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觀言最終發現成為貴客之後卻更加難以深入調查,隻因他雖然能夠自由出入樓閣和艙外,但有官兵把守的那個船艙卻偏偏不能進入,若是早知如此,那一日他應該再了解詳細一點的,可誰也不知道結果會變成這樣。


    從應國出發,前往洛邑除了水路,中間還有一段陸路,之後隻要沿著洛水一路往東便能很快到達,觀言經過頭幾天的碰壁之後,也不想再為難把守的官兵,最終隻好坐下來專心問卜,近一年來的修行本來讓他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能夠愈發堅定,可現在看來顯然還不足夠,感覺不遇事還好,一遇事仍然不夠冷靜,雖說這次的事牽扯到了應皇天,使他一時亂了方寸,但也不至於急到還沒將情況了解清楚就如此貿然地連夜查探,現在倒好,感覺自己成了甕中之鱉,寸步難行。


    問卜的結果是“兇”,這讓觀言有一瞬間覺得心亂如麻,他再次收斂心神,將前因後果一一梳理,將所能想到的可能性統統都想了一遍,那些意外的意外他隻能拋開不計,事實上若那所謂的“祭品”真的是應皇天,那麽恐怕意外必然多到數不勝數,他根本無法去推測將要發生的任何事,況且,現在連麵都還沒見著,下一步壓根不知道該怎麽走才好。


    而且在這之前,他必須脫離“貴客”的身份才行,這顯然已是繼上船之後的第二個意外,也是他最擔心的事,意外越多,就代表應皇天肯定在附近,應皇天若是在附近,卻不露麵,那麽那人所言的以王子祭神之事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當然,觀言也想過無數次這是否又是應皇天對自己所開的玩笑,不過再怎麽想,玩笑開到洛邑,那也太大了一點,因而縱然觀言寧願希望這是玩笑,卻也無法相信這真的會是一個玩笑。


    從水路換到陸路的時候,觀言被安排在一處頗為豪華的酒樓裏住了一宿,第二日便被接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依然豪華非常,還是單人的,這讓觀言百般不適應,連行五日後再度登船,期間觀言連之前那幾名巫師的影子都沒見著,就又被送入了另外一艘更為寬敞舒適的大船之上,進入最後一段旅程。


    這艘船的樓閣就沒有了那種繞來繞去彎彎曲曲迷惑人的設計,顯然是一艘再正常不過的船,觀言用了半天的時間將整艘船逛了個遍,也多了一個疑惑,隻因把守的官兵不見,幾間與他相似的船艙客房並無人居住,因此他也沒有看見那幾名巫師的身影,感覺他們並不在這艘船上,這讓觀言有些不解,而且半天下來,除了自稱伺候他的那名女子和船夫以外,整艘船上他並沒有見到多餘的人。


    問了女子也毫無用處,她似是對除了照料他之外的事一概不知,觀言一時半刻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而進入洛水之後距離洛邑就已經相當近了,是以觀言隻能盡快對這艘船的船艙結構加以研究,有了之前的經驗,誰也說不準這艘船裏是不是也藏有什麽奧妙,即便是這艘船外表看似相當正常,不過總是因為有應皇天存在的可能,所以不能太過相信眼睛所看到的東西,觀言習慣性地覺得凡事都應該再往深處想一層才行,以他從前的經驗,跟應皇天打交道,多想一點總沒錯。


    身為“貴”客唯一的好處就是應有盡有,觀言問女子要來了筆墨和絹帛,後者的檔次實在很高,本來觀言的要求其實更低一些,隨便什麽都好,隻要能寫寫畫畫就行,但女子卻告訴他說船上隻有這一種料子的絹帛,觀言隻好收下,之後,他又用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再一次觀察和記錄,晚上才迴到客房將船的各個部分畫下來,尤其會關注高度,以免錯過了層層樓閣之中的錯層。


    但一直到他將整艘船的各個麵都畫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之前他所想的那種奧妙之處,此時已是深夜,他隻好放下筆,盯著絹帛微微出著神。


    耳邊是流水潺潺的聲音,在水上的日子他都是聽著這樣的聲音入睡的,一到夜晚就顯得更加清晰,像是某種催人入眠的旋律,身體隨著江水的浮動而輕輕搖晃,很快就讓他陷入了夢鄉。


    這樣想著,觀言索性收起自己方才畫的那幾幅絹帛,準備先去休息,他將絹帛一塊一塊疊在一起,從頭卷起,燭火輕輕搖曳,他一麵卷,一麵對著絹帛上自己畫下的大船又出了神,他仍是覺得一艘偌大的船不可能隻載他一人,除非其他十名巫師和官兵都在另外一艘船上,但直到深夜,他都沒有在江麵上見到第二艘船,所以他寧願相信是自己沒有找到安置他們的地方,而不願相信他們根本不在這艘船上。


