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而已然親眼見了就再也不可能忘記,也絕無可能重來一次當作不曾見過,觀言呆呆站在原地,眼睜睜瞧著這怪異的蜂形巨人朝著自己的方向一步一步緩緩踏來。


    好在火燒得大,蜂群們到底不敢太過接近火源,因而在距離稍遠的位置就已停下,然而如此多的蜂形成的“嗡嗡”聲實在是驚人,若不是仗著火還燒著,觀言可沒有仍然站在原地的勇氣,他看了身旁的應皇天一眼,後者沒什麽動靜,更沒半點驚訝之色,就那樣看著對方走來,仿佛隻是平常看著不遠處有人走過來那樣。


    觀言還在做諸多心理準備,主要是他不確定這些蜂群會如何,會改變陣型發動攻擊還是各自分散繞過火圈再聚攏襲擊?他們又該如何防禦?轉身逃跑壓根來不及,說不定應皇天早有別的法子來對付蜂群,至少看他的模樣覺得自己沒必要瞎著急,通常隻要有應皇天在,多半能化險為夷……就在他東想西想的時候,那人形蜂群驀然開了口:


    “無禮小子,擅闖吾之居所,惡意縱火,罪加一等,還不快納命來!”


    聲音伴隨著“嗡嗡”聲,聽起來頗為古怪,好像是從一個很深的窟窿中發出來的一樣,除此之外,蜂群形成的兩張臉上各有如嘴巴似的黑洞在那兒一開一合,兩雙眼睛也如四個黑洞,黑漆漆毫無反光地瞪著觀言和應皇天二人。


    一時間觀言覺得毛骨悚然,蜂群沒說話前他還沒有這樣的感覺,盡管如此大量的蜂居然能形成巨大的人形而令他大為吃驚,也多少覺得頭皮發麻,可是這一開口,整個蜂群就好像扭曲了一樣,也不知是哪裏在扭曲,總覺得好像更密密麻麻,更緊密黏合了一樣,那恍如眼睛和嘴巴的黑洞仿佛是扭曲的中心點,蜂群們圍繞這些黑洞不斷擠壓再擠壓,而當聲音落下,嘴巴閉合,還有兩雙如窟窿般的眼洞,蜂群們在那周圍你爭我奪,就怕一不小心深陷進黑漆洞窟之中。


    這一下的威懾力著實足夠,本來出現雙頭人的蜂群已經夠震撼了,當說話聲出現之後,觀言和應皇天誰都沒有吭聲,前者越看越覺得眼前景象萬般詭異而瞠目結舌,至於後者……沉默的時間好像故意被他拖長了,以至於那充滿威脅的一句話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周遭空氣隨著沉默而緩慢凝結,縱然大火在一頭燒得再旺,也沒能抵擋得了氣氛突然變得冷颼颼的,以至於連瞠目過後的觀言都能分出心來替剛才說話的此地主人感到一絲莫名的尷尬,就在他忍不住打算說些什麽來暖個場的時候,那聲音比他更快了一步:


    “知道怕了?”


    “嗡嗡”聲不絕於耳,使得這四個字模糊了幾分,然而威懾力依舊極大,隻可惜這話所麵對的對象不為所動,看起來分明也沒有怕的樣子,至少有一個絕對沒有害怕的模樣,另一個看起來模棱兩可,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震驚,但就是這樣這人也沒吭聲,難道……是語言障礙?他們不是中原人?也不對,剛才分明聽見他們為了“敲門磚”在討論,說什麽“禮貌是雙方的,主人也要出迎”之類的話。總不至於是嫌他這個主人無禮所以故意不搭理他……


    氣氛依舊冷凝,除此之外又多出幾分古怪,雙方詭異地陷入了僵持的局麵,就好像互相都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才怪!應皇天絕對是故意的,故意把人家辛辛苦苦烘托出來的氣勢用沉默毀了個幹淨,甚至將人拖入尷尬的無底洞裏去。在他手上實在是討不到便宜的,觀言心想。不過對方第一句話看似兇狠,但若真是想要取他們的性命,也不會在出言威懾後刻意等待,直接動手不就好了?隻是不驅使蜂群攻擊也不代表就真的不會攻擊,或許火光和香味的存在也影響著對方,讓對方不敢輕舉妄動,也是因此,第二句話仿佛一個下台階,偏偏還是得不到迴應,鬧得觀言都有些同情他了。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謝天謝地應皇天終於開了尊口,隻可惜他說了等於沒說。


    這事沒法繼續了,觀言抬頭望了望天,煩惱著這下該如何收場。


    “嗡嗡”聲鋪天蓋地,非要說聽不清借口倒是現成的,而且那人的話語裏也夾雜著“嗡嗡”聲,含混之極,被嚴重幹擾的後果就是不能去責怪人家耳朵不好使,於是借口就成了事實,“聽不清”的責任隻能自己背。


    嚇也嚇不著,說也說不清,火光在前,以至於無法攻擊,花香撲鼻,誘著蜂群迴也迴不去,這該如何是好?


