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卻道:“那怎麽行,酒菜都預備得了,您不吃,我們如何向白先生交代?”


    “白先生?”光波翼問道,“這話怎麽說?”


    店小二迴道:“今早有位客官來到敝店,自稱姓白,給了掌櫃的五緡錢,讓我們做一桌上好酒席招待客官,如今這酒菜都已備齊,隻等客官迴客棧來,您既然迴來了,哪能不吃呢?”


    (按:一緡為一千文,五緡錢即五千文錢。)


    光波翼又問道:“那白先生是何等模樣?”


    小二答道:“他個子不高,腰裏掛著偌大一個葫蘆。”


    光波翼笑道:“好,既然如此,你將酒菜擺上,我這就吃飯。”


    小二聞言喜道:“好咧,您請到樓上雅座稍坐,我這就讓廚房出菜。”


    光波翼道了聲謝,上樓尋了一處靠窗雅座坐下,心中暗忖:“百典先生如何知道我住在這裏?還要如此盛情款待我,還當小心為妙。”


    不多時,菜肴上齊,滿滿擺了一大桌,店小二又抱來兩壇好酒,道:“白先生特意囑咐,給您多上幾壇好酒,您若不夠吃,隻管叫我,再給您添上。”說罷轉身下樓去了。


    光波翼取出驗毒粉,稍稍彈撒了一些在酒菜中,見並無異樣,這才放心吃用。


    剛吃了兩杯酒,上來兩位軍官模樣的中年漢子,坐在光波翼鄰桌,二人要了兩盤小菜,一壇劣酒,邊吃邊聊。


    那二人吃酒不用杯盞,卻使大碗,一壇酒很快便吃淨了,便叫小二又上了一壇,很快又再吃淨,眼見酒量不小。光波翼也是好酒之人,在旁見他二人吃得豪爽,亦被勾起了酒興,也自吃得暢快起來。


    那二人見酒壇又空,欲待再要。其中稍長那人從懷中摸出很小一塊碎銀,掂了掂分量,將小二叫來,說道:“小二哥,你去稱稱,看我這銀子還能買多少酒。”


    小二聞言苦笑道:“軍爺,依小的看也不必稱了,您這點銀子恐怕還不夠這兩壇酒錢呢。”


    另一人聽小二如此說,便從懷中摸出一把銅錢,約有十幾枚,一並交給小二,道:“我這裏還有一些。”


    小二撓撓頭道:“恐怕這也不夠,要不我跟掌櫃的說說去,看能不能將就些,隻收這麽多了。”


    那二人無奈,隻得紅著臉道了聲謝,讓小二下樓去了。轉過頭卻見光波翼一人正獨享滿桌美饌,尤其桌上擺著兩大壇好酒,不禁頗為羨慕。


    光波翼見狀,起身走到兩人桌前,拱手說道:“兩位有禮了,在下獨自一人在這裏吃悶酒,正覺無趣,我見兩位左右無事,若不嫌棄,請過來一同坐下吃上幾杯如何?”


    二人也拱手還禮,一人說道:“這如何使得?我二人與公子爺素不相識,怎好去討你的酒吃?”


    光波翼笑道:“這位兄台說哪裏話,在下獨孤翼最喜結交朋友,咱們相逢即是有緣,大家一起吃酒方有些熱鬧氣,兩位何必見外?”


    那二人聽光波翼如此說,自是歡喜,忙起身稱謝,隨光波翼一同入座。


    幾人邊吃酒,邊說些閑話,原來那二人乃鬆州戍邊的軍官,年紀稍長者名李幹,另一人名鄭全,二人均為陪戎校尉,各掌一團之兵,駐於城北十五裏外的高屯堡。兩人交好,常在一處吃酒、聊天、發牢騷,因都是芝麻綠豆大的軍官,餉銀又常被上頭克扣,故而時常捉襟見肘。今日二人在城內輪值,遂相約出來吃酒,也隻能要些薄菜劣酒,充充醉罷了。


    (按:唐時一團約三百人。)


    桌上酒濃菜香,光波翼又向小二要了四壇好酒,那兩人吃得甚為盡興,吃聊到後來,皆與光波翼稱兄道弟,竟似成了好友一般。


    待夜深酒醉,二人欲起身告辭,光波翼取出十兩銀子,道:“兩位兄台長戍邊城,日子過得忒也清苦些,這點銀子請兩位拿上,改日再來吃酒。”


    李幹忙說道:“不可,不可,獨孤兄弟請我二人吃了這頓好酒,正無以為報,哪能再要兄弟你的銀子?”鄭全也在旁應和。


    光波翼便拉過李幹的手,將銀子硬塞給他,道:“李兄、鄭兄何必如此客氣?咱們既然已成朋友,兄弟我也拿得出這點銀子,請兩位兄台吃幾頓酒有何不可?快快收下,莫要見外才是。”


