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那老何頭伸出滿是褶子的黑手,拇指和食指中指一頓亂搓,雖然有些遮掩,但是依舊能從中看到貪婪的光芒,梁顯山自然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他雖然家裏沒錢,但是為了媳婦兒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於是他便對那老何頭兒說:“行,隻要能治好我媳婦兒就行,何叔,你就說要多少錢吧!”


    那老何頭又抽了口煙,然後對他說道:“我給你當中間人把他倆請來,這錢就不跟你要了,光給先生的勞務費,估計就得這個數兒。”


    說完後,他伸出倆手指頭,梁顯山小心翼翼的說:“二十?”


    “二十塊錢還不夠人家吃頓飯的。”那老何頭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兩百。”


    這不坑人呢麽!兩百塊錢,夠在縣城裏買棟房子了都!梁顯山驚呆了,就算把他骨頭砸碎賣骨髓油都不夠啊!


    那老何頭兒看他這樣子,便又笑了一下,然後對他說道:“你自己選,畢竟是你媳婦兒,不過嘛,這錢我倒是可以幫你先墊上,誰讓咱們是相親呢,你無父無母的也挺不容易,就是利息要高一點,怎麽樣你想想,別以為你叔坑你,我找他倆也是要托人的,這些我都不跟你算了,還有,那倆先生是雲遊的,要是晚了估計就找不到了,到時候整個密山都找不出有本事的人了。”


    梁顯山一直沒說話,他蹲在地上低著頭,雙手反複的搓著,那老何頭見他這樣子,也不強求,隻是說:“怎麽樣?想好沒?我這邊還有事要進城呢,不吱聲我走了。”


    “整!”梁顯山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是臉紅脖子粗,很顯然這個決定讓他很是為難,有可能自己一輩子都換不起的高利貸,但是為了自己的媳婦兒,就算換不起,就算砸鍋賣鐵也要請啊!


    那老何頭兒也沒廢話,聽梁顯山答應了,他也就不著急了,慢條斯理的從裏屋拿出紙筆,簽字畫押大紅手印兒一按,這借據也就成了,隻見那老何頭邊笑嗬嗬的收起借據邊對梁顯山說道:“跟你說啊,我把那倆先生拉迴來,你可別有啥沒啥都說,特別是錢不錢的,一切由我來說知道不?”


    人在屋簷下,梁顯山隻能選擇低頭。


    之後的事情也就簡單了許多,那老何頭辦事倒也效率,當晚迴來的時候毛驢車上就拉迴了兩個人,這倆人聽口音就不像本地人,似乎是遼寧口音,歲數不大,和梁顯山差不多,衣著很樸實,也是補丁摞補丁,一人留板寸,一人梳著小分頭,背後兩個旅行袋,他倆下車後也不囉嗦,甚至連飯都沒要就跟那老何頭說人在哪兒呢?


    老何頭指了指梁顯山說:“這就是那女人的男人,讓他帶你們去吧。”


    梁顯山問過了兩位先生的名號後,慌忙將那兩位先生請迴了家,由於他怕瘋癲的周勝男傷著自己,所以出門的時候忍痛用繩子把她綁在了炕上,他們一推開門,那炕上的周勝男便罵開了,什麽你放開我,我要殺了你們之類。


    隻見那兩位先生眉頭一緊,然後走進了屋,像那周勝男看了看,其中一位姓林的先生便對著梁顯山說道:“我倆不方便,你去看看她後背上有沒有一條黑線。”


    梁顯山照做了,他掀起周勝男的衣服,果然,在她那光潔的後背之上有一條黑色的細線,就在脊椎那裏,看上去就像是樹根一般,帶有若幹的支線。


    他看完後慌忙對兩人說道:“有,有啊!”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問了周勝男的情況後,便說道:“這事兒,確實有些不好辦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吃穿換命


    那兩個‘陰陽先生’歲數雖然不大,但是說出來的話確是一套一套的,之前介紹過了,他們一些姓林,一個姓張,此時那周勝男還在炕上打著滾兒叫罵著,兩人都沒在意,那個姓張的先生對那梁顯山說道:“梁哥,咱家大嫂這‘病’,還真不好說,你剛才說她迴來的時候穿了一件裝老衣服?扔沒扔,能不能拿出來?”


