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如何?此間淡然一笑,“我自然是求你。”


    黃泉差點倒栽下去。實在無法將上次盛氣淩人毫不退讓欺負小鬼差那個此間真人和眼前這個一服不痛不癢模樣說求他的人聯係起來。這人是故意不給他樂趣!太萬惡了!“難為你也有可憐別人的時候。”


    此間笑道,“為何可憐,她自己選擇的路,旁人有什麽好可憐的,她亦不需要別人的可憐。”


    黃泉合上黑皮本子,挑眉。“你果然不像人間的。”


    此間輕抬眼皮,“你倒不愧為冥界的。”一如她師兄所說,冥界的人從上到下都是油裏撈起來的,可不是,看他們來的這個時間,多合適。正好撿便宜。


    黃泉稍愣,轉而大笑起來。


    挺拔修長的身形,深邃的五官,冷硬的線條,迷人得近乎薄情的唇。又穿得風騷。這笑起來,實在不羈風流得很。笑聲震得周遭的鬼氣壓抑都快意起來。


    同在圍牆上的雪狼眯眼不為所動,黑貓睜著純淨的眼看看此間又看看黃泉,不解。螃蟹也看看此間又望望黃泉,心裏尋思著,真人何時還認識如此一號冥界人物。


    此間和黃泉不算老相識。這次,也才第二次見麵。上次因紫骨的事,此間和幾個鬼差有些誤會。後來來傳達閻君旨意的就是黃泉。旨意就一個意思,同意紫骨跟在此間身邊修煉。也因這不合規矩非同尋常的旨意,黃泉對此間留了些心。見此間那副淡如水涼似冰的樣子,損了她幾句,結下梁子。


    此間平靜的道,“笑夠了?笑夠了就做事罷。”


    地上的李婉兒淒淒以盼,又對牆頭上的黃泉拜了拜。黃泉笑著捏了決放出去,不一會兒,那一黑一白兩個鬼差童子就押解著一個人(鬼)來。


    不是別人,正是先前紫骨拉出來的清秀書生。可憐李婉兒,日日思戀的林哥哥就被鎮在另一隻染缸下不得出來,她卻不知道。


    林書生依舊懵懂,黃泉手一揮,他意識迴籠,聽得一聲唿喚,“林哥哥!”


    林季看見李婉兒,有些吃驚。李婉兒已撲到他懷裏。哭了起來,盡管,沒有眼淚。林季溫柔的撫摸她的頭。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婉兒,不哭,沒事了,啊。”


    螃蟹去拉此間的袖子假意擦眼淚。此間用力在他額頭彈了一下。‘啵’,一聲,甚是有趣。總覺是否螃蟹真身殼太硬,化個人形腦門子都比別的人彈起來更響亮。


    林季和李婉兒訴完衷腸,手拉手來到此間麵前。叩拜謝她。此間道,“不必謝我。紫骨泗邪(螃蟹)管了這事,我隻是助他們積些功德罷了。”


    不管出於何種原因,李婉兒都是感謝的。又去謝黃泉。黃泉對上林季,眼裏臉上笑意蕩然無存,公式化的冷麵嚴肅。“你二人因私情,帶累害了數十條人命。他們死後怨氣不散,聚在冥界吵鬧,怨氣不出,無法投胎。你們既已了了心願,現下,隨本差迴去受刑贖罪。”


    紫骨勾起一縷秀發在指尖繞,一副嫵媚妖嬈模樣。“噯喲,鬼差大人,是要受什麽刑罰啊。”


    黃泉微扯嘴角,鬼魅一笑。“你想看?”話落拂袖間,一大麵氣壁幻化出來。有聲有色,慘叫連連,白骨累累,哀嚎不絕。正是地獄待有罪之人施刑。


    黃泉瞄了一眼林季突白的臉,冷笑,“你們二人罪孽深重,得有一人去領這火焚油炸拆骨剝皮之罰。誰去,自己定罷。”


    那幻壁上正顯示一鬼被丟下油鍋,噗嗤噗嗤噗嗤,掙紮得像絕望的幹魚。那慘叫的聲音鑽入林季耳朵,他一張臉難看得不比那受刑之人好多少。恢複意識了,作為鬼,也就知道了地獄受刑時為了懲罰,都會暫時恢複受刑之人的五感。也才可怕。


    他緊緊握捏著李婉兒的手,微微顫抖。李婉兒深深看了他一眼,掰開他的手,從容站在黃泉麵前,她微仰頭,柔弱的女子,卻那般無畏,“大人,人是我害的,和林哥哥無關。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願受刑。”又對林季笑了笑,“林哥哥,你別怕。”


    林季嘴唇動了動,重新拉起她的手,“婉兒,婉兒……你如此待我。我,不會忘了你的!”他抱著她,臉上有動容感動,亦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李婉兒含笑目送小鬼差帶走林季。再次對眾人俯身行禮。跟隨另一個小鬼差而去。她走之前,紫骨吼道,“為這樣貪生怕死的男人,值得麽!”


