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李蘭英聽到他倆的主意後有些不解,不都說什麽四大皆空,難道神仙也有感情麽?


    直到事後,他才問那陳摶,而那陳摶對他笑罵道,除了命運之外,眾生之物皆有情感,神仙怎麽就沒感情了,要是神仙當真四大皆空的話,那為啥還要凡人供奉?神仙沒感情?別開玩笑了,就連玉皇大帝還有老婆孩子呢,明白麽?但是,這都是後話了,此處略去不表。


    況且,陳摶也覺得,這燃西的遭遇,與他也有些關係,要不是當日他情急之下拋出了那塊太歲皮,恐怕燃西的命運就不會改變了,對於仙人來說,萬物平等,他想要為這隻馬上就要死了的蜘蛛做些什麽。


    因為它本不屬於凡間,也不屬於仙境,它的出現,隻不過是命運的玩笑,它執著了一生,最終還是要迴到畫中,這也算是塵歸塵土歸土吧。


    對於這燃西,李蘭英依舊無話可說,不恨也不喜,他現在也漸漸的明白了,萬物皆存因果,這句話他早就知道,是那蔡寒冬說的,一想起蔡寒冬,李蘭英有些一陣歎氣,最明白因果的家夥,卻還是被因果蒙蔽了眼睛。


    於是,他便由著去了,見那劉伶走來,李蘭英真不曉得這老暴露狂還有這麽正經的時候,他當真是頭一次見到,隻見那劉伶走了過來,一句話都不說,便將手中的蜘蛛交給了陳摶,陳摶結果之後,便轉身向小屋裏走去。


    劉伶也跟了上去,而李蘭英擔心張是非的處境,便跟上去想詢問,那隻他還沒開口,那劉伶似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隻見他對著李蘭英擺了擺手,然後說道:“先別忙,一會再說。”


    這些家夥都是這種脾氣,李蘭英無奈的搖了搖頭,知道自己現在即使再問,也問不出什麽頭緒,他現在已經成熟了,不再像以前那樣的小孩子脾氣,於是便收了口,跟著劉伶走進了屋子裏麵。


    小屋木的側室中,所有東西的擺放都沒有變動,牆上的那副‘實相圖’依舊靜靜的掛在那裏。


    三人來到了畫前,陳摶望了望手中的蜘蛛,隻見這隻蜘蛛依舊十分興奮的樣子,肢體不住的抖動,看來它是當真的擁有了,它擁有到的東西,也會隨著它的生命一起逝去,再也不會溜走了。


    陳摶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經馬上就要暗了下去,竹林的玉竹,也隱約的泛起了光,於是那陳摶便歎了口氣,對著那隻蜘蛛說道:“你在人世間的一切,不過都是大夢一場,去吧,去你該去的地方,不會再有痛苦了。”


    說罷,他一揚手,那副名為‘實相’的圖紙金光泛起,陳摶輕輕的一拋,手中的蜘蛛便嗖的一聲飛進了畫中。


    畫中的一切,似乎也都沒有變動過,荒原枯草,寂靜淒涼,蜘蛛緩緩的落在了草地之中,剛一落地,它便在草叢之中繼續歡樂的舞蹈,似乎它已經擁有了天,擁有了地,擁有了一切,直到過了一陣後,它發現了一旁的大樹之上有一個樹洞,於是,它便鑽了進去。


    終於,在那樹洞之中,它累了,聞著周圍那似曾相識的氣息,這是故鄉的感覺,在小小的樹洞之中,它趴了下來,它這一生,就是在不斷的得到和失去中度過,最後,它還是擁有了,它躺在樹洞之中,感覺自己又得到了那條溫暖的羊毛毯子,那條毯子包裹著它,就像是出生之前在媽媽的腹中一般的溫暖,蜘蛛好開心,再也沒有一絲遺憾,它這才發覺,自己已經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過了好久好久的時光,雖然此刻心中滿是歡喜,它確實應該是幸福的,因為在它死之前,曾經擁有了一切,但畢竟它太累了。


    於是,它便帶著這份擁有的幸福,十分安詳的睡著了。


    畫裏的蜘蛛睡著了,畫外眾人卻還清醒,如今終於將燃西送迴了畫中,卵妖一事終於告一段落,李蘭英心中牽掛張是非,於是他便迫不及待的問那劉伶:“老張他……他現在怎麽樣了?他喝了麽?他忘了麽?”


    他自然知道劉伶的最後一種酒已經釀出,所以便問那劉伶,而劉伶歎了一口氣,和陳摶對視了一眼之後,從背後抓來了酒葫蘆,喝了一口之後,便對著那李蘭英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我已經給他了,至於他如何選擇,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的一席話說罷,眾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同樣沉默的,還有那玉溪之畔的張是非,張是非呆坐了很久,他感覺到了倦意,可是他並沒有睡,但是對他來說,睡去隻是等待醒來的過程,張是非坐在那裏,他似乎已經很清楚自己應當做些什麽,遠處沒有夕陽的天空,卻也是一片金黃,這片金光慢慢的變暗,遙遠的西方幻化出一片暗紅,就像血液枯竭一般的顏色。


    張是非想了許久,直到黑暗馬上就要吞噬一切,遙遠的天邊隻剩下了一絲殷紅的地平線,多麽美麗的夕陽,雖然他的眼中隻有一片灰白,但是他心中卻有之前對夕陽的記憶,那記憶,在心中永不會散去。


