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南又問:“看守牢房的那個忍者像假人木偶一般,一動不動,想必是定兄的傑作吧。”


    定天乾合十說道:“讓大人見笑了。”


    李義南說道:“定兄這門忍術頗有些像武術中的點穴功夫,隻是被點穴的人或全身癱軟,或肢體麻木,不似定兄的忍術這般,竟像神話中的定身法一樣。”三人聽了都哈哈一笑。


    李義南又道:“那日我在成紀樓與巽濤兄交手時,見他眼神奇異,似呆似傻,又好似睹物不見,閑淡中又透著深思模樣,不知是何原因?”


    摧塵笑道:“我四弟這門巽手之術關鍵在於一個‘快’字,若要任何時候動作都能快過對手,首先便須看清對手的一舉一動,絲毫不能錯過。然而常人的眼睛有一個共同的缺陷,那便是時刻都會集中在一點上,無論你向哪裏看,目光總會停留在那裏,如此便會失去對周圍其他事物的觀察。所以巽手忍者的眼睛必須像鏡子一樣,見任何事物,猶如不見,其實卻無任何不見之物,眼前的一切方能明明朗朗地顯現,如鏡照物。故而我四弟的眼睛看上去呆而無神。”


    李義南嘖嘖稱奇,起身道:“李某能結識諸位兄弟,何其幸哉!我再敬各位兄弟一杯。”


    眾人一齊舉杯仰飲。


    李義南放下酒杯說道:“不知各位兄弟如何得知我與巽濤兄弟被關在曼陀穀中?”


    工倪說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最近探明那成紀樓是北道目焱手下的一個信站,專門負責替目焱傳遞消息,成紀樓的掌櫃便是北方河洛邑的色位忍者徐丙丁。”工倪身材雖然矮小,聲音卻異常渾厚,舉手投足也顯得相當老成持重,這是李義南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話。


    “河洛邑的色位忍者?”李義南反問了一句。


    定天乾知道李義南對忍者了解不多,便耐心解釋道:“我們忍者按修為深淺和身份高下分為五等,從低到高依次叫作‘色忍、受忍、想忍、行忍、識忍’,能修到識忍之人寥寥無幾,當世除了被封為國忍的四大長老之外,也不過有五人而已。據說識忍之上還有一層叫作‘聖忍’,乃超凡入聖的悟道忍者,不過幾十年來我們從未見過。”


    李義南點點頭,工倪接道:“這河洛邑並不是從非空大師傳下的正宗忍者一脈,而是目焱繼承北俱盧道長老之位後收買的民間術士。河洛邑的忍者擅長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之術,目焱又傳授他們一些基本的忍術本領,所以他們尊伏羲為祖師爺,各用自己本來的宗族姓氏。大人想必也已見到徐丙丁在房中供有羲皇的畫像牌位。”


    李義南“嗯”了一聲,工倪又道:“曼陀族忍者會定期與成紀樓聯絡,將徐丙丁他們收集的消息帶去給目焱。那日我與四弟巽濤奉命去成紀樓,一來是探得徐丙丁有一封重要的信函要交給目焱,我們想去把它截下來;二來如果可能也可以趁機將這個信站搗毀。我和四弟在那徐丙丁的房中搜索信函時正巧被他撞見,他甫一進門便擲出一支‘空無常’想要取我四弟性命,當時他距離四弟不過四尺之遙,四弟不及多想便將他的空無常撥迴,誰料他竟被空無常刺死。”


    李義南插問道:“‘空無常’便是那個像槍頭樣的兵器嗎?”


    工倪點點頭。定天乾從腰間取出兩樣東西遞給李義南,李義南接過一看,一樣正是空無常,一尺來長,刃、柄各半,通體純鋼打就,兵刃形如紮槍頭,隻是兩刃鋒利似刀。另一樣卻是件暗器,直徑如銅錢大小,中間有圓孔,四周有六個突起的尖齒,仿如閃亮的星星一般。


    定天乾說道:“最初忍者所用兵器乃是‘金剛橛’,原是佛門法器。後因使用金剛橛須專修一法,並非所有忍者皆能修習,加之攜帶金剛橛須得恭敬,不便隨意藏於身上各處,況且一旦亮出金剛橛,世人多有識得乃佛門法器者,不利於忍者隱藏身份,故而便將這金剛橛做了改動,去掉手柄上的各式形象圖紋,隻做成樸素樣式,又改橛頭的三棱三刃為雙棱雙刃,好似短劍一般,如此既便於所有忍者使用,又便於隨意藏秘攜帶。我們將這新兵器喚作‘空無常’。”