    蜂群構成的兩個腦袋也跟著觀言望了望天,像是盼望著上天能突發點狀況來解救此刻的僵局一般。


    觀言無奈了,救場道:“請問您是否就是平逢山山神,驕蟲大人?”


    “小子,你聽過吾之名?”終於有人搭理他了,真是感天動地,這會兒什麽威懾的言語都沒了,連忙接下話反問。


    “隻見過記載,不料今日真能得見,無論如何,方才得罪之處還請大人海涵。”觀言作揖道。


    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也認下了山-神-的-名-號,又如何還能再多做計較,最初出場說的那些話就隻好當是潑出去的水,這都不是想要將話收迴的問題,而是最好能像水一樣蒸發到連出都沒出現過才好。


    “無事。”平逢山山神一本正經地道。


    “驕蟲大人若是不介意,能否迴答晚輩幾個問題。”觀言想要趁機完成任務。


    問問題?這兩個人到底是來幹嘛的?


    “……你問。”既然嚇不走,就隻好努力擺出好姿態來應付了事。


    “請問驕蟲大人是出生在這座山中還是從別的地方來到這裏的?”觀言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記錄冊,態度無比嚴謹。


    平逢山山神見狀不禁嚴陣以待:“吾既是此山山神,自是出生在此。”


    “敢問驕蟲大人的年齡?”


    “自然已經超過一百之齡。”


    “那請問這座山從一開始就是那麽光禿禿的嗎?”


    “並不是,火燒得多了,才會如此。”


    “燒火是因為蜂群嗎?”


    “不錯,此地蜂群命運多舛,多次遭受火劫。”


    “是驕蟲大人救了它們吧?”


    “蜂兒們生命力頑強不息,並不需要吾救。”


    “但是它們應該很喜愛驕蟲大人您吧?”


    “我自然也愛它們。”


    “那麽想再請問大人,此地鬧過人命嗎?”


    “在吾之前不知,吾到來之後不曾。”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驕蟲大人在山中那麽多年,不知有沒有印象最為深刻的事呢?”


    “印象最深刻……”平逢山山神頓了頓,片刻後才道:“時間過去太久了,就算有印象也變淡了。”


    “那好吧,感謝大人的迴答,晚輩問完了。”觀言收了記錄冊,讓平逢山山神鬆了好大一口氣。


    弄熄了火,收拾掉餘燼,兩人告辭,被平逢山山神目送著下了山,應皇天一直安靜,猶如山中一道優美的風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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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逢山山腳下早有一名女子候在那裏,見二人的身影連忙迎上前去,焦急地詢問:“怎麽樣,見到他了嗎?”


    “如果你指的是那位全身被蜂群覆蓋的山神,那麽我們的確見到了。”


    “果然……”女子喃喃道:“那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根本不是什麽山神,他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如果他是人,那麽他現在是什麽模樣你清楚嗎?”觀言問她。


    女子點點頭,聲音低落下去:“我……我聽過人們的描述,正如你們所說的,他渾身都被蜂群覆蓋,還有人說他生有兩個腦袋,沒人相信他原本是人,都說他一直就是這兒的山神,但這不可能!我追著他來到這裏的時候,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山神!”


    女子激動不已,她在兩人上山時就出現過,問他們上山的目的,得知他們是為尋找山神而來,便立即指明了上山的路,此刻,她控製不住說出這些話,顯然內中有不少隱情。


    天色還早,觀言索性問女子能否叨擾,女子似有一匣子的話想要傾吐,連忙答應,帶著二人去到她距離山腳不遠的小屋。


    小屋簡陋,像是臨時搭的,屋子裏卻收拾得很幹淨,簡簡單單的,陽光透過半支的木窗灑入,看起來十分溫馨,隻是屋子實在小,三個人顯得擁擠,也坐不開,便搬了小桌來到屋外,屋裏的茶杯碗筷都是成雙的,女子煮開了水,便用那兩隻成對的茶杯給客人泡茶。


    “我這兒沒招待過客人,茶是山上隨便采的,也不知合不合二位的口味。”女子這時才後知後覺赧然道,家裏什麽都沒有,卻帶了客人迴來。


    “姑娘別忙了,坐下說吧。”觀言道。


    女子應了,坐下後踟躕許久,又像是不知該從何說起般,她不安地碰了碰鬢邊的發,才緩緩道:“我叫桃泱,我找的人叫莫隗峰,他……是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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