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忽地濃重起來,一頭分量十足的雪狼夾帶著風雪被扔了進來,直直扔到它的麵前。


    隨之而來的,便是那人。


    他渾身散發著冰雪的氣息,應是置身在其中有好一陣了,它再望向那頭雪狼,雪狼早已斷氣,脖頸上有一道血痕,而他的身上也沾滿了血的味道,隻是被冰雪融去了不少,就聽他淡淡言道,“你若不肯吃,我也不勉強,但你若還想複仇,就先勝過我。”


    言下之意,便是要它盡快恢複,而要盡快恢複,那便需要進食。


    他把話撂下,也不等它反應,隻是自顧自地生起火,並脫去被外頭茫茫白雪沾濕的貂裘晾起來,又拿出匕首利落地割下一隻狼腿,走到外麵洗淨,迴來後置於火架上慢慢烤了起來,隻一會兒功夫,洞穴內便充滿了烤肉的香味。


    待他慢條斯理地將一隻狼腿都吃下肚去,它也不肯動一動,他壓根不理會,隻管自己在火堆旁繼續烤火休憩。


    外頭風雪漸大,耳畔隻聞獵獵風聲,雪花偶有被風吹進來一頭紮進了火堆裏,又隨著火星子跳躍幾下便消失不見,而它伏在原地似是仍在跟眼前早已死透的雪狼僵持,但就在這時,細微的響聲忽地傳入耳中,那是些微的“沙沙”之聲,似是有什麽踏在雪地之上,這在如此靜寂的雪峰上壓根隱藏不住,它驀然間豎起耳朵,並警覺地抬起了腦袋,同一時間,一旁的他也聽見了,就見他無聲無息地收起匕首站了起來,迴頭對它低道一聲,“不要出聲,我去去就來。”


    他語音一落便離開了洞穴,火堆旁隻剩下那件還未幹透的墨色貂裘。


    須臾,先前隱約可聞的“沙沙”聲越漸清晰,逐漸變為紛遝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外頭低低的人聲,“找到了!應該就是這裏,我幾乎能聞到它身上的獸味!”


    “據說它這次傷得不輕,我們可不能錯失良機!”


    聲音雖細小,但它聽得一清二楚,他們幾乎就在洞外,這讓它險些就要衝出洞穴,它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那人竟然敢將它的下落說出去”,卻在下一刻,它聽見了兵戎相見的聲音。


    隨即,又有人出聲斥道,“你是何人?為何要阻撓我們?”


    卻無人迴應,下一瞬卻聞慘叫之聲。


    “你!你明明是人,為何要助那隻妖獸?”


    依然無人迴應,隨即再無人出聲,而是不曾間斷的打鬥聲。


    但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闖進洞來,顯然洞外的那些人都被方才離去的他擋得一幹二淨。


    當打鬥聲終於停止之後,一切又再度陷入平靜,可他卻仍未迴轉山洞,似有遠去的腳步聲,它忍不住豎起耳朵傾聽,卻已聽不到有任何響動。


    又過了好一陣,腳步聲終於再度傳來。


    它第一時間就分辨了出來,正是他的足聲,還有,是他身上濃濃的血腥味,這一次,是人類的血的味道。


    隨即,便聞他的聲音響起,“我忘了這裏是雪峰,很快雪就會將那些屍體都掩埋起來。”他居然抱著一堆樹枝走了進來,往它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又道,“我知道你有疑惑,我想應是前日的大戰有人知道你受了傷,便連夜循著血跡殺上山來,但這兩日都在下雪,現在痕跡應該已經消失了,但若再有人來,那我們最好離開這裏。”


    他說了這一番話之後便不再多言,將樹枝添進火堆,讓它燒得更旺一些,隨後,便將貂裘取下來蓋在自己的身上,靠在石壁上徑自閉目休息起來。


    它瞪視他片刻,直覺告訴它人類的話不能聽信,誰知道這是不是個騙局,這個人類興許跟外頭那些人聯合起來演戲給它聽,它亦了解什麽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若屍體很快就被雪掩埋,那誰能證實他說的話是真的?


    況且,誰要他救?


    這樣想著,它又垂眸看了看那頭雪狼,決定無論如何還是先補充體力,隻有它盡快恢複,才能識破這場騙局,人類,本就是最為狡詐殘忍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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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醒來,它又聞打鬥聲,不由微微一怔,卻暗自惱恨自己竟然會睡得如此之沉,而且居然還是在一個人類的麵前!