    李義南邊把玩著那柄空無常邊說道:“空無常,這名字取得倒有趣。”


    定天乾道:“諸法本空,世事無常。這名字意在提醒我輩勿執著生死、勝負,真正的勝利並非是斬斷敵人的頭顱,而是斬斷自心的煩惱;並非是斷除敵人的性命,而是斷除生死輪迴。”


    李義南點點頭,道:“這些佛理我便不大懂得,不過如此看來,這空無常仍不失為一件法器嘍。”


    定天乾笑了笑,又指著那枚銅錢大的暗器說道:“這件暗器便是忍者常用的‘星鏢’,各族忍者所用星鏢略有不同,有三齒、四齒、六齒和八齒等多種,又有空心和實心之分,另外其形狀也頗有變化、不同之處。”


    李義南將空無常和星鏢還給定天乾,工倪接著講道:“我們將徐丙丁的房間翻遍也沒找到那封信,碰巧這時曼陀穀的忍者瞿雲來與徐丙丁碰頭,我便搶先躍出成紀樓藏在暗處,四弟自與那瞿雲周旋。此時徐丙丁已死,我們便想從瞿雲身上找出信的線索,不想大人此時也來到徐丙丁的房中,瞿雲想必是要借大人之力脫身,故而假意喊了句‘還我哥哥命來’,令大人誤以為是她哥哥遭了奸人毒手。大人果然出手助她,讓她僥幸逃脫,四弟便一路在後追趕,豈料大人也緊追不放。”


    李義南插問道:“工兄為何要藏身起來,卻不出手幫助巽兄共同截住那瞿雲?”


    工倪答道:“自然是為安全起見,因為瞿雲不可能是一人前來,我二人若同時現身,一旦中了對方埋伏,則無人營救,更無人報信。況且以我四弟的巽手之術,一般的色、受、想位忍者在武功上絕不是他對手,故而我藏在暗中觀察,以茲策應。”


    李義南點頭表示明白,心道:“那巽濤身手的確厲害,沒想到連中等的想位忍者在武功上都不是他對手,而這位工倪卻如此心思縝密,隱忍不露,看來皆非等閑之輩啊!”


    工倪接著說道:“我一直悄悄跟在後麵,追到山中,我見大人被那隊官兵擋住去路,還以為就此可以擺脫大人了,沒想到大人後來居然又抄近路趕上了。後來四弟中招被斬斷右手,大人拿出忍者令表明身份卻被幻術所迷,我都看在眼裏,隻是苦於鬥不過她們五人,隻能一直在暗中尾隨,一路跟蹤到曼陀族的老巢。我不敢跟得太近,便守在曼陀容家的大門外,見四弟和大人進去不多時便先後被人抬著出來,送到那個小院裏去了。我這才出了曼陀穀,來尋大哥摧塵和二哥定天乾共同去營救大人和四弟。”


    李義南道:“我還有一事不明,瞿雲既然是曼陀穀的忍者,為何卻不姓曼陀呢?”


    定天乾迴道:“想來這瞿雲本不是曼陀族人,多半是從小被曼陀族收養的孩子。一般如果是被忍者收養而非族人親生之人則不會使用忍者的姓氏,這是為了明白區分她的血統。因為有些忍術隻有本族的血統才能修煉,外人無論如何努力也練不成。”


    李義南歎道:“忍術當真匪夷所思。今次工兄報信相救,我理應敬工兄一杯,隻是巽兄卻因我之誤,斷了一隻手,李義南當真羞愧難當。”


    定天乾卻笑眯眯地說道:“大人不必自責,不知者不怪,何況此次意外尋到曼陀族的巢穴所在,也是另有收獲。至於我四弟的斷手,我三弟已經在那山上拾了迴來,迴頭送四弟去東勝神道的藥師村,找藥師族忍者幫忙,或許可以為四弟接上斷手。”


    李義南奇道:“世上竟有這般醫術?況且此地乃大唐之西,東去尋醫,路途遙遠,隻怕到了那裏這隻斷手也早已腐爛。”


