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摩西分海的傳說, 諸神之王, 雷霆之神因陀羅的威嚴透過弑神之槍降臨此地, 紫紅色雷光伴隨一路轟鳴聲摧毀泯滅掉沿途詛咒, 在無垠血海中劃出一條直通向災害之獸的道路.


    殘餘雷光也未就此消失, 化作電光之牆阻止血海的並合.


    黑色淤泥般的土地就此裸露出來, 伴隨著若隱若現的蒼白骸骨碎片.


    迦爾納踏上這片土地的第一步時, 耳邊響起死者的囈語聲.


    死於病痛之人, 死於災禍之人, 死於謀殺之人, 死於戰爭之人, 死於勞作之人, 死於陰謀之人, 死於暴力之人, 死於饑餓之人, 死於絕望之人, 死於野獸之人, 死於嚴寒, 死於窒息, 死於火焰, 死於缺水, 死於創傷, 死於衰竭, 死於碾壓, 死於毀棄, 死於放逐, 死於吞噬, 死於貪婪,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連意識也稱不上, 非常簡短單純的念頭, 片段的畫麵, 刹那的思考, 被疊加成百上千幾萬數億次後, 組成洪水般肆虐向入侵者的惡意洪流.


    怨恨憎恨嫉妒憤怒著的死的殘骸試圖把一切生者拉入它們的懷抱.


    迦爾納: “無聊的前世因果報應啊, 退下吧, 這裏沒有供你生長的土壤.”


    零星殘留下來的血色惡意試圖攀爬上英靈的身體, 卻攔不住他前進的腳步, 也有猙獰肆虐的浪濤試圖繞過電光之牆將他吞沒, 那麽太陽的火焰將會把它們焚燒殆盡.


    這不是是因為太陽神之子對凡人的惡念視若無睹, 他也沒有冷酷到對慘死的人毫無感覺, 隻是迦爾納深知他並非萬能, 隻是做好他應做之事就常需竭盡全力.


    迦爾納就這樣緩慢卻堅定的走向災害之獸, 與這廣闊無垠的血海相比, 英靈的身影是多麽渺小, 然而又是多麽頑固.


    幼吉爾眺望著這場隻身挑戰人類惡的盛況, 如同在忠告般自語著,


    “僅僅打敗死之詛咒還不夠啊, 生之詛咒要比死更可怖一些.”


    此時, 迦爾納的行程已經走過一半, 越加混沌無序的血色浪潮肆虐著試圖掙脫電光的阻攔, 黑色淤泥般的惡意也不甘示弱, 這些更加惡毒的詛咒緩緩從地麵滲透上來.


    這一次是罪孽的漩渦, 世上流轉的一切邪惡, 一且人類的業罪相擁貪食著, 殺戮罪, 暴力罪, 淫靡罪, 反叛罪, 盜竊罪, 傷害罪, 虐待罪, 脅迫罪, 放火罪, 侮辱罪, 行賄罪, 離間罪, 誘拐罪, 欺詐罪, 墮胎罪, 自殺罪, 賭博罪, 鬧事罪, 偽造罪, 遺棄罪, 不敬罪, 所有罪行悉數判決極刑殺死拒絕否定憎恨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滅滅滅滅滅滅滅滅.


    迦爾納: “………,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人們在生活中有時必然會傷害其他存在, 但是這不能否認他們傾注出的愛意, 父母對子女無私的愛, 朋友之間真誠的感情, 以及戀人寶貴的心意.”


    施舍的英雄曾經遍覽世間, 探尋弱者的生存之道.


    然後他理解了, 無數財寶與富足, 無數讚賞與憧憬確實是能讓人生璀璨的事物, 然而僅僅隻是收到一點寶貴的心意, 就能讓他覺得人生是幸福的.


    迦爾納不是在否認這些罪孽的存在, 但是他同時也肯定了人類的價值, 那是讓他們在忍受罪罰時也無法忘卻的寶貴善意.


    “無情的宿業輪迴啊, 退下吧, 我要前去帶迴我的珍寶了.”


    光降臨了, 接近太陽溫度的熾熱白光燒卻了翻卷上來的黑色浪潮, 如此溫暖的光芒.


    幼吉爾: “哎呀, 這種說法也太狡猾了.”


    幼年期的英雄王拖著下巴,


    “善意與惡意又不是能被簡單量化的東西, 那邊更少些就更重視一些, 不過既然如此發自內心的相信著人性, 你還真是寬容呐.”


    “那麽讓我看看吧, 你的寬容究竟具備多少價值.”


    迦爾納終於走到這場行程的終點, 災害之獸身形如山峰般龐大, 鋪天蓋地的張揚著它的存在感.


    然而奇妙的是, 這隻巨獸卻沒有表現出多少生命力, 甚至沒有包圍住它的惡意海洋更具活力, 仿佛隻是一堆被聚攏起來的肉塊.