    平心而論,這倆人說話還真挺客氣,給梁顯山的感覺不像是那些世外高人說話牛逼烘烘的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反而給他的感覺就是倆平常哥們兒,說話也十分的謙讓,不過正所謂知畫個大老虎畫不出骨頭,看個人挺俊不知道有沒有心髒病,想起為了請這倆人而背的高利貸,梁顯山心中就一陣酸楚。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隻要自己媳婦兒能好起來就行,他想到,於是他慌忙將那件扔在外麵的壽衣拿了進來遞給二人,那姓張的先生將這件破爛而散發著惡臭的衣服拿在手中,仔細的查看了一會兒,便對那梁顯山說道:“錯不了了,你看著爪印兒,就是狐狸的,知道它沒瞎說就行,來,接下來哥你別說話,看我倆的。”


    這裏說一句,這張姓先生話的含義,為啥不好辦,民間講一報還一報,人生在世,不管幹什麽,都要有個原因,包括人為什麽吃飯,妖為什麽害人,人吃飯有理由,不吃活不下去,但是人吃飯,就要種糧食,吃種的糧食,天經地義,此為‘天道’,不受因果限製,說白了,也就是等價交換,世界上沒白吃的午餐肉,妖怪害人,如果沒個理由的話,那純屬是找死,等於吃霸王餐,百分之八十沒好下場,但是所謂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無縫的蛋,妖怪同樣擁有智慧,它們就想出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包括找替身兒用的‘勾魂魚’,或者是偷屍體用的‘錢換命’,這些都是在鑽天道的空子。


    而這胡老麽用的手段,就是那個兔子,那兔子明顯是它事先設計好的,還有那件衣服,寓意‘有吃有穿’,用吃穿來換你的命,隻要周勝男接受了這兩樣東西,那就等於在某種程度上簽了一分契約,自願將自己的身體給‘大仙’使用。


    一旦被附體之後,想要將那東西攆走,可就難辦了。


    書歸正傳,那兩位先生便從兜裏掏出了一盒‘哈德門’牌兒卷煙,來到了那炕前,隻見那個姓林的先生對著炕上的周勝男說道:“行了,來中間人了,你就別作(度三聲)了,有啥話說啥話,成不成?”


    那周勝男聽那林先生這麽一說,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線,也不罵人了,盤腿坐在炕上,然後望著兩人,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你們兩個是馬家弟子?”


    那兩個人搖了搖頭,那個留板寸的林先生說道:“沒那福分,我倆是打南邊來的。”


    哪成想那周勝男對林先生吐了口吐沫:“呸,不是馬家弟子你管什麽事兒?趕緊滾!”


    “哎呀哈,你……”那林先生剛要動怒,便被那姓張的先生攔住了,他笑了一下,然後抽出了一顆煙卷兒,直接塞到了那周勝男的嘴裏,然後他說道:“得啦,給你點台階就下了唄,你別管我倆是南邊的還是北邊的,能幫你把事兒辦了不就行了麽?”


    說罷,他從兜裏拿出了一張好像黃紙符樣的東西,用火柴點著了以後,就伸到那周勝男的嘴邊幫她點煙,被附身以後的周勝男一反常態,見人給她點煙,便樂嗬嗬的湊了過去,兩三口,一根煙卷就下了大半兒,但是那煙灰卻沒有掉下來,給人的感覺好像還是整根兒似的。


    文先生趁著給它點煙的時候,猛然的用右手攥住了她的下巴,讓她張不開嘴,左手拿著那張燃燒的符說道:“說點好的,也得說點難聽的,要不然你也不把我們當迴事兒,我看你也有些道行,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道行燎沒了?”


    那周勝男望著燃燒的符紙,顯然有些害怕了,她不住的點頭,算是同意談判了,那張先生見它同意,便起身,用腳跺滅了火,然後對那附在周勝男身上的東西說道:“好了,那咱們就好好說會兒話,敢問大仙在哪個洞府修煉啊?附在這人身上到底是為了啥?”


    那周勝男又抽了一口煙,沒把煙吐出來,直接吸進了肚子裏,然後說道:“你大爺我正式胡七爺的徒子徒孫,胡老麽就是我了,今天來這兒幹啥?嘿嘿,報仇!當年他們鑿毀了我們的道場,讓我們斷了香火,這仇必須得報!”


    那姓張的先生聽她這麽一說,便轉身問那梁顯山到底怎麽迴事,梁顯山想了一陣後,便將村口狐仙廟的事情告訴了他倆,那姓張的先生聽完後,想了一會兒,便對著那胡老麽說道:“不對啊,照理來說冤有頭債有主,他們這些人也隻是按著上麵的指示辦事兒啊,你要找你找上麵去啊,禍害老百姓幹什麽?”