    胡思亂想著,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隨後他迴過神又忍不住再看一眼絹帛上的畫,仍然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手中這幾塊絹帛真的是極佳的料子,細得如紗綢,卻又比真正的紗綢更為柔軟堅韌,用它來寫字作畫就如流水般暢快,看似清透,卻從不會真的滲下去,而且墨跡幹得很快,完全不需要晾太久,簡直奢侈得可以,若不是這裏隻有這一種絹帛,觀言是怎麽都舍不得拿來這樣用的。


    絹帛上的線條是自己剛剛畫上去的,觀言反複看了一遍又一遍,依然看不出哪裏有破綻,此時絹帛都疊在一起,因此看起來幾乎每條線都有重影,不過再透畢竟不是紗綢,因而看不到底,但也是層層疊疊,觀言在記錄的時候特地用步數測量過,再同步縮小畫上去,因為覺得步測可能有出入,他更是多畫了幾幅,以至於最後畫出來的尺寸已相差無幾,他先將船的外框大小定好,才去填裏麵的船艙,並且以斷麵為主,一共四麵,這樣就能仔仔細細分析清楚整個船艙的結構。


    可這艘船好像都不存在之前那樣藏在暗處的錯落空間。


    驀地,觀言的手頓住了,他將目光定在絹帛上,似是想穿透層層絹帛看到最後一幅。


    隨即,觀言四處看了一眼,看見杯中的水,便將卷到一半的絹帛重新攤開,把水灑了上去。


    很快,絹帛濕了一角,並一直映透下去,觀言繼續將水倒上去,直到每一層的絹帛都濕透為止。


    這些絹帛纖細,被水一浸近乎透明,這下那上麵的內容一下子都映入觀言的眼底。


    他猛地驚起,將幾幅幾乎相差無幾的畫一眼看了個透。


    原來如此,他終於知道奧妙所在,方才他想到錯落空間的時候,才猛然間醒悟過來,這艘船根本不存在什麽錯落空間,因而才毫無破綻,而他現在看見的,才是真正的破綻所在,此時相同的船身框架雖然交疊,可看似客房的門牆卻全部錯開,觀言趕忙再一次確認船艙的寬度,這在之前他就已經注意到,正反兩邊房間所相加的寬度比他步測出來船艙的真正寬度要小,原本他以為隻是木板與木板的厚度,雖然有些過厚了,但現在看來,這樣的厚度幾乎已經能容一個人側身經過。


    這樣的發現讓觀言驚喜非常,他立刻推開房門跑了出去,船艙外月光清寂,照得水波粼粼的江麵熠熠生輝,觀言沿著甲板走了一圈,來到船尾處,船尾的船艙部分如他所料,有一扇供人側身通過的極窄小的門,而這扇小門若不是因為方才的發現,任誰都隻會以為那是船艙牆板上的兩道細小的接縫而已。


    觀言拉開門,沿著縫隙側身進入,走了沒幾步,便是一條通往船艙底部的階梯,因為摸對了門路,是以觀言對此時從底下透上來的光線毫不吃驚,當他躡足沿著階梯慢慢走下去的時候,就見到一扇虛掩的門,隨即,裏麵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清楚地響起:


    “觀言,我等你好久了。”


    觀言一愣,伸出手緩緩推開門。


    門內,一人身穿華貴的服飾從容而立,他有一雙奕奕雙瞳,骨骼清臒,方正的臉容此時似是因為服飾的關係隱隱透著一股貴族公子的氣息。


    “是你?”觀言吃了一驚,脫口而出道。


    “恭喜你通過了測試。”那人淺笑吟吟,麵對觀言道。


    觀言被他說得一頭霧水,不由地問,“測試?什麽測試?”


    “你不會人雲亦雲,有自己的堅持,並且擁有勇於探索的精神,更值得嘉許的是,你是唯一一個對應國王子沒有偏見的人。”他微笑著,緩緩言道。


    觀言見他說得鄭重其事,可依然不知這究竟算是一個什麽樣的測試,測試出來的結果對他又有什麽幫助,因而,他忍不住問對方一個初次見麵的時候就應該問的問題,“你究竟是誰?”


    那人斂起笑容,深深地看了觀言一眼,隨後,一字一句地答,“我就是這次的祭品,也就是從小被人視為‘不祥之子’的、那個應國唯一的王子,你可以稱我為‘應王子’。”


    他這句話乍一說出口,觀言的眼睛驀地張大,愣愣地瞪著他。


    什麽?


    應國王子?


    他是應國王子?


    那應皇天呢?


    難道這是他在做夢?還是那人故意找個人來作弄自己,因為氣他的不告而別?


    就在觀言愣怔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那人很快又道,“而你,是我選中的幫手。”


    “幫手?什麽的幫手?”觀言幾乎無法思考,隻能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找迴九鼎,終止祭祀,換我性命。”他的神情再認真不過,注視觀言定定地道。


    聞言,觀言頓時愕然。


    他……還真當他自己是應國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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