想象。燧石隻覺手臂火燒般的陣痛,顯然是挫傷了。


    “哈哈哈哈!”


    哐哐哐!沙土飛濺,鋪天蓋地的法術彈儼然把整個沙土地麵都洗地了,炸出一個個深邃的大坑,溝壑叢生崎嶇不平的地麵很快讓克塌兄弟麵露苦澀。


    “喔,克克我們衝上去!”


    “喔,好的塌塌!”


    見燧石被鋪天蓋地的菱形法術陣勢死死壓製,克塌兄弟立刻改變了戰略,兩人中一人持盾格開那些胡亂穿行的飛彈。一人持著利矛直奔怪物麵前。


    長矛敲擊他的麵門,插在那表麵浮動的暗影上,一次次挑撥著他的精力。


    “聒噪的跳蚤。”


    怪物不滿的低吼了一聲,手上凝聚著什麽更可怕的法術陣勢,數十個菱形線條飛速迴溯在他的手上。爆發出更加具有侵略性的紫光。


    見那隻手臂迴身對準自己,法術的預兆變得明顯,克塌兄弟頓感不妙,迅速打算撤離,但為時已晚。


    一道強勁的紫色明輝從他的手中爆燃成碩大的巨球,輕輕朝著克塌兄弟甩了過去。帶著高速旋轉的吸力將附近的泥土空氣都吸入其中一起榨成飛灰。其中蘊含的高能讓燧石都心生懼意。


    眼看克塌兄弟就快被吸入紫色巨球,燧石吃力的扛著四個菱形陣勢向前,任憑身上被法術彈打的千瘡百孔,向怪物揮出了全力一拳。


    收效甚微,她的拳頭完全突破不了表層的暗影防禦,所有力道都被這種物質無形的吸收掉了。好像是水麵上的油脂般纏膩!


    “喔!救命!”


    燧石咬牙,不甘心的看著克塌兄弟,瘋狂的攻擊著怪物的表麵。“快點停下!你這個…”


    哢嚓!還沒說完,燧石就被這怪物重重一拳打飛了出去,這拳正中頭骨,感覺自己的脊椎都已經錯位。


    眼前昏昏沉沉的,她無力的閉上雙眼。


    自己真失敗,他的一拳居然比自己強上這麽多。虧自己還以為自己之前很強來著。


    在完全墮入黑暗前…她看到了那巨大的紫色球體瞬間爆炸,衝擊波掃過的劇烈狂風撲在臉上,讓她身上的汗漬都幹涸下來。


    祖瑪瑪手提掛斧生硬的擋下了這個強大的法術打擊,嘉維爾麵露奇異在她身上揮舞了一下法杖,傷勢很快痊愈如初,淡綠色的茸光在祖瑪瑪身上盡顯柔和。


    兩人將克塌兄弟攙扶起來,共同看著那莫名其妙的怪物。


    族人們同仇敵愾,拿起武器徹底包圍了這裏。


    “是嘉維爾啊…”


    “唔,她肯定能贏!”


    帶著這樣理所當然的想法,燧石安心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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