    在這抹殘陽消失前的最後一刻,張是非擰開了手中的酒瓶,一飲而盡。


    第三百三十九章 實相之行


    從那天開始,張是非忘記了很多的東西,而眾人也沒有再對他提起。


    第二天一大早,宿醉的李蘭英和劉伶去了玉溪,隻見張是非靠著一棵竹子坐在那裏,抬著頭望著天空,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麽。


    可喜的是,他在發現兩人過來之後,竟然轉頭對著兩人淺笑了一下,他的眸子之中,迷茫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平靜,如同近前這潭玉溪之水,無風,無波瀾。


    見到張是非似乎恢複,李蘭英便飛速的跑了過去,然後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張是非,發現他現在除了身體虛弱,氣色微白,以及臉上那道醒目的黑印之外,已經和從前一般無二。


    這當真神奇,李蘭英激動的迴頭敲了敲劉伶,劉伶一眼就瞧見了張是非身旁的那個小酒瓶,瓶塞已經拔掉,很顯然張是非已經喝了那瓶中之物,於是,他就對著李蘭英點了點頭。


    知道了張是非已經喝了那‘忘卻之酒’後,李蘭英的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看他這副模樣,當真是不再痛苦,而憂的是,他真怕張是非連他都給忘了。


    所以,李蘭英便有些顫抖的指了指自己,然後問那張是非:“你記得我是誰麽?”


    張是非十分平靜的點了點頭,然後說:“當然。”


    李蘭英又指了指劉伶,然後問道:“那你還記得他是誰麽?”


    “醉鬼劉。”張是非看了一眼劉伶,然後迴道。


    李蘭英見到張是非還記得他們,心中便寬慰了起來,他想了想,然後又問那張是非:“那……那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麽?”


    “沒有印象了。”張是非輕輕的迴道。


    顯然,張是非現在的狀態,是李蘭英最希望的,看來,那瓶‘忘卻之酒’當真有效果,他已經將最痛苦的事情忘記了,可是,他真的忘了麽?


    於是,李蘭英便一咬牙,然後又問道:“那你還記得什麽?”


    “我記得……”張是非無力的笑了笑,然後對著李蘭英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張是非確實忘記了,他對李蘭英說,自己的記憶不知為何,變的十分模糊,以前好像發生過的事情,也已經同夢境混淆,除了他,福澤堂,還有兩個老家夥之外,所有的記憶都變得亦幻亦真起來,不知為何,他已經沒有了氣力去辨別這些模糊記憶的真偽,他依稀的記得,好像有一個女人在遠方等待著他,除此之外,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李蘭英聽他說出這番有些矛盾的話之後,不由得大喜,雖然大喜之餘還有些感傷,張是非已經把那徐瑩以及梁韻兒的事情全都忘記了,這對他來說,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也許對於一個幻情之身的舍情之人來說,忘情並不是一件壞事。


    當然,當時的李蘭英已經沒有功夫去想那個問題了,隻要張是非不再痛苦,剩下的事情對他來說,全都無關緊要,於是,他便放下了心來,一把抱住了張是非,他的好朋友已經好了,所有的事情都隨著那瓶酒而煙消雲散。


    李蘭英拉著張是非站起了身,然後就向迴走去,這麽大的好消息,也該讓陳摶知道,而劉伶則沒有急著走,等那張是非和李蘭英兩人走遠之後,他來到了那棵竹子下,彎腰拾起了那個小酒瓶,忽然,劉伶望著手裏的酒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許久才長歎了一聲。


    陳摶見到張是非已經恢複,也沒說什麽,而他好了之後,劉伶也就沒有在林中小屋繼續逗留,而是迴到了自己的住處,繼續過著終日飲酒的生活,張是非現在既然已經將自己的情感盡數忘記,可是卻也沒有著急迴到人間,他對李蘭英說,他想在這裏再待一些時日。


    李蘭英本來想要快點迴去的,畢竟崔先生那邊還都在期盼著他們的歸來,可是自打他們決定了要給張是非喝下忘卻之後,李蘭英的心中總是覺得自己有些虧欠於他,雖然這麽做也是萬不得已,但是他的心中卻總是放不下,外加上他一想,這瀛洲的時光,要比那人間快的許多,即使在這裏待個一年半載,人間也不過隻是一兩日的光景,所以他便答應了張是非,兩人便留了下來。


    張是非確實變了,從那天開始,他便的安靜了起來,不像是以前那般的張揚,雖然依舊同李蘭英說笑,但是李蘭英卻還是發現了他的變化,他睡的很晚,起的又很早,一天之中所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對著天空發呆,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東西。


    李蘭英問了幾次,他都隻是輕聲敷衍道,沒什麽,就是覺得這天很好看。


    天有啥好看的,李蘭英很是納悶兒,他也抬起了頭,望了望天空,可是他卻發現,這完全就沒什麽看頭兒嘛,藍不啦幾的,連個太陽都沒有。


    日!會不會這是那瓶什麽‘忘卻之酒’的副作用啊!會不會是因為藥勁兒太大,把他弄傻了?


    李蘭英心中有些放不下,便暗地裏去找那劉伶,可是劉伶這個老家夥不知道是因為高興還是怎麽的,一直在喝酒,然後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看他瘋瘋癲癲的,就好像是喝醉了一般,李蘭英沒有辦法,隻好去問陳摶,陳摶望著屋子外麵那望著天空發呆的張是非,想了一陣之後,才對李蘭英說道:“他應該還在迷茫,我們靜觀其變吧。”


    這一靜觀其變,半個月的光景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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