    李婉兒迴頭,璀璨一笑。平靜道,“多謝姑娘。”她既愛他,自然曉得自己的林哥哥是個膽小怕事的男人。當初成全好事,私奔這些都是自己主動強勢些。“我愛他,為他做什麽都是情願心甘,沒有所謂的值得不值得。”


    染坊恢複寂靜,紫骨低罵了一聲‘蠢女人’後迴到傘裏,沒在出來。


    此間拿起傘,無奈的搖了搖頭。紫骨這性子,何時才能得大道,修成鬼仙。紫骨看出來林季並不像李婉兒自己所想所說的那樣愛李婉兒。所以故意插話。而黃泉有個毛病,那就是厭惡所有負心人。紫骨這一插話,黃泉自然讓林季看到了受刑的慘怖。


    紫骨想讓李婉兒看清林季的真麵目。黃泉純粹個人喜好,想折磨林季罷了。沒料到,李婉兒那麽決絕甚至一臉幸福的承擔去受刑。


    來時熱鬧,去時空空,身歸塵土,魂歸煉獄。李婉兒愛一場,終落個如此田地。


    黃泉早已離開。圍牆上的黑貓玩心起,也學雪狼先前,用術法吐了個透明泡泡出來。它這個泡泡,沒有刻意隱去聲音。昨夜它扒拉此間的房門,被雪狼一口叼開。它便跟著雪狼,恰巧也入了那孫老板的夢。這個泡泡幻化出場景,和雪狼泡泡幻化的一模一樣。


    泡泡中,孫老板滿臉不愉,“你已要了上千兩,又要?”他冷笑,“哼,真當我這是善堂呢。就是春香樓的頭牌,玩一晚上也就百兩銀子!李婉兒是有幾分姿色,卻半點不解風情,又兇又無趣。我還沒向你討她吃住的銀子呢!”


    林季道,“孫老板,我現在什麽都沒了。一無所有的人不小心會做出什麽事來,你覺得呢?”


    孫老板神色變了變,拍著林季的肩膀笑道,“兄弟。哎。別說你我兄弟。不瞞你說,最近生意不好做。為兄我手頭有些緊。一時拿不出那麽多銀子。這裏有些,兄弟你先拿去化花到起……”


    黑貓覺得無趣,小爪子一拍,抓上氣泡,‘啵’,破了……


    其實,林季從私奔的那一刻就後悔了。李婉兒天真,少女情懷,無所顧忌。他不一樣。他是想求得功名爭口氣的人。他好歹是個秀才,這一私奔,以後就是絕路。他越發害怕後悔。把李婉兒寄居在孫府裏就沒打算再迴去。後來無意聽說孫老板糟蹋了李婉兒,經過這段時間,已窮困潦倒。索性偷偷迴來,以此事要挾,索取銀錢。剛開始孫老板都給了。隻林季胃口越來越大,孫老板心一橫,想要拔出禍根了……這才有了染坊淹染缸的那一幕……


    螃蟹唏噓道,“不是本少爺種族歧視,人類實在醜陋不堪。”看到此間又笑嘻嘻的補充,“真人不一樣,真人你雖是人,但不像人。”


    此間又狠狠敲了他腦門子兩下。螃蟹又換了一副惆悵樣子,“李婉兒最後都不曉得自己林哥哥嘴臉也好。懷著愛他的心受刑,雖痛未必不快樂。”似想到什麽,衝雪狼揶揄道,“樗霽,真沒料到,你也有溫情的時候。”氣泡沒有聲音,李婉兒最後也不知真相。


    雪狼沒理它。慢吞吞的站起來,矯健身形往外一躍,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黑貓卻是往內一躍,此間伸手,穩穩接住它。黑貓喵了兩聲,舔了舔她的掌心,癢得此間嗬嗬的笑。“貓貓,去哪兒啦。”


    黑貓小圓腦袋在她掌心撞著蹭。絨毛軟軟的好生舒服。它又喵了兩聲,在她懷裏仰躺,把白肚皮露在她手下讓她揉。此間又笑了起來。


    螃蟹嫉妒道,“真人,你就敲我,從不曾如此給我揉過。”


    “你有毛茸茸麽?”


    “……”


    “泗邪,你的價值就在敲起來聲音著實好聽。”


    “……”螃蟹怨念,“就算不摸我,不揉我,真人好歹也要給我刷刷殼什麽的。”


    此間對跟著自己的妖靈們一向較耐心喜歡。她就好這一口。答應道,“嗯。”


    此間一答應,螃蟹就現出真身巴著此間衣袍角角往上爬,好不容易要爬到此間懷裏,小黑貓伸出毛絨小肉爪,尖利的指尖就是給螃蟹一抓。螃蟹亦揮動鉗子去夾貓尾巴。兩隻就在此間懷裏的三寸之地打鬧起來。你撓我一爪,我夾你一鉗。


    百忙之中,螃蟹不忘抽空問,“那李婉兒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天際已泛魚肚白。一個不眠夜將過去,又是嶄新的一天了。此間道,“孫府的事還沒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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