    然而情況沒有讓迦爾納深入思考的餘韻, 英靈握住被他拋擲而出的雷神之槍, 以此為刃切開巨獸的一部分肢體, 然而蠕動著的肉塊以被摧毀時更加迅捷的速度再生.


    “摧毀並無用處嗎? 收攏於此的能量無窮無盡.”


    迦爾納從下方遙望災害之獸的身體, 它龐大的身形遮天蔽日, 從中找出一個人的靈魂無異於大海撈針.


    “那麽, 辦法隻有被同化一途了.”


    迦爾納: “brahmastra kund.”


    巨大光炮從握於手中的神槍放射而出, 巨獸的身體被打開深穀般巨大的創傷, 在其蠕動再生出血肉之前, 英靈縱身跳入其中.


    不應存在的異物進入這具身體, 宛如生物體最基本的排異反應一般, 災害之獸試圖用體內的罪業與怨恨殺死入侵者.


    死之毒, 無用, 否決.


    生之孽, 無用, 否決.


    業之罪, 啟動.


    迦爾納於黑暗中睜開眼睛, 在他眼前的場景是他出生時, 被貢蒂遺棄的時候.


    黑發黑眸的美麗女性跪拜於地, 虔誠的向恆河上初升的太陽祈禱著, 最終讓太陽神賜予他黃金之鎧與耳環.


    這並非值得怨恨之事, 撫育孩子是母親的職責, 然而對丈夫忠誠也是妻子的職責, 當未婚先孕之事發生時, 舍棄掉他也是合理之事.


    而且, 他也是養父升車與養母羅陀之子, 他沒有一刻會否認這個事實.


    “女士, 隻有在舍棄我的那一刻你是再為自己而活, 而代價是之後你的一生都困在法律與道德的束縛裏, 每當你有一絲半點越線的念頭, 自責的火焰開始灼烤你的心靈, 比起我, 還是阿周那更形似於你.”


    迦爾納未曾於生前說出這番話, 而他當初拒絕貢蒂認迴他時更是將這位母親徹底推進深淵, 但是這不代表他內心有所怨恨, 相反, 他早已原諒貢蒂的行為, 因此希望她也能脫離因這場遺棄而產生的罪惡感.


    “你未曾有一天撫育過我, 我也未曾有一天侍奉過你, 所以女士, 忘記我吧.”


    貢蒂的身影如煙般消散, 再次出現的身影是他的導師羅摩.


    並非拘薩羅國王羅摩, 而是一位身具武力的隱士, 被尊稱為持斧羅摩.


    這次出現的場景中, 羅摩已經發現他隱瞞身份向他學習武藝的真相, 他因此詛咒迦爾納會在最危機時忘記如何用弓的奧義.


    “導師, 我不懂你那時的微笑, 所以我用之後的一生時間思考那笑容的含義.”


    迦爾納看著持斧羅摩將他驅趕出門, 而他並未如曾經那般狼狽離去, 英靈的青色眼瞳如此認真的看向對方,


    “比起因欺騙而得到的不滅之刃, 我從你那裏收獲來的誠信與守諾的教訓要更寶貴許多.”


    “而那不滅之刃, 我在作為槍兵去使用它時不會觸動這個詛咒, 如果我當初與阿周那決戰時能想到把弓變成槍, 那麽贏的將會是我吧.”


    迦爾納鄭重的向著持斧羅摩行禮, 雖然那隻是過去殘留下來的記憶印象,


    “我並非婆羅門, 你也說我不像一個刹帝利, 所以我隻是迦爾納而已. 我曾以為我不會困於那些製度中, 但是可能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那些因果絆住了腳步.”


    “但是我現在隻是servant迦爾納, 遵從內心前往我master的身旁, 隻是這樣而已.”


    當持斧羅摩消失之時, 好像也帶著那時出現片刻的神秘微笑.


    迦爾納本以為接下來的場景是大地女神向他施加車輪陷落的詛咒,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或許是因為那也不過又是一次諸神為了削弱他力量的借口吧, 因為不曾出現怨恨, 所以不會出現在這些迴憶裏.


    最後來到他麵前的人, 最後也會站在他身前之人, 果然隻有他了.


    被眾神喜愛, 被家人摯愛, 被萬人稱頌的天授英雄, 阿周那.


    時間在瞬間迴到俱盧之戰, 塵土飛揚的百萬人交戰之地, 濃鬱的血腥味充斥鼻尖.


    馬匹的嘶叫聲與戰士的怒吼聲如漫山遍野的雜草般肆虐生長, 而生命不斷被剝奪消逝的戰場裏已經沒有絲毫榮譽可言.


    迦爾納發現他身負數處因箭矢造成的貫穿傷, 戰車車輪陷落進泥地中無法動彈, 而他腦海一片空白, 已經徹底應該忘記如何使用弓箭.