    李幹見狀,便隻好收下銀子,說道:“既然獨孤兄弟如此說,我二人恭敬不如從命。不怕兄弟笑話,這鬆城軍營的餉銀已被克扣了九個月,我二人如今也是窮得叮當響,恕不能迴請獨孤兄弟。我見兄弟獨自出門在外,又是這樣一個清秀模樣,若是有那不長眼的混賬無賴膽敢欺負兄弟,你隻管來營中尋我二人,我二人自會替兄弟出頭。”


    光波翼笑道:“多謝兩位兄台美意。”


    那二人這才拱手與光波翼告辭,蹣跚著下樓去了。光波翼也自迴房歇息,隻待明日前去與百典湖相會。


    第二十一迴 草堂半日論天下,山河千裏憶蓮舟


    次日天明,城門剛開,光波翼便出城向北而來。行不多時,即到了高屯堡。隻見那村子依山傍水,秀色可人,東伴岷江汩汩南下,西偎黃溪潺潺而流,山間盛開百合、杜鵑、西仙等花,芳香宜人。


    那西仙花嬌豔動人,隻是花期頗短,當年薛濤酷愛此花,將其帶迴蜀中,後被稱作“虞美人”。


    被薛濤一並帶迴的還有這裏的高山杜鵑,詩人王建曾在《寄蜀中薛濤校書》中書道:“萬裏橋邊女校書,琵琶花裏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詩中“琵琶花”即指此花。


    步入村中,但見大多房舍都做了唐軍營房,隻村子的西北散布著十來戶民宅。


    光波翼折向西來,沿著黃水溝一路尋去,又走出四五裏,方見到兩間草屋坐落溪旁。此處已離開村子頗遠,故而十分僻靜。


    光波翼來到草屋前,見房門虛掩,叩了叩門,並無人應答,遂推門進去。


    這草屋外間是個廚房,有一個大灶,一口水缸,另有個木架,擺放些廚具、瓜菜。


    光波翼叫了幾聲“前輩”,仍無人應答,便又進到裏間屋子。此間稍大,陳設極簡,隻有一榻、一幾、一椅而已,牆上卻掛著許多字幅。


    光波翼在屋中稍候了片刻,仍不見百典湖迴來,便閑看四壁的字幅,越看越覺奇怪。那草屋本已簡陋不堪,屋內陳設又不能再簡,連筆墨都未見到,卻掛著滿牆的字幅,且那字幅的掛法也極不尋常。


    光波翼擇了右首牆上第一幅字看去,見字幅上書道:“青鳥東飛正落梅,銜花滿口下瑤台。一枝為授殷勤意,把向風前旋旋開。”乃是薛濤所作的絕句《酬辛員外折花見遺》。落款是:“庚辰初夏,華娘書洪度詩以贈尤公子。”字跡清秀雅麗,顯然出自女子之手。


    接下一幅,上書:“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更憶將雛日,同心蓮葉間。”仍是薛濤的絕句《池上雙鳧》。同為華娘書贈尤君的,落款處的“尤公子”卻變成了“尤郎”。


    此幅之後乃是一幅:“翩翩射策東堂秀,豈複相逢豁寸心。借問風光為誰麗?萬條絲柳翠煙深。”雖仍是薛濤之詩,卻非華娘所書,字跡頗為遒勁有力,似出男子之手,末後並無落款。細看之下,紙墨皆與前幾幅大不相同,好像新近方才寫就的。


    其後尚有兩幅字,皆為華娘所書薛濤詩,亦皆是描寫男女恩愛之句。


    再看對麵牆上共有三幅字,第一幅乃是:“芙蓉新落蜀山秋,錦字開緘到是愁。閨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樓。扶弱新蒲葉又齊,春深花落塞前溪。知君未轉秦關騎,月照千門掩袖啼。”為薛濤的一首離別七律。


    最後一幅:“雨暗眉山江水流,離人掩袂立高樓。雙旌千騎駢東陌,獨有羅敷望上頭。”


    這兩首詩乃是華娘分別書於庚辰初秋、殘秋,亦是贈與那位尤君。


    中間一幅乃是:“萬條江柳早秋枝,嫋地翻風色為衰。欲折爾來將贈別,莫教煙月兩鄉悲。”亦是新近寫就,出自同一男子之手。


    最為奇怪是與門相對的牆上,竟掛著半條字幅,上書“水國蒹葭夜有霜”與“誰言千裏自今夕”,卻是薛濤《送友人》一詩中的一、三兩句,下半幅字被撕去,落款隻看見“庚辰十月”幾字,不過一見便知也是出自華娘之手。此詩乃薛濤名作,流傳頗廣,光波翼也知曉全詩應為:“水國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蒼。誰言千裏自今夕,離夢杳如關路長。”此詩述別,最為感傷,大有不可久思,思之則潸然淚下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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