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重新整理一下。”避過先前的話題,觀言清了清嗓子,說:“從周國滅了古唐國,封了唐叔虞以後,唐叔虞在舊址中尋到了一份圖紙和相關記載,就三位巫師給到的圖紙可以看出裏麵的內容其實殘缺不全,然而拚湊起來大致是關於一個上古秘聞以及巫氏一族針對這件秘聞進行相關試驗的一些記錄。”


    “逐鹿之戰傳說由來已久,但這份圖紙的蛛絲馬跡指出,蚩尤半人半獸,生來力大無窮、銅頭鐵額、刀槍不入,擁有八十一氏族,黃帝為了得到蚩尤的力量,與之在逐鹿展開大戰,他在戰勝蚩尤以後,命巫氏一族對蚩尤的血統展開一係列試驗,妄想自己也擁有半人半獸的人獸軍團……”說到這裏,觀言實在忍不住了,問應皇天道:“你覺得真的是這樣嗎?不會是這份圖紙的誤導吧?半人半獸,真的可能存在嗎?”


    “我曾經見過一條蛇身上生有雙首,你覺得這可能嗎?”應皇天反問。


    觀言知道應皇天的迴答就在這句反問裏,沒見過不能斷言必定不存在,隻是沒見過要讓人相信也是困難,他搖頭說:“不管是不是存在,總之相信的人顯然深信不疑,否則也不會鬧出如此大的陣仗來,不管試驗是不是從黃帝開始的,至少我們可以確知唐叔虞在找到圖紙後便在唐國秘密展開了試驗。”


    對麵應皇天托著腮聽觀言繼續說叨。


    “這個試驗的限製非常大,一者需要有蚩尤血統的人,二者需要神獸的軀體,也許唐叔虞正是有這份機緣,除了在平陽城發現有蚩尤血統的後人,更是發現了神獸的蹤跡,雖然之後證明了那後人的來曆並不單純,可在當時,他是信以為真的,順帶一提,當時他用來獵捕神獸的捕獸夾正是玄鐵所製,便是我們在平陽城中遇到的冶鐵鋪的先人。”


    “試驗的關鍵在於血液的融合,可惜他們融合失敗,於是他們在這個基礎上實施了另外一場祭祀,可惜祭祀也失敗了,這一係列的試驗引發了後來兩件事的誕生,那就是瘟疫和平山山神。”


    “後者是人為創造的,但前者卻是險些要發生的,隻是在源頭就被控製住了,這要歸功於曾經救治過平山山腳下那些遭受瘟疫侵害的百姓的醫者,也就是真正被傳為蚩尤後人的那一位,我們還是稱他為奢生,奢生當時留下方子,是為了預防疫病的遺傳,誰也沒能預料這個方子能治療參與過試驗的人們相繼發作的疫症,我猜想疫症應該是經由血液傳播,而且是從畜類傳播給人類,也許當時的瘟疫也是由此引發,所以奢生的方子才能起效。”


    “這是其一,其二在於試驗的秘密性,或許參與試驗的人本來就被唐叔虞派了專人看管,使得疫症發生在小範圍內,可是再如何小心也是後話了,至少在疫症爆發之前沒人會防這個,所以總歸疫症還是不小心從宮裏傳到了宮外,若非如此,奢生留在民間的那方子恐怕也起不了作用,但也是因此,那方子的出現反將奢生的來曆和他的冤情被唐叔虞查明,間接發現了原來他們用作試驗的人壓根不是蚩尤後人,以至於試驗的失敗。”


    “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應皇天忽地插了一句道。


    “我也覺得是這樣,這一來二去唐叔虞也不敢在平陽城定都了,也許從把人首獸身的骸骨埋在平山,神廟又無端失火,再有瘟疫的苗頭之後,他就有了遷都的決定,最終實現是在晉燮侯繼位之時,不過不知道是唐叔虞的試驗之心未死,還是他交代了晉燮侯,或者是晉燮侯自己也向往這個試驗,因而在宗廟底下悄悄建了石室,又以千崇殿之名供奉他們想要創造的半神,在石室裏進行秘密的采血試驗,一直流傳至晉厲侯。”


    觀言把事情一口氣說完,就沉默了下來,默默出了神。


    是的,從他們去到平陽城開始,到最後一切落下帷幕,他們所查明的事情大致就是如此,可也不僅僅是如此,“嗟丘”在先前已經提了出來,連同那具三更半夜前來敲門的屍體仿佛也與此事毫無關聯,除此之外,最令他懷疑的卻是“奢生”此人,實際上從頭到尾,並沒有他的存在,除了在夢中。


    因著“嗟丘”二字,應皇天猜測有媒介的存在,那麽這就意味著此事是有人在暗中誘他們前往調查的,那麽那個人會是夢霞嗎?原因何在呢?