    定天乾說道:“大人不需擔心,我們有一種藥粉,可保證斷手不腐。當年一夥倭奴流寇侵擾福州、廣州一帶,南瞻部道的堅地長老率人將其剿滅,並將匪首的首級傳送京師,當時正值盛夏,便是用這藥粉撒在首級之上,雖經多日也不曾腐爛。藥師一族向來以神奇的醫道忍術著稱,傳說當年有位識忍藥師葉,曾經施展‘起死迴生’之術,將咽氣不久的死人救活。如今縱然沒有藥師葉這般高明的醫道忍者,想來接隻斷手應該還不成問題。”


    李義南微微頷首道:“但願他們能將巽兄的手接好,也可聊慰李某愧疚之心。”


    摧塵說道:“大人請放寬心,飯後我和二弟便即刻啟程送老四去東道的藥師村,我三弟工倪陪大人去收一件大禮。”


    “什麽大禮?”李義南感到奇怪。


    工倪微微一笑,道:“到時大人自然會知曉。”


    李義南心道:“這兄弟三人,忍術不同,性情也大異。老大摧塵是個直爽漢子,性情急躁;老二定天乾待人和氣,耐心沉穩;老三工倪卻是深藏不露,心思縝密。細想來,倒是與他們所習忍術相稱得很。”


    第六迴 天降金牌逢故友,國手囊空闖三關


    吃過飯,摧塵與定天乾兄弟二人辭別李義南和工倪,駕了一輛馬車,載著巽濤向東而去,李義南則隨工倪轉向北行。


    李義南知工倪不喜言談,一路無話,隻是心中惦記著孫位。那成紀酒樓既是目焱手下據點,自己離開這幾日,隻怕孫位已遭人算計。兩人身負皇上重托,並轡西來,雖相交日淺,卻已意氣相投,情同手足。因自己貿然出手,中套被俘,丟失了號令天下忍者的金牌,眼下這金牌恐怕已落入目焱之手,事關天下忍者歸統,幹係極大,倘若再害得孫位有些許閃失,自己有何麵目再迴京城?想到此處,李義南不禁氣結。


    工倪見李義南一路長籲短歎,似乎深知他的煩惱,卻微笑不語,隻是不斷加鞭,催馬快行。


    兩人走到黃昏時分,來到一座山腳下。此地四下並無村落,但見清泉繞山,鳥聲涫涫,野趣十足,風景甚好。


    李義南心中盤算:“天色將晚,這裏並無市集人家,難道要在此露宿不成?”正要相問,卻見工倪躬身說道:“請大人隨我上山,那件禮物便在山頂。”


    李義南心下大奇,轉念一想:“莫不是他們已將孫位兄弟救出,約好在此會合?”念及於此,立時精神大振,說道:“有勞工兄,你我快些上山便是。”工倪點頭帶路。隻見他腳下似乎並未發力,身形便已飄忽前行,李義南心中嘖嘖稱奇,當下施展輕功,跟在工倪身後。


    一頓飯工夫,兩人已來到山頂。那山雖險峻,山頂卻有一大片開闊平地,野花密布,芬芳宜人。李義南四下張望,並不見有人影。


    工倪選了一小塊平整無草的土地,從懷中取出一張圓形黃布鋪在地上。黃布有鬥笠大小,上麵用朱砂畫著方方圓圓的奇怪圖形,圖形的空隙間還寫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卻不是漢字。工倪找來八塊巴掌大的扁石,每兩塊疊在一起,分別壓放於黃布圖形的東西南北四角,又取出一個藍色小瓷瓶,將裏麵的褐色粉末倒在黃布的周邊,成一個密閉的圓圈。工倪掏出火石,將粉末點燃。煙氣冉冉,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原來是一種特製的末香。


    工倪說道:“請大人稍坐片刻,禮物很快就到。”李義南看不懂他在搞什麽把戲,暗自忖道:“難不成又是什麽古怪的忍術?”便與工倪一起盤膝坐在黃布邊上。


    不出片刻,香煙突然在空中凝成一個螺旋形。工倪說道:“來了。”


    話音未落,隻聽見“嗖”的一聲長響劃破天際,由遠及近,隨即便有一物什從天而降,正落在黃布的中心。李義南驚訝地瞪大雙眼,見落下的乃是一個青布小包。


    工倪將包裹打開,裏麵又是一個布包,如此打開了三層,露出一塊黃澄澄的牌子,李義南一見,大喜過望,這不正是被曼陀族忍者奪走的忍者令金牌嗎!


    李義南將金牌拿在手裏仔細端詳了一番,扭頭看著工倪,大惑不解:“工兄,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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