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應皇天抱著一個小小的娃兒迴到天鎖重樓之時,香蘭的尖叫聲霎時將重樓裏正在熟睡的小夥伴們都驚嚇醒了。


    “啊啊啊啊啊!公、公、公、公子……這難道是——公子你、你的……”


    咦咦咦?香蘭趕緊掐指推算,記得公子是在去年秋分時離開重樓的,現下是五月,算起來,已經有近八個月之久,雖說去年年節前夕她曾跟公子碰過麵,而且因為要照顧他的緣故逗留過三個月的時間,但也有足足五個月的時間公子在哪裏幹了點什麽她完全不知道,就算當時沒有什麽女子出現,也不代表那五個月之中沒有女子出現,等一等,懷孩子好像也需要時間,那麽那個女子應該出現在更早之前,難不成,是去年某個時候的事?以公子的脾氣,她一時還想不出來究竟會看上哪一種女子,但公子被看上的幾率可是大得很,如果不是公子出沒總是帶著那些神神鬼鬼常常令人驚駭的傳聞,那追逐公子的目光想必能超過天上的繁星,說不定其中有一名女子得逞了,追著公子不肯放鬆,公子才離開丹陽城的,可沒想到那名女子仍是癡心等待,並且還將孩子生了下來,隻可憐那女子思念公子太甚,以至於懷孕的時候心情鬱鬱,導致難產,於是留下嬰兒撒手人寰,公子知道之後,就將孩子抱了迴來……才、才……


    “叫香蘭。”應皇天根本懶得搭理香蘭,隨她胡亂猜測,徑自側首對懷中的娃兒低語道。


    咦?


    見狀,香蘭冷不丁怔住,往日裏唯我獨尊的應皇天此時微揚起的唇角怎麽看都透著一股溫柔,簡直是前所未有。


    這娃兒好大的能耐!肯定是他的孩子!


    “央、央、郎……央郎……”那娃兒果然學著應皇天的發音開口喚道。


    “不是央郎,是香、蘭。”應皇天糾正著,極有耐心。


    香蘭吃驚地瞪著這一幕,在重樓裏住了那麽久,她可是頭一次見到應皇天如此有耐心的模樣。


    而那娃兒,他有著滾圓滾圓的腮幫子,看上去肉嘟嘟又軟綿綿的,臉蛋上像是抹了一層紅撲撲的粉似的,顯得晶瑩剔透,一雙黑乎乎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看香蘭,很快又迴頭盯著應皇天,他顯然也很喜歡應皇天,一見他就笑,露出唇角的兩個小酒窩,模樣可愛極了。


    但要真說是那是應皇天的孩子,卻也不是那麽像,香蘭再仔細打量一番,忽然意識到這個娃兒已經在牙牙學語了,若要再推算迴去,那該是多久以前的事呀?那個時候不要說什麽女子了,連公子本人都甚少出重樓,難道是她猜錯了,這壓根不是公子的孩子,可如果不是,公子為什麽會對他那麽好呢?看這娃兒的模樣,應該已有足歲多了,那麽,這顯然是前年發生的事了,前年……前年……香蘭細細迴想一遍前年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但在印象中,前年公子也就認識了觀言觀公子……啊啊啊啊!香蘭忽然間恍然大悟,這恐怕不是公子的孩子,而是觀公子的,觀公子不也是去年失蹤,還一去不迴的嘛!公子肯定是為了尋人才離開王宮,但他並沒能把觀公子找迴來,而是找迴了他的孩子……嗯!對!一定是這樣!


    “香蘭,這是養成日記加存放指南,照上麵寫的準備好所有的食物和用品。”應皇天從懷中取出一卷厚厚的書簡,塞到香蘭手中說。


    “……養成……存放……”這究竟是什麽跟什麽……香蘭聞言頓時覺得無力反駁,她接過書簡一條一條翻閱,發現裏麵就連戳這小家夥的腮幫子會流多少口水都記載得詳詳細細,哦,那上麵標注的時日是八個月前,果然,應皇天又補充一句道,“對了,後麵才是最近的。”於是她將書卷翻到最近記錄的,才知道這小家夥已經快一歲半了,除了開始牙牙學語之外,他都已經快要能走路了,當然,還沒有辦法走得很穩就是了。


    不過看這字跡,有一些並不是公子的,有幾條像是公子的,但香蘭敢肯定那條流口水的一定是公子的筆跡,她決定迴去仔細翻一遍,看看裏麵有沒有關於這個小家夥來曆的線索,因為她很清楚如果直接問,公子可不會這麽好心照實迴答她。


    事實上,好像要照著什麽“指南”老老實實操作的人隻有自己,而且就算有“指南”,公子自己做的事連一件都不在“指南”裏麵,就像現在,那隻公子從外麵帶迴來的狀似兔、耳朵卻又尖又長的小獸正背著那小家夥在庭院裏走來走去。


    至於公子,把小家夥隨隨便便丟給小獸之後人就在一旁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曬著太陽蒙頭睡午覺,就好像小獸才是這小家夥的保姆一樣。


    哦不對,真正的保姆是自己才對,小獸說不定就是來湊個熱鬧看看新來的客人的……


    真是的,公子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什麽都敢,也不怕那小獸一不小心就把這小家夥給吃了,她可是親眼窺見過這隻小獸曾毫不含糊地將一頭野豬獵殺並且吃進肚子裏去的全過程!