    阿周那已經張開他的神弓gandiva.


    迦爾納: “那麽, 試一試用槍吧.”


    於是他將不滅之刃化作雷神之槍, 跳下已經無用的戰車衝向阿周那.


    傳說於是在這裏轉了個彎, 全力使用魔力放出的迦爾納追趕上阿周那, 沿途射向他的箭矢全部被神槍彈開, 試圖阻攔他戰士全部被一擊即退.


    他終於來到阿周那身前時, 天授英雄的麵孔已經因這意外而扭曲, 那笑容是在為他的到來而興奮嗎? 還是在嘲笑即將迎來的生死危機呢?


    無論如何, 弑神之槍已經儲存好足夠魔力, 如雪崩般鋪天蓋地的光之洪流肆虐向對方.


    迦爾納: “梵天啊, 詛咒我身!”


    阿周那: “炎神咆哮!”


    火焰的魔力互相抵消, 赤紅的火焰與藍紫的電光相容排斥著, 化作毀天滅地的巨大災害.


    迦爾納與阿周那.


    施舍的英雄與天授的英雄.


    一位不斷被奪走一切, 一位不斷被贈予一切.


    迦爾納在出生時被拋棄, 阿周那在所有兄弟中最被寵溺.


    迦爾納因冷漠陰沉被眾人厭棄, 阿周那因清廉正直被眾人喜愛.


    迦爾納因其身份不被導師承認, 阿周那被他的導師全心教授, 更勝過導師本人的孩子.


    迦爾納傾盡全力輔助他的摯友, 阿周那從始至終受到其摯友全力相助.


    迦爾納不斷被諸神許下詛咒, 阿周那不斷被諸神賜予祝福.


    迦爾納死於不義的箭矢, 因他的敵人違背諾言.


    阿周那死於攀登神山的半途, 因他自身違背諾言.


    他們竟然有如此多的不同, 仿佛命運的嘲弄讓這對宿敵必然無法相容, 必然互相敵視, 必然互相殺戮.


    迦爾納鋒銳的青色眼瞳與阿周那圓潤的黑色眼瞳對視著, 然而他們都在歡笑, 為這廝殺, 為這必然到來的終末, 隻有一人能存活的戰場.


    迦爾納在這一刻越過了傳說對他的限製, 隻能使用一次的弑神之槍第二次釋放出毀滅的雷光,


    “領教諸神之王的慈悲吧, 滅絕即為這一擊, 因陀羅啊, 刮目相看吧. 燒盡一切, 日輪啊, 順從死亡!”


    阿周那: “神聖領域擴大, 空間固定, 神罰執行期間設定, 全部批準, 用這濕婆的憤怒, 讓你們命喪於此吧, 破壞神的手影!”


    不顧急忙趕來的黑天的勸阻, 也不顧後方兄弟焦慮的呐喊, 阿周那就這樣不顧一切的使用著甚至可以毀滅世界的危險寶具.


    然後迦爾納看到了, 阿周那邪意的笑容, 那笑容屬於將所有寶貴事物, 包括自己生命在內的一切事物全部投擲出去的最瘋狂的賭徒.


    “原來如此, 你後悔了.”


    迦爾納認為他的一生沒有遺憾.


    阿周那認為他的一生滿是遺憾, 他藏在心底的願望, 永遠的孤獨.


    迦爾納是誰呢?


    車夫的兒子, 難敵的摯友, 盎伽國國王, 持國方大將, 然而去掉這些, 迦爾納還是迦爾納, 施舍的英雄.


    阿周那是誰呢?


    國王的兒子, 毗濕奴神凡間身份黑天的摯友, 般度五子中的一位, 然後去掉這些, 阿周那又會是誰呢?


    因為眾人的期望不斷壓抑本性直至瘋狂, 這就是阿周那, 天授的英雄, 他是多麽嫉妒迦爾納, 嫉妒到不殺死他就無法平息內心的不甘怒火.


    迦爾納: “我們直到死後也無法相容嗎?”


    他突然對這場爭鬥失去興趣, 雷神之槍的光芒逐漸減弱, 被對麵破壞神濕婆的寶具壓製住了態勢, 冷色光芒逐漸吞沒掉迦爾納的身影.


    “我現在要去做的事情遠比與你戰鬥更重要, 阿周那.”


    太陽神之子是如此順從的迎接又一次的死亡, 因為他知道, 隻有這樣的選擇才能消弭怨恨.


    這記憶中的死不會殺死他的精神, 反而是執著於爭鬥會讓他在這場幻境中越陷越深, 而他還要去找迴他的master.


    “再見了, 阿周那, 祝願你也能掙脫掉宿命的因果.”


    轉身離開的迦爾納沒有看到, 他背後阿周那的麵孔在瞬間轉為空洞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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