    還有,就是那個可怕的試驗本身,圖紙和記錄皆出自巫氏一族,那麽遙遠的過去,那一場逐鹿之戰之後,到底還發生過什麽?那千崇殿內供奉的人首獸身神是不是就是蚩尤呢?相傳黃帝也曾命人畫過蚩尤,但那蚩尤到底又是什麽模樣的呢?


    僅僅隻是一段晉國秘辛,卻牽扯出上千年的傳奇,而且怎麽看都不是結束,唐叔虞曾將圖紙獻給周國,那麽周國有沒有暗中做類似的事呢?更不用提那個神秘莫測的巫氏一族,這些圖紙又是如何從他們這裏流出來的,是不是這其中有人不願繼續,有人卻野心十足非達到目的不可呢?


    觀言甚至想到了參雷和阿生,有人試圖將他們從人變成獸,是不是是試驗的另一種變形呢?


    越想觀言越覺得迷霧重重,神仕府裏的犬首人,不也是類似的情形嗎?


    如今他們在晉國發現的這一切,並非事件的結束,而恰恰隻是冰山一角,而他作為神仕,在這件事上又能做些什麽呢?


    無數的問題充斥在觀言的腦海裏,就好似深陷在一個無力衝出的漩渦當中,隻能任由漩渦將他越卷越深,直到一個聲音將他喚醒——


    “觀小言。”


    應皇天坐於他的對麵,唇角一抹笑若有似無,捏著酒杯的模樣一派淡然。


    聽著這聲喚,看著眼前這個人,觀言忽然之間就覺得一切好像沒那麽混亂了,有太多事不由他掌握,有太多的秘密不斷發生,可是在這座小樓裏,在這個人的身邊,一切就好像不會改變,讓他的心重新迴歸安穩。


    “晉國一事跨度超過一百五十年,而我們隻花費了十日就將之查明,如此算來,跨越千年的事,或許我們花上百日也就足夠了,前提是要耐心等待一個時機的到來,所以現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完全不能解決今後可能會發生的事,你說呢?”應皇天悠悠地道。


    是啊,觀言何嚐不明白,問題就在於時機會不會到來,隻是無論到不到來,現在光是空想也於事無補。


    “也罷,多想無益。”觀言搖搖頭,笑了起來,他所想的一切,應皇天必定也早都想到了,若論時機的創造,沒有人比應皇天更擅長,他都這麽說了,觀言還能怎麽辦呢,等著不就是了!


    “這就對了,事情本就是一件一件解決的,況且此事的疑點又何嚐不是另一件事的線索呢。”應皇天淡淡道。


    “那應公子說,我們應該從哪一個疑點挖起呢?”觀言頓時正經八百地問。


    “我說的話,你就會答應嗎?”應皇天偏偏無不促狹地道。


    這話怪怪的,觀言哪裏聽不出來,眼看自己的意圖又被應皇天帶跑了,觀言有些無奈,不過事實上關於夢境的疑問還真不得不再找一次夢霞,於是觀言反問應皇天道:“我若答應,那麽應公子肯嗎?”


    應皇天似是思考了片刻,忽地問觀言:“你真以為她是對我一見鍾情?”


    觀言一愣問:“難道不是?”


    應皇天搖搖頭:“自然不是。”


    “怎麽個不是法?”觀言有些懵,這難道還能拿來作假?


    “也就你才會相信這個說辭。”應皇天歎息著道:“不過我覺得,她的確是對我有所求的,隻是求的不是情愛罷了。”


    “那會是什麽?”觀言傻眼。


    “不清楚。”


    觀言一直覺得,這世上少有應皇天弄不清楚的事,隻要他想,總能挖到各種蛛絲馬跡,可如今這人明明白白告訴自己他不清楚,這反而激起了觀言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更多的還有保護欲。


    “那還等什麽,我們明日就去找她!”他立馬放下筷子,對應皇天正色道。


    應皇天看著觀言半晌,然後別過了臉去……


    片刻後,觀言發現原來自己又被應皇天給捉弄了。


    下一刻,重樓裏傳出了低聲的笑,同時伴隨著一聲輕歎,也不知是誰的,隨後,還傳出了淡淡一句話來:


    “哎,你這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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