    “呸!我要能找我早……我為什麽要聽你的,你算老幾啊?趕緊的,想要他們全村都消停,就趕快給我把廟整好,然後準備三畜祭品,迎接我們迴來!”


    那胡老麽十分囂張的說道,它以為這倆人對它沒辦法,可是它卻想錯了,這倆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是有真本事的人,而且正因為年紀不大,所以什麽都敢說,隻見那一直和顏悅色的張先生瞬間變了個臉,他指著那被附身的周勝男就大罵道:“滾犢子!蹬鼻子上臉了是吧?真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麽著是吧?”


    “你……”那胡老麽被這張先生忽然的粗口嚇的一愣,它還沒等還嘴,那張先生緊接著又是一頓狂罵:“想想你祖師胡七燈都沒有什麽抱怨,你個小崽子咋唿啥?有能耐你去中南海啊?就他嗎會欺善怕惡,挑軟柿子掐,我跟你說,不好使,這村裏人都吃不上飯了,哪有閑錢給你修廟?還三畜祭品,趕緊的,給我滾遠點!我他嗎長這麽大還沒吃全過三畜呢!再說了,你說供你能有啥好處?你看這村窮的!嗎的,供你們的時候沒話說,現在出來了?前兩年幹什麽去了?是不是害怕了?現在看知青全返城了你出來了,告訴你,門兒都沒有,趕緊的,能給你的就一包煙,別的沒有,愛咋咋地!!!”


    當時梁顯山都愣住了,他也沒想到這張先生真敢罵,而且罵的還這麽厲害,一張嘴就跟機關槍似的,突突突的往外蹦字兒。


    果然,那什麽胡老麽雷霆大怒,說啥要殺了他們,而且周勝男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間似乎變成了老太太的樣子,五官擠在了一起,滿臉褶子。


    梁顯山嚇壞了,他慌忙對著那張先生說道:“先生,先生!沒事兒吧,沒事兒吧!”


    那張先生對梁顯山正色的說道:“沒事兒,你先去外麵站會兒,我不叫你你千萬別進來,放心,嫂子沒事兒,我保證,去吧。”


    說罷,他也不理梁顯山,對著那林先生點了點頭,林先生便打開了包裹,從裏麵抽出了一個黑布包丟給了那張先生,張先生將黑布拿掉,從裏麵拿出了一串兒漆黑的銅錢,這銅錢用繩子揣在了一起,拿在手中就跟棍子一樣。


    梁顯山見這先生似乎要動手了,雖然心裏放心不下,但是也沒辦法,隻好退了出去,蹲在了院子中,心裏七上八下的,不多時,隻聽屋子裏發出了打鬥的聲音,還有那嘶啞的喊叫聲,不一會兒,隻聽屋裏傳來了自己媳婦的唿喊聲:“顯山,救命啊!他倆要殺我!!”


    那梁顯山心頭一震,就好像被什麽東西蠱惑了一般,猛然的站起身就要往屋裏衝,可是他剛到門口,就聽見了屋裏那張先生的喊聲:“別進來!它在迷惑你,趕緊跑遠點把耳朵捂上!!”


    梁顯山猛然的醒了過來,他知道差點就翻了大錯,於是慌忙又跑出了挺老遠,蹲在了地上,用雙手捂著耳朵,可是那聲音卻好像在他心裏又響了起來,十分的折磨人,讓他覺得自己就這樣死了反而痛快許多。


    過了好久,那聲音終於停了,門開了,一臉倦容的兩位先生走了出來,梁顯山慌忙迎上,沒等他開口,隻聽那姓張的先生便對他說道:“進屋去吧,嫂子沒事兒了。”


    梁顯山聽完之後,哪顧得上別的,慌忙到屋裏一看,自己的媳婦兒果然安靜了下來,她躺在炕上,似乎是睡著了,梁顯山忙將她搖醒,周勝男醒了之後,對自己被附身的這段經曆根本不記得了,之後,梁顯山感謝那兩位先生想留他們吃飯,但是那兩位先生卻推辭了,說這是修道之人的分內之事,而且他們還有些事情要去七台河一趟,就不打擾了,說完後,那兩人便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母債女償


    周勝男沒事了,換取她平安的代價就是二百塊錢的‘驢打滾’。


    要知道這件事情放到現在確實荒誕,二百塊錢,還不夠以前我們shifei張晚上一瓶酒錢呢,可是在那個年月,那個農村,那個家庭中,這兩百塊錢卻導致了一代人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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