    不過,要這麽說起來,這小家夥倒也不會覺得害怕,他那短短的小手臂將小獸的脖頸圈得緊緊的,“咯咯咯”地在小獸的背上傻笑。


    雜亂無章的庭園裏有一處紫菀花開得正盛,從亂糟糟的草叢裏一朵一朵鑽了出來,看起來像是擁成了一團似的,陽光灑在翠綠的枝葉上,將它們照得愈發綠油油,而另一處滿是碧綠的幽林中原本開滿了桃紅色的花,今年花期到得早,最近連果實都冒了出來,不過在重樓裏,這些果實沒有人會去摘來吃,它們總會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就不翼而飛,不僅是果實,庭院裏也少有蟲害一類,到處都是幹幹淨淨的,尤其是主人一迴來,香蘭總是感覺到庭院裏原本懨懨的氣氛也忽然搖身一變,變得欣欣向榮起來。


    香蘭的視線轉向庭園連著走廊的那處廊屋下,陽光就這樣斜斜越過重簷照射在應皇天的身上,也因重簷的遮擋而顯得不那麽直接,應皇天也仍是跟往常一樣喜歡在太陽底下好眠,仍是會將書簡蓋在臉上,可近半年未見,香蘭發現他又長高了許多,那張臉的棱角已越漸分明,可神情中的鋒芒卻收斂得愈發自如,但恐怕作弄人的段數也更高了,自然也早已褪去了曾經就已令人矚目的少年的模樣,今年十七歲的他,會弁如星,如圭如璧,已化為更攝人心魄的華美青年。


    迴來了,真好,即便是他還帶迴來了一個不知來曆的孩子。


    “央、郎……”那娃兒眼尖地發現了香蘭,忽然就叫了出來,隨後他又習慣地叫著,“天……阿天……阿……天天……”


    香蘭還來不及走上前,就見那小獸已靈活地帶著娃兒一躍躍至應皇天身畔,將娃兒小心地放在他的膝蓋上,又衝著應皇天呲牙咧嘴一笑,低吼一聲,就好像在表示它已完美達成任務一樣。


    而娃兒像是對應皇天極為熟悉,口中直叫喚道,“……天……阿天……”一麵喚,一麵順著膝蓋往上爬,然後就兩隻修長而有力的手伸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就聽書簡下發出了低語聲,“來,睡覺。”應皇天將書簡掀開,將娃兒安置在肩膀一側,一大一小腦袋抵著腦袋,隨後他又把書簡放下,連著娃兒的腦袋一並遮蓋起來,擋住刺眼的光芒。


    娃兒在應皇天身邊乖得簡直不像話,他安靜地躺在應皇天身側,一下子就睡著了。


    見狀,香蘭便走開了,可當她第二次經過庭園的時候,顯然又被嚇了一跳。


    這時娃兒和應皇天都已經醒了,但讓香蘭嚇到的是那娃兒正被吊在半空中晃呀晃,再仔細一看,那條綠油油的看似繩索之物由粗至細,上麵還隱約有漂亮的花紋,它從廊簷上垂下來,細的那端勾住娃兒的腰間,然後就這樣甩呀甩甩呀甩的。


    “咯、咯……”娃兒發出開心不已地笑聲。


    好在應皇天就坐在廊簷下,若是掉下來,他一伸手就能接到,可問題是,他聚精會神,正在看書。


    “公子,您這是在培養他成為重樓的接班人嗎?”香蘭仍是忍不住,走上前道。


    “有何不可?”應皇天並未抬眸,隻是淡淡反問。


    “那我該叫他什麽好呢?”香蘭試探著道,“小少爺?小公子?應小公子?”她特地頓了頓,又道,“啊,難道是觀小公子?”


    應皇天抬起頭來,玩味地看著香蘭,偏偏也不說話,隻把香蘭看的心裏毛毛的,並且意識到自己這一試探,已經被他猜到了心中所想。


    公子最喜歡這樣,自己不多說,讓別人說,順便看別人的笑話,他自己卻半點不動聲色,如果動了,那必然是誤導,而且偏偏會讓自以為看明白的人覺得那一定是對的然後一個勁往裏跳,所以香蘭聰明地沒再繼續,而是顧左右而言他道,“公子,您後來又去了哪裏,怎麽到現在才迴來?”


    “我自然是去接他了。”應皇天的話總是真假難辨,而且總是很巧妙地避過重點,香蘭已是見怪不怪,本來也隻是隨口一問,她壓根沒指望應皇天能老實迴答。


    不過香蘭也不死心,反正公子一早就已經料到了她的目的,於是又問,“那他叫什麽名字呢?我總不能一直稱唿他為‘小家夥’吧?”


    誰知應皇天卻道,“剛才你不是都已經叫了一遍了?我有反駁嗎?”


    香蘭聞言反而一驚,不由大驚失色地道,“咦咦咦?!難道……他真的是觀公子的孩子?那、那、那……應小公子又是怎麽迴事?”


    她的音調過高,把廊簷上的青馭嚇了一跳,尾巴一鬆,那娃兒就掉了下來。


    應皇天一手撈住他,娃兒還來不及被驚嚇,發現自己已經在應皇天的懷裏,不由又笑開了。


    應皇天這時懷抱著娃兒起身,表情雖因為娃兒的緣故顯得笑意盎然,語氣之中卻滿是嫌棄的味道,“香蘭,你裝得太過了。”


    “有嗎?”香蘭裝傻,“嘿嘿”一笑,一方麵仍不死心地仔細觀察應皇天的表情,卻覺得那上麵好似充滿了謎,他雖然都沒反駁,可也都沒有承認不是嗎?因此,她才不會笨到以為真的被自己說準了呢!


    不過,好奇始終不能避免,這娃兒,到底會是誰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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