    但這一迴,它可不想再被他簡單騙過,於是,它動了動身子,休息了足足兩天,還吃下一頭身軀龐大的雪狼,雖說身上的傷不可能好得那麽快,但已足夠它恢複體力,就算疼痛尚在,也已無甚所謂,它之前聞到濃重的藥味,也不知那個人類究竟給它上了什麽藥,似乎挺有效,不過不管怎麽樣,這一定都是在騙取它的信任,興許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人類可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包括為了演戲而自相殘殺。


    探出腦袋的時候,一眼便望見了風雪中那抹削瘦筆挺的墨色背影,在他身側,卻是血花飛濺,另一邊,一人正要偷襲,他頭也不迴,反手一劍,此時,雪地上三三兩兩的全是人的屍體,鮮紅的血早已染紅了洞外的那片大地,它見他旋過身來,發絲被汗水濡濕黏在臉側,那雙太過深邃的眸總讓它看不清裏麵的神色,但此時卻布滿冰冷的殺戾之氣,薄唇抿成一條毫無起伏的直線,就像他的眸那樣沒有一絲溫度,冷淡不驚,而一身的黑襯得他的臉色如同雪一樣白,真不知他與他們對戰了多久,他出手依然快速、準確、狠辣和無情,眼下隻剩下三人,而那三人顯然是仗著先前人多才敢與他對戰,否則此刻不會麵露懼色,想是已心生退卻,其中一人見又一個同伴倒下不由轉身就跑,卻見他一手握緊匕首,另一手操起插在地上的長矛便擲了過去,不意外聽到那人的慘唿聲,其餘二人早已臉色蒼白,其中一人顫抖著指責他道,“你、你究竟為何要幫助那隻妖獸行兇?你可知它是我們鄂邑百姓的仇敵——”


    話音未落,他已近身,這人慌忙後退,卻快不過他,就見一刀下去,脖頸上的血噴湧而出,又一人倒下。


    而他毫不留情,轉向最後一個人。


    最後那人隻能做拚死一擊,奈何實力懸殊,匕首在眨眼間入了腹。


    他隨意丟下屍體,彎腰用雪洗盡匕首上的血漬,再插到腰間,瞥一眼山洞,他眼中的殺氣還未褪去,便聽他淡淡地道,“醒了?醒了我們就出發,這裏已不適合養傷。”


    它一時疑惑,按理說它並非沒有見過人殺人的場麵,可不知為什麽,方才它卻覺得那樣的情景它是頭一次見到,可這分明是一個陷阱,它不會傻乎乎地被他騙去才是,他這般殺人顯然是做給它看的不是嗎?它又何須為此而感到感動或者吃驚呢?


    這樣想定,它也不露聲色,既然他說要離開那就離開,在傷沒好到能再一次發動攻擊以前,它並不想大動幹戈,況且現在有他代勞,何樂而不為?同時還可以偷偷監視他,看他是不是會在它的背後搞鬼……暗自思忖著,腳步已隨著他邁開,周遭的風雪雖大,但對於早已習慣在這裏生活的它而言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就是要離開那溫熱的泉水有點舍不得,不過這也是暫時的,隻要它的傷稍微好一點,那麽來多少人都是一樣,它根本不把那些人類放在眼裏。


    相較於它的步伐,即便隻是慢步行走,他顯然也逐漸落在後頭,雪中本就難行,他又大戰方休,這些它都知道,不過它偏偏不願停下來等候,直到距離實在太遠,它才漫不經心地轉過腦袋往身後瞄去一眼,就見風雪彌漫,那人的發絲被吹得相當淩亂,且遮住了整張臉龐,茫茫白雪之中,那抹墨色的身影看起來就像是快要被風雪淹沒掉一樣,但偏偏他仍是挺直了脊背,迎著風雪一步一步前行。


    它甩甩尾巴,正想再度邁開腳步,忽地便聞天空中一聲長嘯,一隻鷹在空中盤旋幾下,便朝他們的方向直衝下來,它驀地一愣,卻發現那鷹是朝著它身後的方向飛去的,隨後,就見那鷹飛到他的身邊落下,他亦不吃驚,他們像是早就認識的一樣,再之後,他就被那鷹載在背上,他指了指前方,那鷹了然地點了點腦袋,便張開翅膀飛了起來。


    這下換它落在了後頭,但那鷹始終沒有飛得太遠,一直在前麵引路。


    驀地,那鷹降下,他一躍而下,背對它站在它的跟前。


    它頓時警覺,並在同一時間已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應是人,就在他們的前方,有大堆的人馬。


    他揮手讓鷹離去,隨後淡淡出聲道,“不必再隱藏了,露麵來吧。”


    話音落下,有片刻的沉寂,隨後,忽見箭矢如雨般向他們飛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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